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從清晨開始。


    著名婚慶攝影師張藝某同誌,已經洗漱完畢,抱著個大碗,蹲在地上呼嚕呼嚕吃麵條,神態步伐周身的氣派,特像村口的二大爺。


    6號院仿佛一台很潦草的機器,按照近日來的規劃運轉起來。


    後世婚禮人為的加上了許多繁文縟節,流程一套一套,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這年代一切從簡,那些所謂的吉祥象征,現在都叫封建迷信,主打一個艱苦樸素的精神內核,目標是為四化做建設。


    陳奇仗著聖券優渥,高厚隆寵,搞這一套已經是超綱了。


    省去了許多環節,時間並不急,還能墊一墊肚子。陳奇也吃了一點,穿上一套新西裝,皮鞋鋥明瓦亮,李健群還要給他化妝,被拒絕。


    他兩輩子都沒化過妝,天然的優質男性,能當京東代言而不反噬那種。


    “滴滴!”


    當太陽完全升起,喇叭聲在院外叫喚,劉誌穀從一輛小汽車上下來,喊:“小陳,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


    “車我給你帶來了,趕緊裝飾上!”


    陳奇自己有兩輛麵包,給親友坐的,又從文化部借了一輛小汽車。戴涵涵拿著紅綢子,沒有大包大裹,隻給兩個後視鏡紮上。


    “時間快到了,完事就走吧!”


    “看看有落下的沒?”


    “上車上車!出發!”


    一些人上了車,張藝某幾人扛著器材,這就開始拍了。


    三輛車一起上路,在80年代是很拉風的,順著地安門西大街走到平安裏,往北一拐,直溜溜的跑過二環,奔著郊區而去。沒錯,北影廠這年頭就是在郊區。


    7公裏的路程,也不可能滿城轉圈,那會槍斃的。


    又張揚又低調,甚至有點狗狗祟祟的到了北影廠,北影廠確實很給麵子,大門口都貼上了喜字,傳達室大爺笑嗬嗬的守在門口,他才是見證陳奇成長的第一人。


    “小陳啊,恭喜恭喜!”


    大爺接過兩盒煙,歎道:“你走了之後,也就小龔能給我買煙了,你倆都是好人啊,祝你們白頭偕老。”


    “謝謝您嘞!”


    三輛車的車隊駛入大門,沿路全是看熱鬧的,廠區裏的小孩子嘰嘰喳喳亂叫,跟在車後麵跑,停在了筒子樓樓下。


    車門一開,張藝某幾人先跳下來。


    跟著梁曉生等人也下來,劈裏啪啦開始放鞭炮,硝煙伴隨著硫磺味瞬間彌漫整個住宅區,戴涵涵抓了幾把糖果給那些小孩子分,小孩子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一下子就喜慶熱鬧起來。


    江珊臭著臉。


    陳奇帶著人蹬蹬蹬上樓,這是北影廠住宅區啊,一路不知經過多少戶人家,兩個人拎著大袋子專負責發糖,就這也發不過來。


    “恭喜恭喜!”


    “陳奇同誌,給你賀喜了!”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家家開門,人人道賀,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往出飛,搞得跟過年一樣,龔雪那邊早準備好了,亦是親朋好友齊聚,蔡明在走廊候著,一瞧陳奇,撒腿就往回跑:“不得了啦,來了來了!”


    “哎哎,讓一讓!”


    “讓我先過去!”


    張藝某扛著機器跑的飛快,跑到對麵去拍陳奇走過來的正臉。筒子樓畢竟太小,王好為、張金玲眾人都在外麵,屋裏全是龔雪的至親。


    房門緊閉。


    陳奇來到門前,伸手敲了敲,裏麵傳出龔瑩的聲音:“誰啊?”


    “我,開門!”


    “喲,叫聲好聽的!”


    “我叫也是叫我媳婦兒,不能叫你啊!”


    “哈哈哈,算你機靈!”


    龔瑩意思意思堵了一下,反倒很著急的把門開了,現在沒有後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叫門堵倆小時,必須發紅包,甚至上車前臨時加價,再來88888彩禮……


    屋子裏,龔雪穿著那件紅色旗袍,乖乖的坐在床上等他。


    見他進來,刹時間,仿佛窗外的陽光和屋內的燈光都混在了一起,又自然融合在她眼中,迸發出一股溫柔的,歡喜的,又閃耀奪目的光彩。


    “哇!”


    陳奇又做驚歎狀,龔雪這種古典婉約風格的,穿旗袍確實很好看,不俗的紅旗袍往身上一穿,略微濃烈的妝容,顯得嬌豔明媚。


    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又攥起小拳頭捶了他一下。


    沒有什麽小遊戲,小環節,陳奇直接就叫爸媽了,道:“爸媽,二老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我們把小雪就交給你了!”


    “要長長久久,幸福永遠!”


    各地習俗不同,這邊是男方父母不接親,女方父母不送親,但女方的兄弟、叔伯等人可以一起去。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又響了起來,陳奇拉著龔雪穿過長長的走廊,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下了樓,滿地的紅紙屑,煙氣升騰,張藝某成了最忙的人,跑前跑後尋找最好的構圖。


    這時,汪洋也來了。


    “老爺子!”


    “哎!”


    汪洋一手攥一個,感慨萬千,道:“你們倆啊……算了,我留著一會說,上車吧。”


    他與龔爸爸、媽媽一起,親自送龔雪上車。


    梁曉生留下來,與這邊協調對接,一會如何去文化部食堂。小汽車的門一關,帶著轟鳴聲駛離了筒子樓,眨眼出了大門。


    龔雪坐在車裏,隻覺情緒往上湧。


    她忍住,緊緊握著陳奇的手,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坐著汽車出嫁,這個男人給了自己最好的。陳奇也握著她的手,問:“詞兒背熟了麽?”


    “背熟了!”


    “隻談集體,不談個人,隻提奉獻,不提需求,隻說四化建設,不說一往情深。”


    “……”


    龔雪想咬他一口,道:“你偏要煞風景是不是?”


    “這叫尊重實際,我們難道要站在台上,當眾講我們如何談戀愛,如何未經批準私定終身的麽?”


    “哎呀,你別動手動腳!”


    “咳咳!”


    司機咳了兩聲:“陳奇同誌,注意點影響,這不是一包煙兩包煙能解決的。”


    “開你的車吧!”


    “……”


    北影廠大門口,亦有不少人跟出來相送,陳楷歌、李少紅站在外圍觀瞧,陳大導很不爽,道:“瞧張藝某那個樣子,國家培養我們上四年大學,就是幹這個的麽?阿諛奉承之輩!”


    “但人家是真有戲拍啊,我們倆幹嘛呢?”


    “我堂堂正正,不屑與之為伍,我……”


    “楷歌!”


    陳懷楷過來了,訓道:“你戳這幹嘛呢?收拾幹淨點,一會去文化部,今天領導多,別丟人現眼的!”


    “誒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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