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有個哥哥的,他因為雷雨天靠著電線杆,被焦雷活生生地劈死了。我至今還記得媽媽和姐姐跌跌撞撞地去為哥哥收屍的那一幕。


    哥哥生前長得俊,而且白白胖胖的,討人喜歡。鄰村“放焰口”的紮匠(給死人紮紙馬、紙人、紙轎子的人)何躍進就很喜歡他,說他是年畫裏走出來的招財童子呢。


    我卻瘦得像筷子,所以格外羨慕哥哥。有時候,我會把哥哥和年畫上的胖娃娃作對照,還真像呢,我漸漸地有些嫉妒了。


    有一天,放學後,哥哥遠遠地就衝我叫:“三兒,快看!”然後向我抖了抖手裏一張黃乎乎的東西。我以為是獎狀,心裏就犯了嘀咕,因為哥哥成績沒我好,如果他拿了獎狀,在媽媽麵前,我又會失寵很多。


    等到近了,一看,原來他手上捏著幅畫。畫上是個胖乎乎的孩子,兩個大大的酒窩,兩道彎彎的眉毛,多像哥哥啊。


    哥哥得意地說:“這是何躍進給我畫的,我是模特兒呢。”他一路上都吹著口哨,我悶悶不樂地跟在後麵,雙手不住地揪著校服的扣子。


    那幅畫被媽媽和姐姐當菩薩一樣供在堂屋裏。我有時候會偷偷地對那幅畫惡狠狠地瞪一眼,發泄心裏的不痛快:一旦我和哥哥吵架了,媽媽和姐姐都護著哥哥呢。


    有一次,我和哥哥玩“拍畫片”,我贏了。哥哥一氣之下,把我的畫片撕爛了。我看著地上被分屍的“聖鬥士”紫龍,感覺老憋屈了,轉頭就去姐姐的房間裏找了根毛線針,紮在了哥哥引以為傲的那幅年畫上。


    說來也邪乎,我紮的是年畫上娃娃的小腿,哥哥的小腿當晚就被什麽怪蟲子咬了,還流了血。


    此後,我鬼使神差一般,常常拿毛線針紮那幅年畫,哥哥的身上相應的部位也會隨之遭殃。


    哥哥被雷劈死的那一天,我和他正鬧著別扭。他明明知道我喜歡村西頭的小紅,還在小紅麵前說了我尿床的壞話。


    記得那天的雨下得特別的大,窗外的鳳仙花大片大片地掉落,我家的狗阿黃叫得嗓子都啞了。


    屋子裏很黑,我從姐姐的抽屜裏偷了一支白乎乎的小蠟燭,點上了。然後,我把一根擦炮擦燃了,扔到哥哥的年畫前。


    “啪”擦炮爆炸的那一刻,窗外陡然劃過一道醬紫色的閃電,整個天空龜裂了,接著是一聲震天的雷霆。


    哥哥被焦雷炸死的消息傳到家裏時,那隻白蠟燭還有最後一小截燭油。


    媽媽和姐姐哭號著奪門而出,去尋哥哥的屍體。室內隻剩下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地上炸得四分五裂的擦炮。


    村子裏的人冒雨將哥哥的屍體運到家裏來時,我家著了火——那截蠟燭竟點燃了那幅年畫,火焰在櫃台上肆虐。


    村民們撲滅了火,卻發現,唯一被燒毀的,隻是那幅畫和一根毛線針。


    哥哥死後,來放“放焰口”的是那個紮匠何躍進,他在我家的門檻上坐了半天,一直在紮紙元寶,他的臉白乎乎的,像個紙人。


    那天我一直躲在門框後看他,老覺得他不像個人。


    燒紙元寶的時候,他站在哥哥棺材的一頭,臉色陰陰的,對另一頭的我說:“這娃兒瘦得精神,來來來,有空我給你畫一張年畫!”


    我忽而遭了電擊一樣,撲倒在哥哥的棺材上,心裏一陣排山倒海的恐懼。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買年畫了。


    多年以後,我在黃浦江邊的廣場上遇到了一個和何躍進長得很像的入,隻是那人留了辮子。我看到那人,拔腿就跑。那人在身後忽而無聲地笑了:“先生,您真瘦,像根毛線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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