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聽說了嗎?我們校門口開了一家自製肉醬的小店,那個老奶奶做的肉醬可好吃了。”我正在上鋪無聊的玩著手機,舍友趙小虎走了進來,對我說道。


    “我們學校這門麵還真有人去租?”我很是詫異。


    我是一名剛剛入學的技校生,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詫異,實在是因為我們學校太過偏僻了,我們學校在一個山村旁邊,山村裏麵多是留守的老人,年輕人都抱著“脫貧致富”的理想出去打工了。正因如此,我所在的這所技校,縱然外牆設置了許多門麵房,至今也沒有租出一間,哦,對,現在可以說租出去了一間。


    “嗯,聽說是她兒子在外麵賺了錢,讓她出山去住,她不願意,就給她租了這個門麵。”趙小虎喜滋滋地說道。


    “那個肉醬很好吃嗎?”我好奇地問。


    “我沒買到呢,聽說很好吃,現在排著長龍隊呢。”趙小虎說:“等他們新鮮勁過去了,我再買一罐。對了,給你也買一罐?夾饅頭應該很不錯。”


    “免了,我不太喜歡吃葷,再說也不衛生吧。”我說。


    “嘿,不幹不淨,吃了沒病。”趙小虎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


    第二天。


    趙小虎說他還是沒能買到肉醬,不過聽說這個肉醬並不是普通的肉醬,據說有個頭疼腦熱的,吃了都會很快好。


    當然,這樣的話我怎麽可能相信呢?


    第三天。


    不止是趙小虎這樣說,整個學校似乎都開始流傳著這個自製肉醬的神奇功效,越說越傳便是越是玄乎,甚至聽說,學校裏一個汽修專業的瘸子老師,吃了自製的肉醬以後,沒兩天走路就順暢了許多。


    當然,我時沒有見過這個瘸子老師的,他請假了,雖然有傳言說他是欣喜若狂,回老家相親去了,但是對於這種眼睛見不到的事實,我還是不信的。


    我堅信,這個買自製肉醬的有高人指點,或許是他兒子的指點,在進行某種廣告營銷,這種種傳聞,隻是一種經過思索的很是高明的,利用營銷心理學的一個營銷策劃。


    第四天以後,我似乎才是真正相信了這個自製肉醬的神秘能力。


    第四天一早,宿舍的門被敲響,身為下鋪的趙小虎起身開門,打開房門以後,很是詫異的叫道:“呂天?劉夢一?”


    我聽到趙小虎的聲音,也是猛然起身,看向門外。


    果然,門外站著兩個相互勾肩麵目蒼白的青年,不止趙小虎詫異,此時我也很是詫異。


    不錯,呂天和劉夢一,是我們宿舍的另外兩個同學,不過我們的溝通並不多,因為他們兩個屬於那種典型的壞學生,自從三個月前,軍訓被教官教訓以後,就開始利用學校管理製度的寬鬆,一直在外麵的網吧成日成夜上網,酗酒打台球,除了我們偶爾去網吧能見到這兩位“大神”,在學校裏的見麵,也可以追溯到三個月前回宿舍拿錢包了。


    “我們哥倆,創了連續上網九十一天……”呂天打了個酒嗝,含糊不清地笑道:“的記錄,現在……有些累了,反正……這學期……快結束……了,回來……認真學……幾天。”


    “別特碼說廢話了。”劉夢一有著很女性化的名字,但是脾氣卻是宿舍裏最為火爆的:“勞資現在很困,睡一覺再說!”


    於是,劉夢一和呂天便躺在滿是灰塵的被褥上,呼呼大睡起來。


    下午,我上完課回來,兩人依舊在沉睡,我沒有理會這兩個跟我關係不是很鐵的人,自顧自的躺在床上玩手機。


    到了飯點,我正欲起來去食堂吃飯,趙小虎突然神采奕奕的回到了宿舍。


    “買到了,哈哈,我買到了!神奇的自製肉醬!”趙小虎沒等我發問,便是炫耀一般,給我展現他手上提著的塑料袋。


    塑料袋裏,裝著一個礦泉水瓶子,瓶子裏,裝滿了紅油油的肉醬。


    “誒呀,運氣不錯啊,我是該怎麽恭喜你呢。”我對這神奇的肉醬雖然有些好奇,但是不愛食葷的我,卻顯然僅僅隻是好奇,其程度還比不上手機裏正在瀏覽的小說的接下來劇情。


    “那是,也不看看哥是誰。”趙小虎得意地說:“今天我看到排在前頭的一個妹子,就是那個學餐飲服務的醜妹”如花“,哥靈機一動,拿出微信搖了搖,搜到了她的微信,然後和她聊起微信,我說我其實不在乎外表,喜歡內在,而她的內在是全校最美的。這些哄鬼的話嘿別說還真有用,很快就讓她相信了。十幾分鍾就和她表白成功了,然後我問她在哪,說想和她約會,她說她在學校門口買肉醬,我說我很快就過來,然後我繞到學校門口,然後裝作從學校裏出來的模樣找到了她,問她能不能順便幫我買一罐肉醬,嘖嘖,就是那麽簡單。”


    聽到趙小虎的話,我不禁對他投來一個鄙視的手勢,鄙視的,自然是他出賣色相去換一瓶肉醬的事情。


    “我說你什麽意思?我有什麽好被鄙視的。”趙小虎看到我的手勢,很是不滿的將肉醬瓶子往桌子上一扔,旋即踢了踢對麵的架子床:“這倆貨在剛開學的時候,還打賭去向醜妹表白,我好歹換來了一瓶肉醬,算的上時等價交換,這倆貨呢?嗯?”


    趙小虎說到最後,鼻腔中發出一聲疑惑不已的輕咦,我捕捉到了這一聲,不禁扭頭向他看去,口中還問道:“怎麽了?”


    “他……倆,多久沒醒來了?”趙小虎顫顫巍巍地說道。


    我愣了愣,說道:“我回來以後就沒醒過。”


    “連翻身都沒有嗎?”趙小虎的聲音不顫了,但是我卻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了更加害怕的感覺。


    “沒有。”我意識到了些什麽,坐起身來,但還是開口問道:“怎麽了。”


    “他倆……的呼吸很弱很弱。”趙小虎說到。


    聽到趙小虎的話,我腦子陷入了短時間的空白,旋即我從床上跳了下來,先是來到李天的床鋪邊,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如同趙小虎所說,他的呼吸太弱了,簡直和我幾年前在家養的那隻兔子的呼吸差不多。我又探了探劉夢一的鼻息,和李天差不多。


    我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句老話“隻剩一口氣吊著了”。


    我的頭腦嗡嗡直響,我扭過頭看趙小虎,發現他的身子此時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


    “叫救護車吧?或者報警也行?”我心中來了主意,說道。


    “不!不要!”趙小虎連忙搖頭。


    “為什麽啊?”我很是疑惑。


    “他們如果在救護車還沒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死了,我怕我爸就不讓我念了,會讓我回家種地。”趙小虎說。


    我想起來了,趙小虎家裏是農村的,其貧困程度與學校所在的這個小山村差不多,他不想再回那裏了。


    “但你也不能自私啊,這是兩條人命!再說,他倆在宿舍那麽久都沒事,說不定能救活呢?”我說。


    “不!我看過一些醫學故事,許多瀕臨死亡的人,一旦移動,吊著的一口氣就很可能斷了!”趙小虎哽咽的說,語氣充滿了無助。


    “那怎麽辦?讓他們在這裏,也是等死啊!”我說。


    “肉醬,我有肉醬!”說著,趙小虎焦急而又瘋狂地將我推開,旋即把我推開,拿出那個自製肉醬,打開瓶蓋,捏開李天的嘴巴就往裏倒。


    等我回過神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你這樣做,如果他們真的死了,我們倆都要被判刑的!”我咆哮道。


    “不會,不會,這肉醬很神奇的!”趙小虎坐在地上,一麵大口喘氣,一麵呢喃地說,不過他顯然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話。


    對比與他,我更不相信,畢竟肉醬又不是什麽藥物,也不是保健品,嚴格來說連基本的食品審核都沒有,怎麽可能把人救活?


    過了五分鍾,我實在無法忍耐,就要拿出手機報警的時候,趙小虎卻是驚喜地說:“看!他倆的呼吸增強了!”


    我有些不相信,但是看到李天和劉夢一開始張口呼吸,我驚得瞠目結舌。


    “水!水!”李天和劉夢一異口同聲地說道。


    “看,我就知道會有用!”趙小虎欣喜若狂。


    李天和劉夢一真的活了過來,而且之後的兩天食量大增,臉色也比以前要紅潤許多,他們對學校門口的“自製肉醬”陷入了比趙小虎更加狂熱的地步,大概是因為這個肉醬救了他們的命的關係。


    他們吃的肉醬的量,也比趙小虎要多許多,僅僅兩天時間,那肉醬便見了底。


    肉醬店開業的第七天,我上完上午的課吃完午飯回來,發現趙小虎獨自坐在宿舍的床上,唉聲歎氣一臉苦色。


    “怎麽了?”我問。


    “李天和劉夢一休學了,說是要回去修養修養身體。”趙小虎回答。


    聽到趙小虎的話,我神情一滯,旋即笑道:“沒事吧你?他們跟咱們關係就那樣,至於這般依依不舍嗎?”


    “可是這兩個混蛋!吃完了我的肉醬,卻沒有給我再買一瓶!”趙小虎憤恨地說。


    聽到趙小虎的話,我咧嘴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下午上完課,我回到宿舍,見趙小虎在宿舍裏,獨自吃著紅油油的饅頭,他的嘴上也沾滿了紅色,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我今天新買了兩罐肉醬,太想念這個味道了,一口氣吃的見底了。”趙小虎看到我一臉驚愕的神色,笑著解釋道。


    我突然覺得趙小虎有些瘋狂,瘋狂的有些惡心,說了一句“我去打球了”便是離開了宿舍,遠離了宿舍中那奇異的,我從來都沒有聞到過的肉香味。


    第七天晚上八點,我打完籃球回到宿舍,卻見趙小虎一臉萎靡的靠在床上,被子蓋在腿上,看著一瓶見底的肉醬瓶子,唉聲歎氣。


    “吃多了,不舒服吧?”我笑著調侃。


    “哪有,我還沒吃夠呢!”趙小虎撅了撅嘴:“隻是下午下床的時候,腿給摔了,我在想剩下的這點肉醬能不能治好我的腿,還是說找醜妹明天給我送一瓶來。”


    我聽到趙小虎又提到那個肉醬,心中不由有些不舒服,道:“隨你,我去洗澡。”


    來到學校的澡堂,我卻是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腳步,並沒有走進去,這一係列的事情,讓我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決定去學校門口的那家肉醬店看看,希望它還沒有打烊。


    伴著陣陣有些寒意的夜風,我來到了學校門口,這家學校第一家租出的門麵,這家“老婆婆自製肉醬店”。


    門虛掩著,我鼓起了勇氣,走了進去,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些不祥的預感,但是心中的另一個聲音,督促我走進去。


    店麵不大,此時安靜異常,走進店麵,我便聞到了剛才在宿舍裏聞到的那股奇異肉香味,隻是奇怪的是,那個肉味,比起宿舍裏竟然還要淡上些許。


    或許,或許因為這裏通風比那破宿舍要好吧,隻是門沒關,怎麽不見老板?那個我素未蒙麵的老太太?


    我覺得肉店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既然老板不在,我還是離開吧,不然如果說我是入室盜竊,我一個技校生,有理也說不清。


    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我卻是隱隱的聽到,門店的側門內,隱隱有機器運轉的聲音。


    “請問,有人嗎?老板在嗎?”我轉過身,走到側門門口,敲門高聲問道。


    “有……咳咳咳。”側門內傳來一個蒼老無比的聲音,是個老婦人的聲音,我猜是這家店的老板。


    “是老板嗎?我見大門沒關,就進來了。您方便……”我勇於認錯,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蒼老的聲音打斷了。


    “進來吧……咳咳……側門……咳咳,也沒關。”蒼老聲音說道。


    我“哦”了一聲,一麵推門,一麵卻是在心中腹誹,這老太太顯然自己都病的不清,說倆字咳嗽倆聲的,技校的學生還真的敢買,不怕感染什麽傳染病嗎?


    推開門,昏黃的燈光下,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大型的占滿房間一大半的絞肉機,絞肉機發出“轟轟”的聲音,顯然剛才我聽到的機器運轉的聲音,就是從這裏傳來的。


    “你是……咳咳……來買肉醬的?”蒼老的聲音從我身旁不遠處傳來,我扭頭望去,卻是在一瞬間冷汗從背部直冒,寒毛陡然炸起,腦子轟的一聲猶如驚雷炸裂,雙腿猶如篩糠一般不住的抖動。


    我看到的,是一個躺椅,躺椅上坐著一個老太太,確切的說,是一個隻有一具頭顱的老太太,脖頸以下,是森森白骨!


    “啊!你是人是鬼?!”我瘋狂地尖叫,不住地後退。


    “你能看到我的……真身?咳咳!”老太太一臉不可思議。


    “啊!”我沒有與他對話的意思,轉身便是連滾帶爬的向門外衝了出去。


    在衝出肉醬店的霎那,我的頭腦仍是一片空白,但是我卻聽到了這個怪物老太太若有若無的聲音:“唉,倒了八輩子的邪黴。先是碰到一隻饕餮狗,吃了幾個人的肉醬還不滿足。現在又碰到一個陰陽眼,看來,這店呐,開不下去嘍。”


    我衝回了學校,心中的恐懼卻仍然沒有消散,我現在有一個衝動,就是去學校永不熄燈的保安室,然後報警,讓警察把我抓起來,然後等明天天一亮,就回家,退學,不在這鬼地方待下去了!


    但是,心中僅有的理智告訴我,不行,趙小虎還在宿舍,還在吃著那詭異的自製肉醬。


    於是,我衝回宿舍,一腳踹開了房門。


    趙小虎聽到門的聲響,在我進門的霎那,將被子重新蓋在了身上。


    “肉醬呢?!肉醬呢?!”我對趙小虎咆哮著問道。


    “你終於想通了,還好我還剩下一些。”趙小虎搖了搖手上的瓶子,肉醬大概隻剩一勺。


    我衝了過去,一把奪過肉醬,直接打開窗戶,扔了出去。


    “誒!你幹嘛!”趙小虎憤怒的問。


    “別吃了,那個肉醬,不,那個做肉醬的老婆婆,不是人,她是鬼!”我驚慌的叫道。


    “你知道了?”趙小虎很是驚奇。


    “你意思,你早就知道了?”我驚訝的反問。


    “不,我是下午才知道的。”趙小虎一臉的淡定從容,讓我不覺心中更加的疑惑。


    “給你說啊,那老太太,就是你說的鬼,太厲害了,這種做肉醬的方法都能想的出來,這個肉醬啊,其實蘊含著某種協議。普通人吃了沒什麽,如果是身體有些疾病的人吃了,吃哪補哪,不,不應該說是補,而是借。”


    “借?”我疑惑的問。


    “嗯,向上一個提供肉醬的人借。比如那個瘸子老師,他買了肉醬,借了兩條腿,讓他體驗了正常人的腿,他就必須向肉醬店在約定的時間裏,連本帶利還回兩條腿的肉。再比如李天和劉夢一,借了一個垂死的身體,多活了兩三天,那麽兩三天以後,他倆的身體就得還給肉醬店。”趙小虎娓娓道來。


    真是太難以置信了,但是理智告訴我,趙小虎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這樣的奇聞,卻讓我更加恐懼,我突然想起趙小虎上午說他買了兩瓶肉醬,不禁哆哆嗦嗦的問:“那……你吃的,是李天和劉夢一?”


    天啊,我這是在說什麽啊!


    但是,趙小虎卻是笑著點了點頭。


    “為什麽啊?明明你知道!你要還,你不害怕嗎?”我問。


    “我又沒有病,我幹嘛要還,再說,誰讓我時屬饕餮狗的呢。”趙小虎笑道。


    “饕餮?”我突然想起那個鬼老太剛剛在我離去時說的話,不禁在恐懼中生出了一些好奇,這樣的好奇心,竟然鬼使神差的,讓我的恐懼衝淡了不少。


    “我是屬狗的,生於五月五號五點五十五分,民間說法是饕餮的狗身。”趙小虎很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算了,說這些你也不懂。”


    聽到趙小虎的話,我想起來我們老家也有人說,饕餮是龍和天狗生下的兒子,生性貪吃,甚至把自己的尾巴都吃了……


    等等,我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得,猛然抬起頭,看向趙天虎:“你說你沒病,你的腿是怎麽回事?”


    “老太太的肉身太酸,不好吃。”趙小虎嘖嘖的搖了搖頭,掀開被子。


    猛然之間,一股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而我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了被子下的景象,森森白骨,血肉模糊。


    我的耳畔,傳來了趙小虎的聲音:“所以,我就把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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