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上大學期間參加過一個靈異社團,專門研究一些無法根據科學解釋的超自然靈異現象。研究對象很廣,既有現實中發生的鬧鬼事件,也有民間流傳的鬼神傳說,當然,最普遍的還是網上的靈異視頻和電影,也包括靈異新聞和小說,以及一些民間盛行的靈異故事和現象等。除此之外,社團成員們還會用各種方式收集靈異線索,團內會不定期舉辦講座活動,由成員自己暢談對於靈異的見解。


    靈異不是天方夜譚,甚至可以說靈異就存在於我們每個人身邊。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冥冥中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在操縱著什麽,在暗示著什麽。靈異並不是去追尋牛鬼蛇神的蹤影,也不是去探討地獄的境況,而是一種神秘,一種力量,一種無法感知卻揮之不去的的東西。就像寄生在手背上的細菌,無論你如何洗手,輕輕一抬手,它們便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休息、行走等等,除非借助工具,否則你無法感知。既然如此,靈異需要借助何種工具?或者說靈異本身就是一種虛無,如何證明它的存在?


    沒有工具也沒有能力去證明,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幻想,一種在人的靈魂中寄生的細菌。


    至今為止,人類對這個世界所知道的東西少之又少,有時候人類對自身都缺乏了解,鬼魂便是其中一種。靈異並不簡簡單單隻是關於有鬼無鬼的爭論,而是一種現象,一種謎題,一種其切切實實存在,你卻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覺或者感受。


    比如說,你總感覺到有人站在你背後,或者經常把窗台上掛著的衣服看作一個人,又或者經常夢見的一個陌生人在現實中出現。有時候,你可能突然發現周圍的人都對你撒謊,也許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也許他們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幻想,或者,你和他們一樣,都是一具別人操縱的木偶。


    關於靈異可以探討的地方很多,可是對此感興趣的人卻很少,大家都覺得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很少人願意花時間在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上。社團除了幾個骨幹之外,隻有十幾名成員。


    當然,我和我的室友兼死黨張平、謝廣就在此列。


    張平是個高瘦文弱的男孩,一陣風就能把他刮走。他留著個比平原還要平的平頭,戴著個無鏡片的黑眼鏡,看起來既像做學問的學者,又像抗戰電視劇裏的漢奸。謝廣就不同了,寬臉方頭,長得五大三粗,一米八的身高,一身黝黑鼓突的肌肉。最讓他引以為豪的是他那自詡堪比斯瓦辛格的胸肌和腹肌。他是校籃球隊隊長,兼職排球隊主力隊員,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卻膽小得要命。


    也許真的上天注定,大一分宿舍,就把我們三個對靈異癡迷的人分到一起。宿舍是四人間,張平睡在我的上鋪,謝廣睡在我對麵。謝廣上鋪的男生大一就搬出去了,那個床位一直空著。


    做什麽事人多不好,人少也不好,三人最佳。平時,宿舍門一鎖,天王老子在外麵敲門也不管,咱三戴著耳機,敲著鍵盤,眉飛色舞地在遊戲的海洋裏稱霸馳騁,好不自在。


    當然,除此之外,我們三人經常泡網吧,三人一排,戴上耳機,通宵達旦地玩dota,lol,網吧裏的氛圍足,玩起來更爽。


    除了遊戲之外,便是靈異社團的活動了,其實說起來,張平謝廣對靈異癡迷是有原因的。


    張平的老家在一處很偏僻的山村,村裏迷信風行,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都舉行五花八門的祭祀活動。村民們一旦哪裏不舒服或者生了什麽病,第一想到的不會是醫生,而是村裏的靈婆。據他說村裏有個權威的靈婆家族,家裏世代都當靈婆,專門與地下的鬼神打交道。除了專業的,還有一些兼職的,就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常常幫出了毛病的村民們做一些特殊措施,以驅除鬼神幹擾。


    要是以前,張平對這些嗤之以鼻,但那件事發生之後,張平改變了一貫以來的看法,開始做起研究起來。


    謝廣則不同,他天生膽子小,這跟他天生一副強健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上天給你打開一扇門就會關閉另外一扇門吧。謝廣曾說他小時候被奇怪的東西嚇過,嚇得好幾天都臥床不起,直到現在謝廣還是沒有從當時的陰影裏走出來。越是膽小的人越喜歡做恐怖的事,謝廣就是這樣,他常常夜半三更從床上爬起來看鬼片,嚇得鬼叫不斷,自己嚇哭,白天還得被我們狂揍。


    真正能讓人產生研究興趣不是來自視頻裏別人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而是真實存在在生活中裏的離奇古怪,社團秉承著這一理念,主要在現實中的靈異現象尋找靈異。


    不定期召開的團內暢聊大會就是其中一項重要活動。


    一次活動上,身旁的張平問我:“世上什麽東西最恐怖?


    我思考不語,一旁的謝廣搶先答道:“肯定鬼啦,我最怕日本鬼片裏的鬼了,什麽貞子、富江啊,尤其是那個伽椰子,陰魂不散,全身癱瘓還能到哪跟哪兒!”


    “切,日本片裏的那些鬼都是虛無縹緲的,你一個堂堂五尺男兒還會怕那些東西?”張平朝謝廣豎起小指,不屑地搖頭,“要我看,歐美鬼片裏動不動就讓你的身體爆炸成一堆血漿,那種血腥暴力型惡鬼才看的爽,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導致對恐懼不同的理解。其實恐懼隻是人的一種心靈體驗,更是一種心理需求,就像愛和恨一樣。”我故作高深地把從手機裏看到的評論說了出來。


    “還是老大看法高啊!”張平朝我媚笑著,謝廣也是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社長在黑板上寫下了今天的主題:幽靈。他掃視了一眼階梯教室裏坐的稀稀拉拉的同學,問道:你們對這兩個字有什麽看法?


    “不就是鬼嘍!”


    “不,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如影隨形的鬼!”


    “切,你見過那個鬼看得見摸得著?”


    底下一片哄鬧,社長卻沉默不語。他並沒做最終定論,而是用投影儀放一部視頻資料片,是講述國外的招靈師親身招靈的片子,片子大約三十分鍾,是老式的黑白相,屏幕一閃一閃,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


    看慣了日本鬼的無處不在和歐美鬼的血腥暴力,大家大都對這枯燥無聊的招魂捉鬼不感冒,基本上處於昏昏入睡的狀態。


    “這期視頻是我專門找的,第一遍的話,我想除了黑白模糊的影片,和幾個白發藍眼的外國人之外,也許什麽都看不出來,第二遍的話就會知道這幾個人在為一個死去的人招魂,讓其魂魄說出生前未了的心願,以便他的父母能夠滿足,第三遍的話,我想就不止劇情了,而是這個招魂活動的具體措施,比如用哪些東西,具體怎麽做,我現在想問你們,看第五遍的時候,你們得出什麽?”


    第五遍?為什麽沒有第四遍?我心裏嘀咕著,張平謝廣也和我一樣疑惑,不過他們對此並不感興趣,其實,大多數人都不感興趣。


    “你們能看到這個片子之外的東西嗎,比如這個片子是怎麽拍的,是在哪兒拍的,這個人是怎麽死的,他為什麽會死,他的‘魂魄’又跟招靈師說了什麽,他真的,死了嗎,死後的世界,又是怎樣的?”


    很多人都懶得聽社長的這段話,不過,有三個人例外,一個是呂瑤瑤,長發瓜子臉,標準s型身材,是那種回頭率很高的校花級別女生。也許是校花的通病,呂瑤瑤人很冷,除了閨蜜周雪梅以外,其他人基本上說不上話,更別說跟她近距離接觸了。


    所謂鮮花還要綠葉來配,周雪梅留著短發,臉肉乎乎的,總是擺著一副人欠她錢的表情,走到哪都不會被人多看兩眼。


    再一個就很特殊了,她是唯一一個別校的,名字叫孟西婷。


    孟西婷是一個比呂瑤瑤還冷的女孩,平時從不多說一句話,穿著黑色長領風衣,戴著黑色鴨舌帽,看起來倒有點像颯爽冷峻的黑衣女。


    呂瑤瑤和周雪梅挨在一起從始自終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兩人臉上都露出或好奇或驚恐的神情。孟西婷一個人坐在最後麵,目不斜視地看著屏幕,不時記些筆記。


    謝廣和張平正用手機追一部恐怖小說,我則一如既往地暗暗注意著那個孟西婷。她們是社團僅有的三個女生,卻比在座的每個男生專注投入。呂瑤瑤和周雪梅跟我們是同一學院,那個孟西婷對我來說比屏幕上的招靈師更神秘。


    由於一些特殊因素,社團不能透露他人的來曆身份等信息。孟西婷加入社團已經幾個月了,卻至今沒有人知道她住在哪裏,為什麽要加入我校社團,大家隻知道她會按時到指點地點參加活動。


    社長發完話,幾個男生忍不住小聲罵了幾句,張平謝廣把手機收起來,等著社長做出指示。


    社長走上前台,將剛才播放的錄像帶從機子裏取出,說:“這就是這期的主題,下次靈異故事主題會上希望大家能提出自己的想法!”


    這次活動的主題就是這個招靈視頻,一切都很平常,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真的讓我體會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二』


    一天上午,我從驚慌中醒來,滿頭大汗,渾身燥熱,我感到像是做了某種劇烈運動,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我匆匆下床,喝了一大杯涼開水,閉目凝神幾分鍾才恢複了點精神。這時,我才發現寢室裏隻剩我一個人,牆上的鍾顯示著十一點,他們兩這會肯定在食堂吃飯。


    外麵的陽光分外刺眼,我感到不適,便加快速度,沒幾步便來到食堂二樓。


    二樓靠近南窗角落裏的一張桌子是我們的固定聯絡地點,這會,他們已經在吃午飯了,桌子上還擺了一盤剛買的飯,有湯有肉,這兩個小子對我還算不錯。


    “給你買了,快吃吧。”謝廣說。張平把筷子放下,一臉疑惑地問我:“怎麽了,看你滿頭大汗的,出了什麽事?”


    我坐在桌前,急得一時竟忘了是什麽事。


    “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晚,是不是做什麽春夢啦?”謝廣放下筷子,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我一個機靈,想起來了,的確是一個夢,一個讓我累得半死又怕得半死的夢。“張平謝廣,我之前跟你兩說過我小學一個同學的事,你們還記得嗎?”


    “噢,是那個讓你魂牽夢繞的名叫西西的小女孩吧?”張平瞅瞅一旁的謝廣,陰笑著說:“她該不會給你托夢,讓你下去陪她吧?”


    “別他媽瞎說!”我狠狠地拍了一下張平的大平頭,“再拿她開玩笑,小心我揍你!”


    張平撅起嘴,老老實實地扒著飯。謝廣也默默不語地吃著飯。


    “關於西西,我可能永遠都忘不了。”張平的話讓我心頭忽然湧上一股悲傷。雖然我一直克製自己,希望能忘掉西西,卻根本無法做到。“你們說的對,西西的確讓我魂牽夢繞,我總是夢見她,我多麽希望能再見她一麵。”


    “你說你老是夢見個死人,算了吧,老大,第一,她都死了那麽久了,就算做了鬼也指不定把你忘了,第二,你都那麽久沒見她了,就算見到她,你也指不定把她忘了。”張平的嘴總是這麽不留情。


    謝廣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對嘛,別想那個了,我也知道老大是寂寞了,總是這麽光著也不是個辦法,改天,哥給你物色一個漂亮的。”


    “少跟我整廢話,”我推開謝廣的雙手,湊過去道,“我昨夜做了一個夢,這個夢真實得就像發生過一樣。我夢見西西和我走在小學的路上,路一邊是池塘,另一邊是稻田,她一直跟我聊天,還跟我說起了許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


    “這次啊,總算有點新鮮的了。”張平不屑地說。


    我搖搖頭,說:“這次和之前的都不一樣,夢裏沒有出現她的樣子,以及和她在一起的時光,而全是她跟我說話,說的話很莫名其妙,甚至讓我感到匪夷所思。”


    謝廣則分析道:“切,這不是小兒科嘛,弗洛伊德咱也不是白看的,你自己潛意識告訴你自己的吧!”


    “那她都說了些什麽?”張平忽然在意起來。


    我閉上眼睛,想回憶那個夢,卻還是一點也記不起來。“她說的那些我都不記得了,唯獨一件事讓我記憶猶新。她跟我提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我小學同桌,高中同年級,大學同校,每回照相他都在我的照片裏,可以說他跟我形影不離。”


    張平露出不解的表情:“這又怎麽了?”


    “可西西說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謝廣終於露出驚訝的神色,張平緘口幾秒鍾,臉色微微變化,“不過是個夢,再說那個人不在學校裏嗎?你把他找來便是了。”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這個人早在大一就肄業回家了。我上回還給他打電話卻是空號,給他家裏打過電話,他爸爸說他換了號碼,外出打工了。他家境並不差,家裏一起安好,怎麽可能突然外出打工?可在當時我並不多想,畢竟人家可能有自己的想法。現在想想就覺得奇怪,他好像一下子就憑空消失了。”


    “他是誰?”張平問我。


    “謝忠才。”


    張平愣了一下,謝廣把我的飯往我麵前推了推,“我看你真是弗洛伊德看多了,搞的連現實和虛幻都不分了,別多想了,吃飯吧。”


    “你們說,會不會真的有這麽一個不存在的人,出現在你的生活裏?直到有一天,現實與幻想發生矛盾衝突時,你才發現他根本沒有存在過?”


    兩人被問蒙了,麵麵相覷,沒有作答。


    “別他媽瞎想了,趕緊吃飯,吃完飯咱去泡吧,我的大腹早已饑渴難耐了!”


    做了一個累死人的夢,再加上遇到這麽複雜的難題,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我摒棄雜念,開始風卷殘雲。飯畢,正和張平謝廣一塊走,一旁的打飯阿姨叫住了我:“小夥子,你沒給錢呢!”


    是的,事情的確不是一個夢那麽簡單。


    佛洛依德是咱們三人最鍾愛的一位心理分析師。


    人類可以強大到造出毀滅地球的原子彈和核彈,可以登月下海,可以提煉出微生物納米技術,也可以造出舉世矚目的金字塔萬裏長城,卻在人類曆史以來,一直不能攻克一個難關,那就是人類自身。


    佛洛依德從人的夢境來分析人的行為習慣和心理狀態,從另一個角度解剖人的潛意識,具有指導性意義。


    最近,我的確看了不少他的書,難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這次的夢明顯區別以前任何時候的,我不得不在想,會不會真的是西西給我托夢?她到底要告訴我什麽?


    我沒有告訴張平謝廣,西西真的在夢裏讓我去老家“找”她。


    幾天後,社團舉行講靈異故事活動,作為下次幽靈主題暢聊大會的預熱。


    輪到我講的時候,我把那個夢裏夢見的內容當做故事講了出來。有的感覺無聊,有的津津有味地聽著,其中表現的最好奇的還是那三位女生。


    活動結束後,呂瑤瑤還主動過來問我。


    “你說的都是真的麽?”


    她的聲音就像春天裏的細雨一般輕盈溫柔,第一次聽竟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味更是讓我神魂顛倒。我緊張的不知如何措辭,隻能簡單回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呂瑤瑤微微點頭,對我頷首淺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挺不錯的,至少很真實。”


    雖說和她是社友,卻很少有機會說話,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麽近的看到她的雪白的臉,聽到她溫柔的聲音呢。不過,當我一想起西西,心裏又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了。


    事後幾天,我還是不能忘記那個夢,終於,我做出決定,親自去體驗。畢竟,追尋靈異是我,也是張平謝廣最大的愛好。果然,他們想都沒想就同意一起去。


    上午最後一節課上課鈴一響,我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敲了一下。


    這節課一完事,漫長的國慶長假就開始了。班上的同學早在一周之前就約定好了到哪玩兒,車票行程旅遊景點基本上萬事俱備,隻欠這最後的一聲鈴響。除了個別單身貴族豪情萬丈地前去遠足之外,大多數都是成雙成對開啟蜜月之旅。


    對於我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一來我也是高貴大氣的單身貴族中的一員,二來一個人旅途實在無聊而寂寞,還不如就這麽呆著,哪兒也不去。


    不過,我在昨天還是做出了外出的決定,並且做好了計劃。


    可能是等車定律,越希望時間過得慢,時間越過得越快,下課了,班上同學們像發情的雌鳥一般你擁我擠衝出教室,去尋找發情的雄鳥。


    我留意了一下呂瑤瑤,她正慢條斯理地收拾課本,一點也沒走的意思。


    “你不是約好了去海南嗎?”我走過去問。自從有了上次的幾句交談,我發現她也不是那麽冰冷嘛。


    “你怎麽知道?”呂瑤瑤剛想回答,就被一旁的周雪梅搶了話頭。


    我一時有些尷尬,我總不能說是專門從班上別的女生口中打聽出來的吧。“這個,我瞎猜的。”


    我敷衍著,周雪梅可不買賬,她走到呂瑤瑤前麵,抱起雙手,撅著嘴巴,朝我投來逼供般的目光,“你把我們的行程打聽的這麽清楚,想幹嘛啊你?”


    這時候,張平謝廣終於從小說的世界裏走了出來。張平見我一臉窘迫,立即機智地我解圍道:“切,誰稀罕去什麽海南,咱們這回要去的地方可比那刺激好玩多了!”


    謝廣也附和道:“對,光禿禿的海灘有什麽可看的,再說,把你皮膚曬黑了可就真沒人要了!”


    “欠揍呢是吧!”周雪梅朝謝廣揮了揮拳頭。


    呂瑤瑤問我:“那你們要去哪?”


    “我們已經約好了去一處有著漫長曆史的廢棄小學探秘,是關於幽靈的探秘哦。”


    周雪梅囂張的表情一下子變成了疑竇,她愣愣地看著呂瑤瑤。呂瑤瑤沉默幾秒鍾後說道:“說實話,海南的行程取消了,我也想去那個地方看看,就當是為下次活動找點靈感吧!”


    求之不得啊,我心想著,有個漂亮女生的的旅行,可比三個男生的淒涼之旅幸福多了。


    “我們三人隨時歡迎你的加入!”


    呂瑤瑤露出淺淺的笑容,她身邊一直被忽略的周雪梅不樂意了,開口道:“我也跟你一起去,我要保護你,免得這群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可沒說“歡迎你們加入啊”,這跟屁蟲般的周雪梅真是讓人厭惡。


    不過,我無法拒絕,看來一路上都要對著周雪梅那張肉呼呼的臉了,最重要的是,她可是跟呂瑤瑤黏在了一起啊!


    唉,所謂萬幸中的不幸吧。


    下午,我們五人上街買了一些旅行必備物品,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兩邊亮起了昏黃的路燈,我們在校門口分別。


    沒到國慶,校園裏的人就走了個精光,這會靜悄悄的,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不知為什麽,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心中老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頭被一道薄薄的白色塑料紙包著,隻要輕輕一碰就破了,可就是憋著喘不過氣來,也看不到東西。


    張平謝廣堅持要送兩位女生回寢,硬是被周雪梅拒絕了,看到她默默離去的背影,我心裏也是一涼。


    回到寢室,我們又準備了一番,收拾了一下屋子,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三人起了晚了點,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宿舍樓空空蕩蕩的,宿管阿姨剛起床,跟她打了聲招呼便出了公寓樓。校園裏冷冷清清,學生們大都回家或蜜月去了,清晨的風透進脖子有些發冷。


    我們三人一路小跑來到校門口,呂瑤瑤和周雪梅已經在那等車了。遠遠地就聽到周雪梅發出一句抱怨,“讓女孩子等這麽久了,好意思嗎?”


    切,又不是你一個人等,人呂瑤瑤可是一句話沒說,我心裏鄙夷了一句。


    今天的車較多,很快,我們就坐上了去往我鄉下老家的長途客車。


    坐車要到晚上才能到,出了城市公路便是縣城和鄉鎮,坐在窗前,視線裏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和藍天,柔和的風吹得人愜意無比。


    『三』


    s校是永嶺鎮有名的古校,在它身上發生的事可以夠一個當地老人說上一天。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戰爭,炮火炸毀了整座學校,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學生還未來得及逃離就被掩埋地下。戰爭之後,小學得到重建,然而,似乎是那些死去的亡靈的詛咒,這裏先後發生過瘟疫、饑荒,甚至病毒。每一次災難都死了很多人,但不知為什麽,災難過後,學校仍然沒有被封,依然正常上課。


    因此,關於這座老學校的傳聞有很多,二十年前的趙叔事件就是其中一例。


    “切,不用說,這學校地下埋著不少冤死鬼,你呀,肯定是被哪個鬼給纏上了!”坐在我身旁的張平把視線從手機裏抽出來對我說。


    坐在後麵的謝廣也放下一直玩個不停的手機遊戲,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看來,這座學校並不簡單,咱們來對地方了。”


    對麵的周雪梅疑惑地問我:“趙叔事件是什麽,你給說說。”


    從頭到尾一直遙看窗外的呂瑤瑤緩緩轉過頭,她露出淡淡的微笑,一縷清風掀起她淺淺的劉海,那樣子真是讓人著迷。


    “怎麽停了?”她忽而微皺起眉頭,“坐車很無聊的,我還聽得正愣神呢!”


    原來她也一直在聽,我的興奮勁上來,趕緊在腦子回顧著昨晚連夜查的資料,順便加上自己的yy,給她說了出來。


    “趙小山……”我剛一開口就被張平打斷了,他笑著問我:“你確定不是趙本山?”


    大夥一陣哄笑,不過呂瑤瑤仍然一臉篤定地看著我,我收起笑意,嚴肅起來,“認真點,我還沒開始呢。”


    趙叔是小學的看管人,每月由村委會支付報酬。趙小山六十多歲,老伴去世多年了,子女都不在家,這個差事對他來說很合適。


    趙叔會每夜起來看一次學校,順便解下手。


    那天晚上,趙叔很早就睡下了,半夜時,趙叔習慣地醒了過來,他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說是奇怪,隻是因為趙叔一時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什麽聲音。


    來到學校門前,聲音小了很多,趙叔舉著一盞煤油燈躡手躡腳地向聲源靠近。這會兒,趙叔聽得清楚了,是說話聲,吐字很模糊,但趙叔聽得明白,因為那是一篇課文,趙叔聽過別的小孩子念過。


    “這麽晚了,難道還有人偷偷躲在這裏學習,可是這烏漆麻黑的,怎麽看得清字?”趙叔邊想邊走近門,聲音就是從這間教室傳出來的。趙叔舉起燈,緩緩打開窗戶,把煤油燈往裏麵伸了伸,裏麵黑漆漆的,一點也看不清,可是聲音清晰的就像響在耳邊。


    趙叔膽子很大,毫不猶豫地走進教室,走了幾圈之後,沒有發現任何人。難道是聽錯了?正在趙叔疑惑不解時,又一個讀書的聲音響起,聲音的確來自這裏,而且趙叔能分辨得出就如同在他耳邊,他心裏確定了,他走過去打開電燈,他身邊的一張課桌空蕩蕩的,整間教室也空蕩蕩的,仍然隻有他一個人。


    真是邪了門了,趙叔憋了一口氣,出去後鎖好門,離開了小學。


    一向以膽大聞名的趙叔從那以後就變得很膽小,他辭去了看學校的差事,整體躲在家裏,據說他被嚇著了。因為,那晚響起第二個聲音的時候,他就想起曾經在這間教室裏上吊自殺過的兩個愛學習愛讀課文的孩子。


    我講完了,張平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謝廣正玩得火熱,幾乎把頭伸進了手機。周雪梅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呂瑤瑤仍然看著窗外,像冰雕一樣。


    “怎麽樣?”我說。


    “這就結束了?”周雪梅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個趙叔膽子也太小了吧。”


    呂瑤瑤也回過頭,用眼神問我同樣的問題。


    “當然,我不可能一次性講完的,這件事還有下文啦。”我賣了個關子,“我之所以講這件事,是因為我們要住進趙叔的家裏。”


    按照我所計劃的,這趟行程從親身經曆者開始。不久,車子緩緩停下,前麵不遠的地方隱隱出現了幾縷炊煙。


    鄉鎮客車站到了,我們五人前後下了車,遠遠地便可以看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坐落在一片綠野之間。


    『四』


    趙叔的兒子叫趙宏,在外地打工,一年隻有過年回來一次。對於我們的到來,趙叔雖然有些排斥,但家裏好長時間沒來人了,我們幾個倒是能添點熱鬧,他也就熱情招待起來。


    趙叔的家是座平房,帶個半個籃球場般大的院子,與鄰居隻隔著一座圍牆。剛走進院子就看到一條狗對著我們一頓狂叫,還豎起了毛發和尾巴,周雪梅很怕狗,這會竟躲到呂瑤瑤後麵去了。呂瑤瑤也是麵色憂慮地看著狗,生怕它會朝陌生人撲來。


    我正準備上前把狗趕走,沒想到張平搶先一步,他朝前彎腰,對著狗一陣狂吠,那狗受了驚嚇,夾著尾巴一溜煙從圍牆腳下的狗洞裏逃走了。


    “哼,還敢在老子麵前撒野!”張平得意地用大拇指擦了擦鼻子,轉身對呂瑤瑤說:“沒事了,走吧!”


    呂瑤瑤淡淡地嗯了一聲,倒是周雪梅開始用一種景仰的眼光看著張平。我和謝廣走過去,謝廣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就犧牲點,把她收了得了。”


    張平操起一拳打在謝廣的屁股上,害的他摸著屁股哇哇大叫著跑進屋子。


    趙叔的房子很大,有兩個空房,男生一間,女生一間,收拾安頓好之後,天已經黑了。趙叔走進廚房,他要為我們做幾個拿手的家鄉菜。我們幾個圍坐在一張桌子前,饑腸轆轆地等著開飯。


    “坐了一天的車,真是累死了,真想現在就去睡覺。”周雪梅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著。“當然,睡覺之前還得飽餐一頓,我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張平和謝廣則顯得活力四射,玩完手機,他們正用筷子敲著碗,一邊敲一邊唱,奏起了晚餐進行曲。呂瑤瑤還是一如既往地悶聲不言。


    “你的老家是在這兒嗎?”呂瑤瑤忽然問我。


    “我在這上了小學,後來跟著父母上城裏去了。”我答道。


    “哦,那你跟這村子裏的人還挺熟的。這個趙叔,我看他不是那種肯接待陌生人的人。”


    正當我要解釋時,趙叔端著一盤湯走了過來。“湯來了,是紫菜蛋花湯,菜是家裏種的,雞蛋也是家裏雞下的,都很新鮮,你們先喝點湯。”趙叔把湯放到桌子上招呼我們喝湯,之後又走進廚房,準備別的菜。


    周雪梅立即給自己舀了一碗湯,咕咕喝了起來,張平謝廣也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碗裏倒了許多,猛地吞了幾大口。


    呂瑤瑤看著我,說:“我想聽聽下文。”


    一聽呂瑤瑤這麽說,周雪梅忽地興奮起來,喝完湯,她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對呀對呀,你上午說的那個結尾太倉促了,沒有過程啊!”


    張平謝廣仍然沒心沒肺地喝著剩下的湯,我又不好意思要求他們給我留點,畢竟有兩位女生在場。


    原本想過幾天,他們失去興趣時再吊吊他們的胃口,看來現在我不得不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講出來了,當然,也包括我自己的杜撰。


    趙叔想到這間教室裏曾死過兩個孩子時,心就徹底慌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孩子的死與他無關,說不定還是找他伸冤的。趙叔決定要查清這件事,不然那晚孩子的讀書聲會一直回蕩在他的耳邊。


    通過打聽,趙叔得知這兩個孩子一個叫王萍,一個叫林彩兒,分別擔任班上的學習委員和班長,學些成績一直很好,人也很懂事。要知道,誰家的孩子有這兩樣,簡直讓父母樂開了花,可偏偏他倆的父母對孩子很少關心,甚至是一種冷漠的態度。


    事情發生在一次晚自習。由於家離學校近,許多孩子選擇晚上留下來看會書,畢竟學校裏提供免費的燈光。那是一個尋常的晚上,自習完大家打打鬧鬧地走出教室,而王萍和林彩兒一直沒有出來,學校可是會準時熄燈的。


    據一個叫呂靈的女孩說,她最後走出教室,本想叫上王萍林彩兒一起走,卻被一口拒絕了,他倆用一種很鄭重的語氣說,他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那時候,對於他們來說還有比學習還重要的事嗎?


    沒有人知道那晚那間教室裏發生了什麽,因為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第二天早上懸掛著門梁上的兩具死屍。許多孩子嚇壞了,學校領導和家長趕緊封鎖消息,並停止在座這間教室上課。當然,別說孩子,就連幾個進去上課的老師也被嚇著了,兩個活生生的人現在變成了一對搖搖晃晃的死屍,更讓人恐懼的是他們睜開的雙眼裏散發出的令人恐慌的光芒。


    警方對現場一番勘察,又對學校師生領導一番詢問,並沒有發現可疑之處。在教室門口還有兩個小凳子,上麵有兩雙歪歪斜斜的腳印,正是他倆用來上吊的,表麵上來看,兩個孩子的確是自己上吊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村裏人漸漸忘記了這件事,畢竟警方給出了結論。那間教室經過改造,繼續用來上課。


    趙叔查到這些資料,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小小年紀,生和死都不一定搞得清楚,就會想到用上吊這個方式結束生命嗎?何況,為什麽會選擇教室,又為什麽在前一夜顯得鄭重或者不安?


    事情畢竟過了這麽久,趙叔不可能理得清所有的思緒。從何查起呢?


    對了,趙叔想到一條線索,那就是兩個孩子的家長。


    趙叔知道,孩子出事後,兩方家長仍然沒有改變冷漠的態度,草草處理孩子的後事,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做得出來的。現在,他們已經跟自己一樣一把年紀了,如果真有什麽隱瞞,肯定不會活得安穩。


    幾天後,趙叔來到王萍家的門前。趙叔之前並不跟王萍父母來往,他們是那種隻顧賺錢的錢簍子。


    叩了幾下門,沒有回應。趙叔伸著頭從門縫裏向裏麵望去,一個身體佝僂,頭發花白的老漢朝門前走來,他正是王萍的父親王貴。


    王貴打開門,一雙謹慎的眼光始終打量著趙叔,一點也沒讓他進來的意思。


    “都是老鄰居了,怎麽不讓我進去坐坐?”趙叔笑著說。


    王貴板著個臉,“有事?”


    趙叔也不想隱瞞,直接把事情的前後都說了,和想的一樣,王貴猶豫了一會讓趙叔進屋。王貴的老伴於紅早已過世,又沒個子女,一個家顯得有些空蕩。


    趙叔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王貴泡的茶,看了一眼一旁的王貴,他正愣神盯著地麵,像是在想著什麽事情。


    趙叔盯著王貴的眼睛道:“王貴,咱們都一把年紀了,有些事該說出來就說出來,總不能一輩子憋在心裏吧。”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對王萍那種態度,還是想知道王萍的死是否與我有關?”


    “不不,孩子的確是自殺的,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趙叔順著王貴的心思說,“我隻是想知道前者,畢竟那是你的親生孩子,你真的一點也不關心他嗎?”


    王貴聽到這句話,原先平靜的麵孔立即憤怒起來,他拍了拍桌子,站起來大聲說:“那個小畜生才不是我親生的!”


    趙叔聽到這句話並不驚訝,一早他就猜到這可能是最合理的原因。王萍的媽媽在外麵呆過幾年,回來時就帶了個孩子,說是臨走時懷了孕後來才知道的。


    “這麽說,孩子不是你的?”


    “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不知在哪帶來這麽個野種,還要老子養,我呸!”王貴氣得滿臉漲紅。


    既然你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你可以說出來啊,憋在心裏自己難受,還把氣撒在孩子身上,對誰都不好。趙叔想著,轉而問道:“你為什麽不說出來?”


    “這麽有傷風化的事,誰說呀!”王貴臉色一變,坐下來喝了口茶,目光閃爍。


    從王貴的表情來看,趙叔覺得這不是理由。一個外人的孩子,丈夫說什麽也得采取點手段,而不是悶聲不響地度過半生。王貴肯定有事瞞著,趙叔想了想又問:“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王貴極力躲避趙叔的目光,低著頭,原本盛氣淩人的氣勢變成了畏畏縮縮。趙叔趁熱打鐵,追問:“你是不是有生理問題?”


    這句話嚴重刺激了王貴,他跳起來,吼著:“說什麽呢,老子沒病,是那個孩子,是他有病,哦不,不是有病,是有問題!”


    終於開口了,趙叔做出願聞其詳的樣子,可王貴卻吞吞吐吐不願多談。


    “事情都過了三十多年了,還有什麽不可說的?”


    王貴看看趙叔,一臉無奈的表情,“不是我不願說,是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而且,這件事就算過去一百年,我也不能說!”


    王貴口氣雖然硬,但趙叔看得出他想說,於是繼續用言語刺激他:“每個人都有點難言之隱,這很正常,可是就守著這個秘密直到死去嗎?你甘心被人誤會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父親嗎?”


    王貴的眼眶湧出幾滴淚水,他歎了口氣,常年日曬而至的黃銅般幹裂的臉頰微微顫動,最終做出決定,“好吧,就算出了任何嚴重的後果,由我一人來承擔,這麽多年,我受夠這種生活了!”


    趙叔喝了口茶,心想,這下就可以解開當年王萍自殺之謎,也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然而,沒想到王貴的第一句話就讓趙叔再次陷入困惑:“那個孩子根本沒死,因為他不是人,是鬼,是幽靈,總之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他還會回來害人的!”


    『五』


    趙叔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


    那幾年生活貧困,天一黑,家家戶戶基本都上了床,莊稼人勞累一天,很快就睡著了。可這一夜對趙叔來說,簡直比任何時候還要煎熬。


    原本以為從王貴口中得知王萍的自殺原因,就能解開謎底,沒想到新的謎底又出現了。就像沼澤裏的漩渦,一腳踩下,隻會越陷越深,根本無法自拔。趙叔躺在床上,腦子裏反複想著白天王貴告訴自己的事,不知不覺,困意慢慢襲來。


    就在半睡半醒之際,隔壁家的一聲犬吠讓趙叔忽地從床上坐起來。那條狗叫旺財,很機靈,一看見陌生人總是跟在後麵叫,難道是有賊?


    看小學使得趙叔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尤其是對賊的動靜。他起身披上大衣,拿起手電筒,躡手躡腳走出房門。趙叔並不打開手電筒,外麵黑燈瞎火的,容易打草驚蛇,他悄悄在屋子裏找了根棍子走出門外。


    院子裏散落著一片淡淡的月光,沒有任何動靜,牆角的犬吠聲卻尖利刺耳。那兒有一個狗洞,是為了旺財能同時看兩家門。趙叔悄悄靠近洞口,就在趙叔走近的一霎那,犬吠戛然而止,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趙叔忽然想起之前教室裏的聲音,心不由得一緊,不過這次為什麽在隔壁家?趙叔鼓起勇氣打開手電,將燈光移到旺財的窩裏,旺財先是朝趙叔叫了幾聲,見是熟人就搖起了尾巴蹭著趙叔的褲腳。趙叔警覺地用手電朝院子掃了一番,一切正常,屋子大門鎖著,什麽東西都沒動過,如果有人應該弄出動靜,難道剛才沒人?


    不,趙叔寧願相信狗,也不願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表麵。狗是靈性的動物,在夜裏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是在教室裏,旺財會不會看到什麽呢?


    趙叔想了想還是回屋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趙叔起來弄了點稀粥,就著醃豆角吃了幾口,然後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事情發生在兩個孩子身上,當然要去找另外一個孩子的母親,她叫林桃,丈夫幾年前得病去世,她一直沒有改嫁,而獨自在家務農。


    路過隔壁鄰居家,趙叔想進去打聲招呼。當然,要是平時,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三十多年的老麵孔,趙叔沒必要過去,可昨晚的事是讓趙叔耿耿於懷,他心中總覺得發生了點什麽。


    這家男人叫劉鐵,女人叫梅花,一個兒子出世幾個月後夭折了,夫妻兩傷心欲絕,之後決定再要一個男孩,可天不遂人願,後來的幾胎都是女孩,到第四胎的時候夫妻兩把孩子送人就不再生了。


    三個女兒兩個遠嫁外地,一個也在外地上初中,名字倒簡單,分別叫菊花、茶花、桂花。


    “老劉啊,在家嗎?”趙叔走到他家門口,門關的緊緊的,他喊道。


    等了半天,趙叔想了想,大白天幹嘛關著門?趙叔前去推門,門沒鎖,推開後,呈現在趙叔眼前的是一片刺眼的血紅色。幾個人正圍著一條沒有頭、沒有腳、沒有尾巴和內髒的狗發出詭異的笑。他們的手上都拿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他們臉上手上也全是血,一雙眼睛陰冷地對著躺在地上的被分屍的狗。


    “你,你們……”趙叔最終發出困惑而恐懼的疑問。


    劉鐵轉過視線,猙獰的麵孔漸漸舒展開來,他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看了看旁邊擱著的盛滿血的木桶,嗬嗬笑了起來,“老趙啊,你可來晚了,這狗身上的好東西可都給別人包了哦!”


    旺財已經養了二十多年,再苦的日子,老劉也沒想過要殺它!


    雖然見過無數殺狗的場麵,可這次足足把趙叔嚇得夠嗆。從他們的麵部表情以及他們的行為來看,這根本不能用簡單的殺狗來解釋,而是徹徹底底的中邪,或者鬼上身!


    梅花在自己的褲子上擦掉手上的血,雙手捧著一塊血糊糊的肉,笑著對趙叔說:“可不是嘛,不過,就剩個身子了,多年的老鄰居了,這狗身上的肉你隨便挑!”


    趙叔看到她手心裏的肉竟然是一個男嬰的模樣!


    趙叔轉過臉,皺著眉頭,臉色變得難看,他實在不敢再看,胃裏早已一片翻滾。昨夜還活蹦亂跳的旺財如今變成了地上死屍,到底發生了什麽?


    “趙叔,我請你吃狗肉!”最小的桂花遞上來一塊血淋淋的狗肉,露出滿足的微笑。


    菊花和茶花也從當場從狗身上切了一塊肉,遞給趙叔,“這是咱倆的!”


    她們不都在外地嗎?怎麽全都回來了?


    來不及多想,劉鐵和梅花已經湊上前來,五人把趙叔圍住,都伸著一雙血淋淋的手。趙叔害怕極了,生怕下一秒他們就命令自己把那些血糊糊的肉吃下去。


    趙叔忍住嘔吐,推開他們,逃到門外,幸好,他們沒有追來,遠遠看到他們幾人一齊朝著自己露出詭異的笑容。


    走了許久,趙叔才來到林桃的家。在路上,趙叔想通了一件事,劉鐵一家的反常一定跟昨夜的事有關,而昨夜的事又可能跟三十年前的自殺事件有關,而王貴口中的那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一切的謎底將在林桃的口中揭曉。


    林桃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家婦女,平時本本分分,守著幾畝莊稼地,勤勤懇懇,從沒什麽壞名聲,趙叔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年她為什麽把林彩兒逼出家門。


    進屋後,林桃給趙叔拿了些自己炒的瓜子,泡了杯淡茶,立在一旁,雙手交錯在一起,讓趙叔發話。


    “趙叔,找我有什麽事嗎?”


    “呃,”趙叔怕林桃像王貴一樣吞吞吐吐,索性直接一點問道:“林桃,當年兩孩子的事,王貴已經把王萍的事都告訴我了,你有什麽事別瞞著了,把彩兒的事也都告訴我吧。”


    “這個,”林桃躊躇著,“趙叔,你怎麽突然想問這個?”


    “我想,他們的鬼魂來找我了,我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我就沒一天安穩日子過。”


    林桃皺起眉頭,沉默幾秒鍾後進去裏屋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遞給趙叔,紙張有些發黃,應該是過去的舊信。


    “你拿這個幹什麽?”趙叔不明所以地接過信。


    “這是當年在彩兒身上的,你看完就不用我解釋了,”林桃指著信,長出一口氣,“這麽多年,我一直留著,我知道,總有一天,她的身世會浮出水麵的。”


    又不是親生的,趙叔心裏琢磨著,這兩個孩子到底什麽來曆?想著,趙叔迫不及待打開信,上麵的字跡工工整整,紅色的字跡,一字一句仿佛是刻在上麵一樣。


    半刻鍾的功夫,趙叔看完信,他把信重新疊好交給林桃,又用手摸著額頭苦思冥想起來。


    林桃進去裏屋放好信,等著趙叔做出回答。


    “趙叔,你看懂了什麽嗎?”


    趙叔搖搖頭,他心裏又千言萬語,可是不知怎麽對林桃說。“這件事,你繼續保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桃鄭重地嗯了一聲,“我一個窮鄉下人,哪有時間管那些事,況且,我恨它還來不及呢。”


    趙叔點點頭,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喝完整杯茶,趙叔還是搖搖頭,如今似乎所有的謎底都解開了,兩個孩子的身世也知曉了,當年的自殺也能理解,可趙叔還是滿腦困惑,一直有一個東西在他的腦海深處徘徊,抓住它才能真正解開謎底。


    而趙叔又覺得就算抓住了那個東西,也隻是重新開起了另一扇大門,還有更多無窮的未知在等著他。


    “趙叔,趙叔?”林桃搖了搖趙叔的肩膀。


    趙叔回過神來,問林桃道:“我想問你一句,你相信信上的話嗎?”


    “信。”林桃斬釘截鐵地說,“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受到這信上所說的東西的困擾,況且我丈夫的死正是因為它。”


    不用說,王貴妻子的死也是這個原因。


    兩個家庭從那天似乎是拜上蒼恩賜,同時擁有了他們最渴望的最美好的東西,可恰恰沒想到,這最美好的東西是惡魔,是一直蠶食圍困他們的噩夢,永遠不會讓他們見到光明和希望。


    一切的一切,都得從那座學校,從事情的源頭說起。


    『二十二』


    “喂,謝忠才,咱們逃課去玩吧,反正下午就一節體育課。”我一隻手搭在謝忠才的肩膀上,另一隻手伸進書包裏。


    沒等謝忠才回答,我就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裝著醃肉的小紙包,對謝忠才說:“這是我從家裏偷的醃肉,用火燒熟了,可好吃了!”


    謝忠才用洗的發白的衫袖抹了一把鼻涕,扭頭直勾勾地盯著我手上冒出黃色油漬的紙包,“長這麽大,我還沒吃過醃肉呢。”說著,謝忠才就流出了口水。


    “待會兒咱兩去那邊的林子裏用火燒著吃。”我拍了拍謝忠才的肩膀。


    樹林在學校後麵,裏麵長著茂密的樹和草,還有一座年代久遠的墳墓。樹林旁邊是一條小河,圍繞著村子蜿蜒流過。隱蔽而神秘,在這裏野炊是在合適不過的了,謝忠才考慮再三,還是答應和我一起去。


    來到樹林,我們找好幹樹枝,很快就升起一堆火,醃肉在火上嘶嘶冒油。謝忠才盯著肉,口水滴個不停。很快就烤好了,一股肉香讓我都饞的不行。我分一大塊給謝忠才,他三下五除二就嚼完了。


    “真是美味啊!”謝忠才一邊舔著手指,一邊嘿嘿笑著。


    “咱們去河裏洗澡吧!”我提議道。


    謝忠才並不會水,可他很喜歡洗澡,每次都是在淺處一個人劃著水。他猶豫著該不該去,我又勸道:“怕什麽,我教你遊泳!”謝忠才又舔了幾下手指,興衝衝地跑向水邊。


    下了河,我立即遊往深水區,那兒水又涼又清,而謝忠才隻在岸邊的潛水中劃水,搞得水中泥巴都翻了上來。


    “謝忠才,到這兒來,別在那吃泥巴了,這兒舒服!”我一邊做著狗刨,一邊喊道。


    謝忠才還是不敢,我喊道:“你來我就教你遊泳,你以後就可以一個人往這兒遊了!”


    謝忠才終於鼓起勇氣,“我過來了,你來接我!”


    我應了一聲,立即遊過去。謝忠才終於放下心來,一步一步緩緩走來。可是不久他就一頭栽倒水裏,那兒有一塊石頭,石頭前麵就是一個深潭。


    “救命,救命!”謝忠才拚命地用手劃水,身體卻像秤砣一般往下沉。


    “別怕,我來了!”


    我立在原地,沒有動,聽著謝忠才一聲聲救命,我露出了得意的冷笑,我的計劃成功了。


    可惡的謝忠才竟然偷偷跑去老師那兒說我和西西的壞話,如果不是他,那天上課老師就不會注意西西,也就不會撕壞她的手巾,還當堂辱罵她!如果不是謝忠才,西西也就不會受辱,她也就不會選擇自殺!


    謝忠才很快就淹的不省人事,他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身體失去了重心慢慢沉下去。水麵漸漸平靜下來,我等著他的屍體浮上來,然後就跟大夥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就算責罵我,也怪不到我頭上。


    可很長時間過去了,水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一個潛水,下到水下,也看不到謝忠才的屍體。謝忠才被石頭絆倒會掉進那個坑裏,怎麽那裏什麽都沒有?


    水麵一片平靜,半天也沒看見謝忠才的屍體浮上來。謝忠才不可能從我眼皮子地下溜走的。得意慢慢變成了恐懼,我驚慌失措地上岸穿衣,然後離開樹林。


    事後的幾天,我都心神不寧,渾身發熱,躺在家裏好幾天都沒有去上學。爸媽給我算了一卦,說是我遇鬼了,被鬼吸了精氣,身子很虛,得安靜呆在家裏休養。他們一點也不提起謝忠才的事,我實在忍不住便問起了他,沒想到他們告訴我謝忠才在學校上課。


    謝忠才真的沒有死!


    有一天,謝忠才的姐姐謝怡趁我爸媽不在家來找我,她說謝忠才已經死了,他現在的命是她給的。


    原來,那天在樹林裏的不隻有我和謝忠才,謝怡也在。她以為隻是正常的下河洗澡,沒想到我心生歹意,想害死謝忠才,謝怡想去救也沒來得及。


    謝怡不願看到媽媽離她而去,她知道自己的命也不久了,她隻希望謝忠才能堅強的活下去,於是自殺將自己的靈魂給予了謝忠才,而她自己也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原來,她們都是因為我而死。


    呂瑤瑤和孟西婷呢?她們到底存在不存在?


    我不想再去追究什麽,我要回到我的世界,我知道這裏的一切根本不複存在。我不能再在這裏沉淪下去,我要離開。


    離開永嶺鎮,回到城裏,再坐公交車來到學校大門口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天色很暗,校園裏靜悄悄的,偶爾看見幾個男女快步走在小路上。冷風一起,渾身微微發冷,這種感覺和第一天剛出發時的一樣。


    我走向操場,隻要寥寥幾個人在打球。我又衝向教學樓,一間一間地查看教室,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人上課。教學樓大廳上掛著的電子鍾上分明的顯示著時間還是當天早晨!


    我又來到宿舍樓門口,管理阿姨穿著睡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向管理室。


    “不回家還起這麽早,要出遠門吧!”


    “今天幾月幾號?”我顧不上別人叫我瘋子。


    管理員阿姨看了我一眼說了一個數字,我徹底驚呆了。今天竟然就是放假的第一天!難道這一切都是我在做夢?不可能,呂瑤瑤、周雪梅還有孟西婷,她們不可能也在做夢吧。


    還有我的三年室友張平謝廣,如果他們是我幻想出來的,那我現在的室友又是誰?


    我大腦一邊飛快地運轉,腳步一邊迅速地朝宿舍跑去。樓道裏靜悄悄的,這個時候就算不是周末,大家也都在睡覺。


    來到宿舍門口,我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真是糊塗了,我身上不是有宿舍鑰匙嗎,我摸出鑰匙,剛要插進鑰匙孔的一霎,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害怕了。


    門後有什麽?會是我的幻覺嗎?


    我現在連自己都不相信,如果門後又是一場幻覺,我又會陷入一場無法自拔的噩夢之中。不,我不能開。


    就在我猶豫不決時,我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張平。


    “喂,老大,怎麽還不起床,我這都給你叫飯了啊!”旁邊還有謝廣的聲音:“是啊,太陽都曬屁股了,說好了今天去探險的呢!”


    我遏製住心中的驚慌,問他們呂瑤瑤周雪梅孟西婷她們現在在哪?


    “什麽呂瑤瑤,老大,你是不是又做春夢啦?”


    她們真的不存在!


    就在我快要瘋掉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社長,對了,他一定能告訴我什麽,便與他約在一個僻靜的街角咖啡館見麵。


    “還記得那個招靈視頻嗎?”還沒等我把滿肚疑問拋出口,他就問我,“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哪一句?”


    “那麽,看第四遍會有什麽感受?”


    我驚詫到難以言表。


    “就像你剛剛經曆的一切,說不清道不明,到底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你清楚了嗎?”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社長的那段話,表麵上的東西不足為道,而是站在另一個角度去看,站在別人永遠想不到的角度去看。


    “真實的靈異之路還很長。”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兀自離開了咖啡館。


    也許此刻,西西正在黑暗的世界裏盼著我與她見麵,也許趙叔仍然和小時候一樣待我如親生兒子,也許呂瑤瑤對我也有一絲心動,也許孟西婷找到了她缺失已久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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