某尚書辭官在家,用幾千兩銀子買了一處巨大的宅子,在宅子的後麵,有一座九間大的樓房,裏麵沒有人居住,隻是存放一些雜物,門也常常鎖著,那裏時時有發生怪異的事情發生。


    尚書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女兒都已嫁給了富貴人家,三個兒子也已和名門望族結了親。隻有第四個兒子,剛十六歲,還沒有娶親,他房裏的侍女叫海棠,已到了出閣的年齡,長得頗為聰明伶俐。


    當時,剛好尚書出門遊覽還沒有回來。


    一天夜裏,海棠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抬到後麵的樓上,見那裏掛著錦繡屏風,照著明亮的蠟燭,正在舉行盛宴,裏麵坐著十幾個客人,男女各半,一個挨著一個,喝酒吃肉。


    有一個女子叫海棠起來,叫他穿好衣服,也叫她加入一起喝酒。


    海棠臉色羞紅,說自己不合適來拒絕她的邀請。那女子還很稚嫩,豐姿妖冶,頭上的頭發,梳理得像一朵朵雲兒,衣袖十分寬大,拿著刻有彩紋的犀牛角杯子,含著笑,對海棠道:“你不是四郎房中的婢女嗎?我和你家四郎向來有些緣分,不久我就會嫁過門去,到那是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害羞。”


    海棠靠在柱子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一個穿著靚麗的女子,比剛才那女子還要小,開口帶著罵說道:“天生的奴仆,哪能受得抬舉。看她閉口不言,滿臉怒氣,像是誰要去巴結她一樣。這樣的人隻能服侍人梳頭洗臉,拿著掃帚掃掃地,哪裏知道歌舞場上的事。三姐,還耐煩和她說什麽話?”


    又有一個少年男子道:“我說不要把她叫來,三妹硬是不聽,現在怎麽樣?反而還浪費了我一雙新的襪子,讓她沾了是個腳趾印上去。”滿座的人都笑了起來,響徹整個屋子。


    前麵的那女子,顯得有些尷尬,對著少年道:“四個何必太小家子氣,也學著九妹來笑話我!海棠雖然卑微,可是容貌姿色,我看遠勝過四艘。現今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不肯做出那些倡優人的伎倆,正見得她有自己的尊嚴,何必要為難人家呢,況且一雙襪子值得幾個錢,也值得說出來。隻因為她剛睡下,不方便讓她赤腳到來,才姑且和你借了,現在我立即還給你,要是有什麽汙跡,我代替她還給你八雙。”少年被女子如此搶白,也不再去爭辯,離開座位說道:“三妹嬌養慣了,性情還和往日一樣,隻不過逗你玩一下,為何這樣不留情麵?”


    少年男子又吩咐人,把海棠太回去,放到原處。海棠汗如雨下,內心十分驚懼,立即把和自己同睡的兩個婢女捶醒,告訴她們緣故,那兩個婢女也感到可怕。


    第二天,海棠就和四郎說。四郎又去告訴他的母親,母親也覺得恐怖,說:“這必定是狐狸在搞鬼。”就告誡眾人,不要到後院去。


    四郎私底下問海棠,海棠就把晚上遇到的事詳盡地告訴他。四郎羨慕那女子貌美,又聽那女子說和自己有緣分,心裏不覺好奇,時常到後院察看,在那裏徘徊,忽然有一個東西掉在他前麵,拾起來一看,是一隻鏤金的手鐲。四郎收起來,然後回去,拿出來給海棠看,海棠道:“這就是狐女的東西,不能要。”


    四郎不聽,海棠怕老夫人追究起來,連累到她,便即使跑去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管教兒子,向來十分嚴厲,聽海棠說了,把四郎叫去,惱怒地說道:“你這不肖子,叫你不要到後院去,你去做什麽,難道你沒有聽說,不聽老人言語,吃虧在眼前嗎?快把那鐲子交出來,給我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稀罕的東西。”


    四郎不敢不交出來,老夫人接過來一看,竟然是用柳條編織的一個圈子,十分氣惱,道:“我以為什麽好東西呢,快給我好好的懲戒這孽子,竟然把這東西,當寶貝一樣看待,看是被迷惑得不知方向了。”便命令下人,準備杖責四郎。


    四郎的兄長嫂嫂等,聽到院子中喧嘩,都跑出來,問明了原因,都跪下替四郎求情。


    正在那裏紛紛嚷嚷地鬧著,忽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北麵的窗子下,厲聲說道:“那是你家的光宗耀祖的子弟,怎麽能夠隨便就打,所謂的慈母,就是這樣的嗎?”


    老夫人知道是狐狸,便把剛才的怒氣轉到了那女子身上,道:“人家教育兒子,關你狐狸什麽事!”


    狐女道:“呸!真是關我什麽事!隻是想到四郎年少,不忍心看他被重打而已,不然打死,又有何妨?”


    四郎的哥哥大郎惱怒起來,想要出去抓住狐女,把她殺了,在裏麵嚷著要去找刀,二郎三郎阻止了他,不讓他去。


    狐女那邊也來很多,眾狐狸都在那裏嚷叫,扔一些瓦片進去,砸到什麽東西,什麽東西都碎了。老夫人也感到懼怕,再也不敢出聲,那些狐狸,過來好久才安靜下來。


    從此之後,家裏不管白天黑夜,都會發生怪異之事。鬼大爺


    二郎騎馬到衙門去,往往走都半路,馬鞍的兩隻腳蹬就不見了。海棠上廁所,忽然遇到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少年,摟著她接吻,海棠極力抗拒,又不知道那個少年到哪裏去了,其他的侍女也遭受到同樣的情況。大郎剛被授予中書舍人,同僚們都來道賀,到了那天,門庭若市,一片喧鬧,客人坐下之後,豐盛的酒肉擺上桌子,舉起酒杯,叫眾人喝酒,然而酒都變成了馬尿,拿起筷子來夾菜,夾到的全是糞土蛆蟲,客人紛紛喧嘩起來,覺得太惡心了。大郎才想到是狐狸在作怪,便極力向客人說明其中的緣故,客人覺得很沒意思,陸續地離開了。大郎送走客人之後,十分憤恨,便跑到樓下,大叫大罵,罵了一陣,二郎才來把他勸說回去。大郎也覺得餓了,他的妻子道:“廚房裏還有很多飯菜,要吃嗎,我去叫人拿來?”於是,就叫婢女去拿了一些點心來,吃的時候,感覺到十分美味,等吐到了喉嚨,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還發出呱呱的聲音,大郎立即嘔吐出來,則盡是一些小蛤蟆青蛙,不覺嘔吐起來,也不敢吃東西了。等到天要黑了,親戚族人等告誡他不在家裏吃東西,可以到市場上去吃,那樣狐狸就無法作弄,果然才在市場上飽吃了一頓。


    大郎有個內弟(即妻方的弟弟),是一個侍衛,年少好事,他來看望姊姊,說到狐狸的事,他便笑著說道:“一百隻凶狠的鳥,也比不上一隻魚鷹,你家沒有膽大的人,怎麽能鎮壓得住妖魅,今天我在這裏,必定能得到安寧,即使做不到,我也是它的勁敵,讓它不敢肆意妄為。”大郎道:“你長得像個女子一樣,狐狸見了你,恐怕要圖謀不軌,你怎麽能鎮得住?”侍衛道:“你等著瞧,今晚就見效果!”當時,老夫人回娘家去了,大郎便把侍衛留了下來,看他有什麽能耐。


    等到了晚上,侍衛就帶著被子,到那樓下去睡,他的姊姊和二郎三郎都勸說他,他都不聽。剛是初夜,也不見有什麽聲響,膽子更加大了,過了好久,覺得困倦了,就睡去了。


    到四更天,大郎醒來,裹著被子坐起來,點火吸煙,聽到床下有打鼾的聲音,覺得很奇怪,就把他的妻子搖醒,一起點起蠟燭察看,見到一個人裸睡在床底下,不覺驚叫有賊,婢女老媼等聽到叫聲,都跑過來,把那人按住踢打,那人驚醒過來,叫嚷起來,才知道就是大郎的妻弟侍衛。


    眾人都感到很驚駭,侍衛也覺得很羞愧。大郎就從衣櫃中拿出他的衣服先讓他穿上,然後詢問他緣故,他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好的怎麽就到了那裏。等到天亮了,準備騎著馬回去了,他自己的衣服鞋襪,才找到在廁所中,汙穢得已穿不上去了。


    三郎的妻子白天睡覺,身上起了火,燒著了自己衣服,用手撲打,燃燒的更加旺盛,她趕快脫下來,可是剛脫下來,衣服又完好無損,並沒有被燒著,便十分惱怒地咒罵。從此,狐狸作崇更加厲害,閨房中汙穢的東西,也被常常掛在大門上,或者是家人的內衣,被拋擲在堂屋中,衣服還沒有縫好,就被撕破了,鏡子才剛擦亮,又被弄模糊了。


    過了幾十天,尚書從外麵遊覽回來了,老夫人把家裏的事告訴他,和他商議,要不要遷居,逃避禍患。


    尚書道:“都是你們婦女,相信有妖邪,心裏便產生了疑慮懼怕,你不再擔心會被妖邪侵擾,自然就安靜了!”


    半個月下來,果然沒有什麽怪異的事發生,上下都認為是尚書的福分護佑著全家。尚書也頗為得意,自誇著說:“怎麽樣,可見見怪不怪,那怪事就自動消失了。”


    又過了幾天,看門忽然急急地跑進去,報告說:“方大人來拜訪!”侍郎方公的詩文的名氣非常大,並且是尚書鄉試的考官,要是他到家裏來,一家人都感到很榮幸。


    尚書立即穿戴好衣冠,出去迎接。尚書把方公請到大堂上,詢問他的日常起居。方公叫他坐,他才坐下。


    方公坐了很久,都不離去,都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又深深責怪尚書,為人疏懶,不去拜問他。尚書汗流浹背,直向方公謝罪。


    方公是未時進的門,酉時吃的飯,從傍晚又到半夜了,還喋喋不休地說話,尚書頭都昏了,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了,全身都困倦了,隻是勉強支持著,勉強麵帶笑容,點頭應付。


    過了好久一會兒,終於沒聽到方公說話了,像是聾了啞了一樣,尚書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就向大郎使了個眼色,叫他過去看看,隻見方公麵部上都是一些毛茸茸的小草,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回來低聲告訴尚書,尚書疑惑不解,自己上前去細看,哪裏是什麽方公,隻是一個用草編製的草人坐在座位上。父子都感到驚駭,接著就知道是狐狸在搞鬼了。尚書大笑起來,說:“騙得好!騙得妙!”當時,上下的人都笑了起來,原來忙活了大半天,都是在招待一個草人。


    天亮了,尚書拄著手杖,到樓下去,說道:“主人家有話和你們說,我聽說社廟裏的老鼠不能用水灌,屋子中的老鼠不用火來熏,隻因為它們依附社廟木柱,獲得了生存的地方。況且狐狸本是世間靈物,日子久了,還能成仙,既然是獸類中的靈物,又何必和人作崇呢?如果是為了炫耀幻術,那麽幻術豈能夠服人,要是用來戲弄愚蠢的人,那麽對自己又有什麽好處呢?我看使用這樣的手段,實在不是什麽高明之舉。我現在和你們約定,用一道矮牆作為界限,那九間屋子,任由你們居住,牆的南邊,就由主人居住,兩邊互不侵害,言歸於好,如何?要是你們不罷休,還要來侵擾,那我也隻能背城決一死戰了。”


    樓上沒有應答的聲音。


    尚書請工匠修了一道矮牆,有十多丈長,橫貫東西。


    一天晚上,尚書深夜獨坐,見一個老翁和一個老嫗,相貌十分古怪,帶著男男女女七八個,拜倒在地上,向他致歉:“公真是豁達大度之人,你說的話,我們不敢不接受。隻是你家四公子將要有大的災厄,我願意把我家的三女兒阿鳳嫁給公子,早晚嗬護,聊以報答您的大恩,希望你不要嫌棄。”


    尚書問阿鳳在哪裏。老翁就指示給他看。尚書仔細一看,不胖不瘦,剛好合適,真是國色無雙,自己一生都沒見過,就歡喜地答應了。問哪天迎娶,老翁道:“按照旗人的風俗,不用迎親,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我當立即叫他過門來侍奉,不敢談什麽婚嫁聘禮。”說完就去了,家裏再也沒有什麽作崇了。


    過了三天,尚書和夫人正做著說話,忽然見一個女子進去,穿著彩色的衣服,臉麵白皙,向他們下拜,自己說她叫阿鳳,尚書也認得,確實是阿鳳,說奉父母之命,特來侍奉四郎。


    老夫人見她聰慧美麗,心裏也很歡喜,原來聽尚書說,還有些疑慮,現在心裏才覺得安定。


    阿鳳侍奉公婆也十分細心周到,妯娌之間相處得也十分要好,夫婦倆也是異常繾綣情深,並且阿鳳還十分勤快,她的手工做得很是精妙,和海棠更是親密。


    夏天到了,一天下著暴雨,響著炸雷,阿鳳驚慌失措,抱著四郎躲在帳子中,現形變成了一隻黑色的狐狸,四郎沒有辦法擺脫,心裏忐忑不安,霹靂尋繞屋梁,不斷發出啪啪的響聲,回旋了好幾回才靜下來。


    狐狸又變成了女子,跪在地上,向四郎道謝,一臉的欣喜。


    到了半夜,就不知道阿鳳去哪裏了,後麵也沒有回來了。


    四郎十分思戀,也見不到。後來四郎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富貴,官至殿閣大學士。


    原來,是狐狸想躲避過劫難,才故找四郎庇護。老狐說四郎有災厄,是他找的借口。看阿鳳逃過劫難,一臉欣喜,去了就回來了,剛開始對四郎很有情意,最後無聲無息地就離去了,從這些就可以知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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