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慶!”


    “小慶!”


    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眨眼到了門口,這扇為了避免作風問題而敞開的門起到了關鍵性作用,來人扭頭一瞧,抬腳就闖了進來。


    這是個30歲左右的男子,長相還可以,掛著一臉憔悴和不太正常的焦躁,感覺情緒很不穩定。


    “你在這裏啊,你怎麽又來住招待所了?走,跟我回家!”


    他上來就拉劉小慶的胳膊,劉小慶用力一甩,道:“我都跟你說了,我是來工作的,住招待所方便拍戲。”


    “我打聽過了,你現在根本沒有工作,別鬧了,我都做好飯了,回家吧!”


    “我不回去!你趕緊走!”


    “咳咳!”


    陳奇見狀,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房間,你們談事情請出去好麽?”


    “抱歉抱歉,我們這就走!”


    男人居然很客氣,又開始拽劉小慶。


    二人的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樓層,隔壁的陳懷楷都跑出來看熱鬧。


    “這叫什麽破事!”


    陳奇莫名其妙被打擾,隻得走近幾步,剛想勸說,劉小慶剛好一把甩開男人的手,而那隻手借著慣性,不受控製的一揚……


    他撲通就趴地上了。


    這叫經驗!


    還手即互毆!


    “同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一邊道歉一邊迷茫,我碰著了麽?我好像沒碰著,沒碰著他怎麽躺下了??


    “王立!”


    劉小慶忍不住叫起來,大聲道:“伱要讓我在全廠人的麵前丟光臉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別生氣!我隻想你跟我回家。”


    “回家!回家!好,我跟你回家!出去,出去!!”


    劉小慶也陷入狂躁,推搡著出了門,他們前腳剛走,陳奇立馬爬起來,扒著門口繼續看熱鬧,給梁曉聲整得一愣一愣的。


    “我跟你回家,你不要再給我添麻煩!”


    “好好好,隻要你回家,你讓我幹什麽都行!”


    隨著他們糾纏不休,幾乎每個房間都探出1-2顆頭,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下樓,緊跟著嗡嗡聲響起,像是在瓜地裏亂竄的猹,談論的眉飛色舞。


    陳奇也嘖嘖有聲,問:“那是她愛人啊?”


    “嗯,叫王立。”


    “怎麽搞成這樣?”


    “那女人麻煩著呢,所以我才讓你離她遠點。”


    梁曉聲道。


    話說劉小慶以前是成都軍區話劇團的,王立在解放軍總政治部歌劇團,經朋友介紹認識。


    她說好聽點,叫事業心極強,說難聽點,叫不顧一切手段往上爬。


    在大多數人心甘情願或者無可奈何的困囿原地時,劉小慶就一心借著拍電影晉升階層,但話劇團限製多,她就想了一個辦法,開始勾搭王立。


    給他織毛衣織毛褲,寫甜言蜜語的信,然後主動提出結婚。因為王立在京城,劉小慶想著結婚後能調到京城來。


    這年頭的男人,哪經得起女同誌開門見山的?


    王立欣喜若狂,二人結了婚。但劉小慶的工作並未調動成功,她本來就不喜歡對方,這下更冷淡,連夫妻間的親熱都很討厭。


    久而久之,王立變得疑神疑鬼,總害怕劉小慶跟人跑了,出去買菜都要把她反鎖在家。


    劉小慶則借著拍戲的理由,經常跑來招待所住,發生爭執已經很平常了。


    這年頭的感情觀是什麽呢?


    隻要雙方公開了戀愛關係,那就得結婚,不然就是耍流氓。結了婚也基本不會離,誰要離婚,那是天大的事情,周圍人能說上三年。


    而劉小慶直接拿自己的婚姻當賭注,隻為賭一個前程。


    “牛逼的女人!”


    陳奇隻能豎一根大拇指,黃占英同誌說的沒錯,文藝戰線太搖擺了!


    梁曉聲也歎息:“小劉的工作能力沒問題,就是生活上比較麻煩……哎,你知道汪廠長為了把她轉過來,花了多少錢麽?”


    “多少?”


    “八萬!”


    梁曉聲比了個數,道:“當時我們去溝通這件事,成都那邊獅子大開口,轉讓費要八萬,結果廠長二話不說,直接給了!”


    “這麽有魄力?”陳奇驚訝。


    “那當然,汪廠長最是惜才,尤其像你這種年輕才俊,把這個本子寫好,以後肯定有你發揮的機會。”


    …………


    第二天,劉小慶又來了一趟。


    拎了一個果匣子,為昨天的事表示抱歉。果匣子是稻香村的,京城稻香村,還有個蘇州稻香村,倆家經常掐架。


    桃酥、棗花糕、薩其馬、槽子糕等,共八件,裝在一個木頭盒裏,用繩係著,是這年頭走親訪友、說媒談親的最佳禮品。


    稍殷實的人家,過年也會買點。


    但小孩子嘴饞,留不住,經常偷偷拿一塊,反正外麵看不出來,等大人打開的時候,裏麵早就空了,自然是一頓毒打。


    劉小慶拎這個來道歉,人情世故拉滿。


    陳奇依舊客客氣氣的,沒好感,也沒惡感,都在江湖上混,誰不會擺張笑臉啊?而且劉奶奶的業務能力很棒,以後說不定還能合作。


    改稿的日子大抵平淡,一如他上班摸魚的日子。


    這天傍晚,食堂。


    陳奇發現大家陷入一種莫名亢奮的狀態,吃的都很快,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梁曉聲也在忙活,催促道:“快點吃,吃完搬桌子!”


    “為什麽搬桌子?”


    “晚上放內參片!”


    “英語片還是香港片啊?”


    “咦?你很懂嘛!”梁曉聲奇怪。


    “隻是聽說過,一直很向往,你們多久放一次?”


    “大概半個月吧,今天是香港片,帶武打的。”


    “哦,武打好看啊!”


    陳奇迅速搞定了晚飯,跟大家一起搬桌子。把食堂桌子整齊的堆到兩側,中間留出一個大空地,再擺滿凳子,就是一個簡陋的電影院。


    內參片,全名內部參考片。


    其實就是一種電影特供,跟煙酒茶葉一樣。上至領導人,下到部隊大院以及電影廠、各文藝單位,都有內參片放映。


    人從來就不平等,比如這個年代,在大部分人為溫飽發愁的時候,某些群體已經聽上搖滾、爵士、鄧麗君了。


    當然,看內參片不能光明正大,要低調。


    於是當太陽落山的時候,北影廠像極了一個特務基地,大家輕手輕腳的排隊進食堂,門口有專人把風,甚至有暗哨——這時候條件還很差,後來就有專門的放映室了。


    陳奇隨著人流進來,光線很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正迷茫間,聽梁曉聲喊:“這邊這邊!”


    在中間的位置,文學部編輯和家屬已經湊了一堆。


    “江主任!”


    “施老師!”


    他一一問候,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左右一瞧,樂了。


    左邊是個20歲出頭的青年,過於瘦削的身體使得他的頭部看上去很大,小眼睛,發際線已經很上移了,平平無奇,透著一股靦腆。


    右邊卻是個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額頭開闊,眉眼大方,戴著一朵可愛的頭花。


    “這是我女兒江珊,這是小陳哥哥。”


    江淮延笑著介紹。


    小姑娘看了看他,似乎覺得挺帥的,然後才叫了聲:“哥哥好!”


    “你也好,你現在上小學呢?”


    “嗯,念小學,哥哥你是做什麽的呀?”江珊脆生生的問。


    “我是賣大碗茶的。”


    ???


    江珊一腦袋問號,江淮延哈哈笑了笑,給她解釋了一下。


    那邊廂,那位靦腆青年似乎醞釀好了勇氣,終於開了口:“你好,我叫葛尤,我母親跟我提過你。”


    “你好你好,初次見麵!”


    陳奇伸出右手,葛尤也想伸右手,但空間狹小,胳膊拐不過來,像個小兒麻痹似的短短握了握,不停點頭:“幸會幸會,聽說你來改稿子的?”


    “對,目前住招待所,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葛尤麵露羞澀,還有點自卑,小聲道:“我準備考試,考試呢。”


    哈!


    他越這樣,陳奇越想逗他,還有那個叫江珊的小姑娘,也想逗弄逗弄。


    (感謝齊王_月的盟主!


    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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