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程愷加班到很晚,連飯都沒有吃。回到家後,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原本亂糟糟的家突然變得窗明幾淨、床鋪整齊,廚房裏還有豐盛可口的飯菜,原本亂成一團的書房裏,畫筆和顏料整齊地擺放著。有誰進來過?


    四個月前,他和電台工作的未婚妻趙寒楓去藏族風情旅遊區遊玩,不幸遇到了地震,程愷的左腿被砸傷,成了瘸子,趙寒楓被石灰粉末灼傷了眼,失明了。兩人經過這一劫難,更堅定了愛的決心,打算兩個月後結婚。


    飯菜很香,很合口味,程愷心想,到底是誰?以前寒楓倒是常突然襲擊來給他做飯、收拾房子,但她已經失明,不可能幫他做這些事。有他鑰匙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母親,可母親遠在百公裏外,自從自己出事後,根本沒敢讓多病虛弱的母親知道。還有一個是哥們鄧衛江,可這時他正在外地出差啊。那麽,難道會是餘莉?


    餘莉是單位才分來兩年的大學生,年輕漂亮、充滿活力,酒醉後曾向他表白過,但被程愷拒絕了。那次,程愷在辦公室丟了鑰匙一直沒找到,而那天,隻有餘莉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


    程愷心想,難道是餘莉不死心,悄悄來照顧他的起居?


    程愷把這事給趙寒楓說了,失明以後的趙寒楓戴著大墨鏡,看不清是什麽表情:“你現在有美女喜歡了,我是個瞎子,你另外找一個好女人吧。”程愷安慰未婚妻,自己也有殘疾,不會嫌棄她,就算自己仍健全,他也是不舍得和她分開的。


    忽然,趙寒楓打趣說:“會不會是你天天畫美女,那些美女得了靈性,就化成活人來報答你?”程愷有個愛好就是繪畫,尤其喜歡畫古代仕女,牆上掛滿了他畫的作品。但程愷是無神論者,美女報恩這種神話他怎麽可能信?


    這事令程愷百思不得其解,但苦於沒有證據,隻好作罷。他在單位遇到餘莉,感覺她談話自如,和平時並沒什麽兩樣。


    第三天,奇怪的事又發生了。


    那天突然刮起了大風,程愷想起窗戶還沒有關,如果液體顏料被吹倒,可不堪設想,還有那盆剛買的蘭花,放在窗台上可別砸壞了。他急忙趕回家,結果發現窗戶嚴嚴實實地關著,沒有一點兒被吹亂的痕跡,蘭花盆也安好地放在地上。


    可程愷明明記得自己沒關窗戶啊!這是四樓,不可能有人越窗而入,除非有人有鑰匙。


    鄧衛江出差回來,他對程愷的疑問一驚一乍:“見鬼了,是不是你畫的美女成精了,想以身相許?”怎麽和寒楓說的話一樣呢?程愷望著牆上的仕女,發了呆,越看她們越像活著一般,輕啟朱唇仿佛要跟他說話。


    又一天下午,程愷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感覺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他一回頭,那人又不見了。程愷猜測是餘莉,他不敢再看了,急忙向家走去。


    半夜裏,寒楓溫柔磁性的“午夜心聲”節目又開播了,程愷邊聽邊琢磨:一定要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雖然對方是在幫他,可莫明其妙地仿佛被鬼纏身,叫人不安心。


    程愷在隻有簡單家具的房間裏徘徊,突然眼睛一亮,他發現廚房垃圾筒角落有一個小小的銀色紐扣,那是屬於女人的,記憶中,餘莉穿過一件有這種紐扣的衣服。


    程愷望著牆上的仕女,怎麽看她們怎麽像餘莉,整個晚上,他都夢到了餘莉。


    第二天,程愷將餘莉拉到一邊,真誠地說:“餘莉,你這麽好的女孩,該找個男朋友了,我看衛江挺喜歡你的。”


    餘莉聽完,也不吭氣,搞得程愷不知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這下,程愷更確定餘莉是那“畫中人”了,他很擔心,餘莉有他家的鑰匙,神出鬼沒的,總是不方便,可又不忍心換鎖,那樣怕打擊了人家姑娘的好心。


    程愷和趙寒楓積極籌辦著婚事,他們一個瘸子、一個瞎子,相扶相攜,倒是天生一對,連平時大大咧咧的鄧衛江都大呼“隻羨鴛鴦不羨仙”。


    這天,程愷在大街上選貨,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不是自己的母親嗎?她什麽時候來的?她沒有提大包小包,一定不是剛才才到,她身邊還有小姨。


    程愷靈光一閃:難道是母親暗地裏給他做飯、收拾房子、關窗戶?等他拄著拐杖追過去,母親和小姨都不見了。難道是幻覺?是自己看錯了?


    程愷決定闖到小姨家去看看。


    果然,母親就住在小姨家,母子倆碰了麵,母親大哭起來,她抱著兒子說:“你這孩子,腿傷成這樣還非要叮囑你小姨不讓我知道,我是你媽,哪能不來看看呢?”


    原來,程愷腿受傷後,就叮囑在同城的小姨千萬不要讓母親知道,他怕母親傷心難過。可小姨認為這種事不能相瞞,所以母親心急火燎地趕來,看兒子的情況已經穩定,她放了心,怕兒子生氣,所以一直沒有露麵,隻是經常遠遠地看著兒子。


    可是母親說她這次來,因為匆忙忘了帶他家的鑰匙,壓根進不了他的家門。母親是不會說謊的,程愷又陷入了迷惑,看來“畫中人”非餘莉莫屬。


    第三件奇怪的事,讓程愷又糊塗了。那天全縣停電,程愷和鄧衛江、餘莉一起在路邊做《公路路政法》宣傳,散發著傳單,突然來電了,程愷猛然想起,自己的暖瓶裏還插著熱水棒呢,他趕緊衝回家,沒想到,暖瓶的熱水棒安靜地躺在桌子上,暖瓶上壓著瓶塞,一切平靜。這個人絕對不是餘莉,餘莉從早上開始一直在他身邊。


    不是餘莉、不是母親、也不可能是鄧衛江,那是誰?難道真的是“畫中人”?程愷吃不好睡不好,總感覺有股無形的繩索纏繞著他,他決定一查到底,便悄悄在房間裏安了攝像頭。


    程愷看過那個《畫中人》的神話,書生把美人圖卷起來,畫中人就回不到畫上,現了原形,無神論的程愷竟神神叨叨地把所有仕女圖全卷起來收了。


    一連幾天都沒有動靜,程愷神經質地猜測:是不是把仕女圖卷起來,那“畫中人”下不來了?他趕緊又把所有美女圖掛到牆上。


    事情就在重新展開仕女圖那天下午發生了,一個修長的身影溜進了程愷家,她利落地幫他收拾零亂的雜物,還對著他畫了一半的仕女發笑……


    她,居然是趙寒楓!可她不是失明了嗎?


    程愷拿著錄像帶找到趙寒楓。鐵證如山,趙寒楓臉紅了,程愷一把拽掉她的墨鏡,裏麵是她依舊清澈明亮的眼睛。


    “你沒有瞎,可你為什麽要裝瞎呢?”程愷問。趙寒楓眼圈紅了:“還不都是因為你太過好強的臭脾氣。”


    原來,程愷在地震中受傷,被來救援的人員抬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對著不遠處被捂著眼睛的趙寒楓說:“寒楓,我們分手吧,我的腿不行了。”


    趙寒楓很傷心,她的眼睛是受了傷,但在救援人員的及時救助下,並沒有瞎,隻是視力下降了。為了能和程愷在平等的條件下和諧共處,她假裝失明,因為她知道心高氣傲、自尊要強的程愷是不願接受健康的她的。


    真是用心良苦啊,程愷感動地說:“寒楓,一個正常人裝瞎,你得費多大的工夫啊,謝謝你喬裝畫中人來照料我的起居。”


    趙寒楓紅著臉,坦白了她出於習慣和關心,悄悄幫助加班的程愷做飯、收拾房子、關窗戶、拔熱水棒的事,可是她說:“大風那天我並沒有回來,蘭花不是我放的。”


    難道還有其他“畫中人”?


    第二天,餘莉的筆滾落到程愷的桌下,程愷幫她去撿,在桌縫裏,一個閃亮的小鐵器躺在那裏,那不正是他丟失的家門鑰匙嗎?都怪自己粗心,丟失後沒有仔細查找,再看餘莉,純潔無瑕、若無其事的笑容,想想自己曾經的胡亂猜測,程愷羞愧不已。


    程愷拿著失而複得的鑰匙下班了,餘莉對著窗外,長長噓了口氣,鄧衛江走了過來:“你應該開始一段新的戀情了,你終於把鑰匙成功交出去了。”


    餘莉很吃驚:“你怎麽知道?”


    “別忘了,我也有程愷家的鑰匙啊,你和趙寒楓為程愷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呢。”


    餘莉正是另一個“畫中人”,蘭花盆是她端的,她用無意中撿到的程愷家鑰匙,悄悄為腿受傷後的程愷做事,因為她愛他,可她卻發現她總是晚到一步,等她趕去,趙寒楓已經做好了飯菜、關了窗戶。


    趙寒楓能為心愛的男人裝瞎、還悄悄照顧他的起居,這讓餘莉感動不已,所以她將鑰匙放回到了桌子縫裏,讓它完璧歸趙。可鄧衛江是怎麽知道的呢?


    鄧衛江笑著說:“因為我是程愷的好朋友,看他的腿因為地震殘廢了,總想為他做點事,可惜每回我趕到,你們都已經為他把事做完了,我是他第三個畫中人呢。”


    程愷領著寒楓去見母親,母親和小姨在他們未來的新房做好了豐盛的飯菜。走進家門,他突然丟掉拐杖,慢慢走去,寒楓大吃一驚:“你的腿好了?”


    “其實已經好多了,是怕你這個瞎子嫌棄,才一直假裝沒好啊,今後我也要做你的畫中人,毫無保留地愛你。”未完工的畫布上,正是趙寒楓美麗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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