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


    “坐下說!”


    房間不大,一張單人床,一套桌椅,陳奇坐在椅子上翹著腿,手裏拿著保溫杯,滋溜滋溜喝著熱水,慢悠悠問:“你跟別人講過麽?”


    “沒有!”


    “那為什麽告訴我?”


    “我……”


    李連結呈現出一種別扭感,他自己是少年英才,不太願意承認別人比自己還出類拔萃,但心裏又知道,對方確實很厲害,所以他對陳奇的態度一直很擰。


    “這個事情很複雜,我幫你捋一下。”


    陳奇笑了笑,開口道:“你的目標是拍電影,那就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身在武術隊,兼顧拍電影,就像現在這樣;另一種是徹底離開武術隊,轉行當一個演員。伱想要哪種?”


    “第二種!”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忽然對拍電影這麽熱忱,要跟生你養你的武術隊斷絕關係?”


    “……”


    “你得說實話,不然你找別人聊去吧。”


    李連結躊躇半晌,還是道:“你別看我年紀小,我把能拿的榮譽都拿過了,在武術運動員這個方麵,老實說我沒啥追求的。如果還在武術隊待著,無非就是重複這些事而已。


    我今年17歲,至少還得待8年,我,我忍受不了。”


    “所以你想去更大的舞台?”陳奇道。


    “對,我就是喜歡拍電影。”


    “那你想在內地拍電影,還是在香港拍電影?


    在內地,你得找個製片廠,以你的身手肯定能當大明星。


    去香港,你也得找個公司,還得有合適的戲和導演,發展自己的人脈,那邊很歧視我們的。運氣好了,你能名利雙收,運氣不好,你一了百了。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單位肯放人,你憑什麽認為體委會放你走?”


    “這……我沒想過這些。”


    李連結聽了更鬱悶,他有很多心思,但從小受體製培養,在體製內長大,某些觀念也很深厚。他不覺得離開體製,自己一個人出去就能活,可又不知道怎麽辦。


    “體委肯定不會放人,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單位,向體委要人,你才有可能調職。”陳奇笑道。


    誒?


    李連結不懂他的意思,隻以為他暗指的是北影廠,不禁眼睛一亮,對呀!北影廠很有分量,說不定能把我調過去。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表現的!”


    李連結高興了,轉身就想走,頓了頓,又回來道:“陳……奇哥!謝謝你的意見!”


    你明白個粑粑!


    陳奇哼了一聲,有些事這時候說太早了,他也就懶得講。


    曆史上,李連結拍完《少林寺》,就動了投身電影界的念頭,但單位死活不同意,在邏輯上,一個運動員隻有受大傷,才能宣告退役。


    據他自己說的啊:當時就想,要是受傷就好了,然後在一次訓練的時候,做一個騰空的動作,走神了沒做標準,落地時就聽啪一聲,腿斷了。


    是不是“自殘”,無從考證。


    反正確實受大傷了,筋斷了三根,摘除半月板,還拿了個“三級殘疾證”。所以隻有《少林寺》裏的李連結,才是狀態最好的,後麵都是半殘。


    這下武術隊不同意也不行了,沒法比賽了。


    但是呢,武術隊也沒放人,把他“外派勞務”出去了,給了香港左派公司。因為《少林寺》紅啊,左派想要他,當時談的條件是,每拍一部戲,左派給武術隊五萬塊錢。


    期限是五年。


    左派資源又不行,拍戲慢,就給他拍了2-3部戲,合約一到,李連結終於獲得自由身,但混的也是不溫不火,最好的年紀白白浪費,一度跟黃秋燕跑去美國開武館。


    直到徐克找他拍《黃飛鴻》,那會已經是1990年了,然後才有90年代翻身爆紅,以及後麵一係列事情。


    李連結當年一心想出去,主要就是覺得待遇差,舞台小。


    他一天補助一塊錢,香港龍套一天就有五十,香港片商開價300萬請他拍戲,武術隊讓他別接,回來繼續比賽……很簡單的對比。


    還是那句話,他這些行為都沒什麽,後麵搞的那些拜佛、基金的玩意才是爛。


    陳奇對李連結的安排很明確:


    必須把他按在體製內!


    甭管以什麽樣的方式,他的身份關係必須留在體製內,這樣才不能蹦躂。剩下的諸如作品、待遇、名氣之類,那真是小事爾。


    …………


    利用年末的幾天時間,陳奇去了趟南方,辦完事馬上回了京城。


    龔雪還要待幾天,過完元旦才回,她今年春節回不了家,想多陪陪爸爸媽媽,在北影廠的自由度確實比在部隊強多了。


    他的《唐朝豪放女》劇本給李翰祥寄過去了,李翰祥不摳,但邵氏摳,隻給1萬5千港幣的酬勞,陳奇暫時沒要,等去香港的時候再取,正好有經費了。


    而他額外取了5000塊,存到一個存折裏,在年終歲尾回了趟家,啪的拍到桌子上。


    “這是給你們的,裏麵有5千塊錢。”


    “多少?!”


    於秀麗一個勁搖頭,道:“我們平時用不著錢,你自己拿著,多攢點!”


    “我已經攢挺多了,你們收著吧,算我孝敬你們的。再說我蓋房子還得花錢呢,就從這裏支,不夠我再拿。”


    如此一說,爸媽才收下。


    過年過節,都要給父母點錢,這是他上輩子的習慣,周圍很多人也是同樣的做法,別的地方不清楚。


    兒子好不容易回來,於秀麗自然又要下廚,陳建軍在屋裏陪聊,父子倆很客氣。陳奇也不說電影的事兒,隻說書籍,問:“爸,現在什麽雜誌好賣?”


    “文學雜誌,別的也沒有啊。”


    “沒有通俗雜誌麽?”


    “那都是地方小報性質,上不得台麵,在當地可能賣的好,出不了省。唯一一個出省的就是《故事會》,也不知從哪兒找的兩個三流作家,叫什麽阿奇和阿怪。


    專門寫那些打打殺殺的小說,但發行量節節走高,都破50萬冊了。”


    “打打殺殺真不行,太低級趣味了!”


    陳奇毫不留情的抨擊,又道:“爸,如果我想辦個低級趣味的雜誌,你們能不能幫我發行?”


    “……”


    陳建軍對這種自相矛盾、唾麵自幹的腦回路,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道:“你想辦雜誌?”


    “明年把該忙的事情忙完,我抽出時間來想搞一本通俗類型的,登點武打、言情、偵探、驚悚小說,正好你工作對口,但就怕你公正不阿。”


    “你這話說的,我公正不阿也不能公到自己兒子身上,隻要你辦,我豁出老臉也幫你發行!”陳建軍也唾麵自幹。


    爺倆聊著,於秀麗在外麵炒菜,天冷了,放一分鍾就涼,抄完得趕緊端進來。


    她裏裏外外的忙活,麻利的不得了,又一次進來時,忽然想起來道:“對了兒子,我單位有個阿姨給你說對象,你看不看?”


    “多大?”


    “跟你同歲!”


    “長相呢?工作呢?性格呢?工資呢?”


    “在廠裏上班的,長的挺漂亮,性子還行吧,工資也就三十多塊錢。”


    “噢~我親愛的媽媽!”


    陳奇換了詠歎調的譯製腔,道:“難道您覺得您的兒子還不夠成功麽?難道您覺得我適合去相看這樣的對象?我真是太傷心了!”


    “你舌頭捋直了說話!”


    於秀麗想想也對,道:“也是啊,你現在不能隨便找,我明天就回了去,以後讓她們少給我介紹,我兒子誰都能相的?”


    “就是,找個高幹子女還差不多!”陳建軍讚同。


    嗬嗬!


    陳奇撇撇嘴,高幹子女被斃的可不少。


    尤其像自己這麽年輕貌美,真要碰上饑渴開放的高幹大姐,拉著跳貼麵舞,甚至暖被窩,好家夥,我在監獄裏寫一首《鐵窗淚》啊?


    再說高幹子女也不知道好看不好看,咦?嫦娥倒是還行……


    一家人吃了飯。


    到了晚上,鄰居們習慣的聚集而來,看那台12寸黑白大電視。


    陳奇本來就不愛回家,見狀更反感了,顧及爸媽的臉麵,還得笑嗬嗬的招待。這年頭看電視很洋氣的,因為國產劇少,引進的外國劇。


    比如《加裏森敢死隊》,由於內容暴力,沒放完就不放了。


    這會大家看的是《大西洋底來的人》,美國的科幻劇,講一個家夥從海底世界來到人類社會的故事,裏麵的電子表和蛤蟆鏡風靡一時。


    “這戲拍的真好看,你說美國人怎麽想的呢?”


    “美國也是學咱們的,不就是海底世界麽,四海龍王幾百年前就有了。”


    “嘁!那咱們怎麽沒拍一部,這叫什麽?”


    “科幻劇!”


    “哦對,科幻劇!小陳啊,你什麽時候也寫個科幻劇給咱們爭爭光?”


    “行啊,有機會我就寫一個!”


    陳奇滿口應允,都當他是客氣話。


    夜深了,鄰居們戀戀不舍的離開,他總算清靜下來,躺在外屋的小床上,他不太想讓爸媽住樂春坊的四合院,覺得沒有私人空間,盤算著給爸媽過幾年換個樓房。


    裏屋又傳來收音機電台的聲音,倒數計時了,眨眼來到了新年,他歎了口氣:


    “時間確實像一頭野驢啊,才一百四十多章就兩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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