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宮外?


    阿沅瞬間從這句話裏提煉出了中心句。


    她詫異極了,在她印象裏儲雲英可是個相當想得開的女子,之前被選中服侍太上皇,她也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能坦然笑著說出‘在哪裏過日子不是過?’這樣的話來。


    怎麽才過了這麽短短一段日子,就想要聯係宮外呢?


    “林姑娘?”儲雲英見林貴人久久不說話,不死心又喚了一聲。


    而且還喚她‘林姑娘’,可見是真有要事。


    阿沅當即也不急著回宮了,拉著儲雲英便往浮碧亭而去,浮碧亭十分開闊,周圍也沒什麽能遮掩的樹木,又不在最熱鬧的中心地段,可謂是最適合說話的地方。


    “儲姑娘,你為何這般急著要與宮外聯絡?你可知道宮妃私自外聯可是大忌。”阿沅拉著儲雲英的手,神情滿滿全是擔憂。


    儲雲英隻覺抓著自己手的那隻手是那樣暖,鼻子一酸,淚水便滾滾而落。


    趕忙捏起帕子掖了掖眼角:“我失態了,隻是我這心裏,著實是擔憂家裏。”她反手緊緊握住阿沅的手,仿佛為自己增添勇氣:“你也知曉,我來選秀是貪圖那幾十兩聘金為我娘治病,如今我入了宮門,再沒有了回去的機會,我隻是擔心……”


    擔心什麽呢?


    擔心母親病重銀錢不夠,擔心父親心狠,擔心三個弟弟的前程……她擔心的事情太多了,她本以為自己能夠坦然接受,可在侍寢那日晚上,看見太上皇那花白的頭發,那滿是皺紋的臉和身體,還有那雙畸形的腿,都讓她心中恐懼,無法坦然。


    也是那一刻,她意識到,她已經是太上皇的女人了。


    太上皇老了,也會死。


    她的未來已經注定。


    “不怕你笑話,我娘自從病了後,我爹的心便不在家裏了。”


    儲雲英的手指愈發用力,世間男子皆薄情寡義的很,她爹不過一個小小縣丞,卻也朝三暮四的很,她是家中長姐,便是入了這深宮,對家中也是放心不下的。


    “這有什麽可笑話的,我跟我爹也是不睦。”阿沅向來不介意自揭其短。


    她對著皇帝都是一樣的直白。


    好在皇帝跟太上皇關係也很一般,二人在這方麵竟有些詭異的惺惺相惜。


    儲雲英錯愕一瞬,旋即破涕為笑:“你日後萬不能跟旁人這樣說了。”這宮中女子多,除卻皇帝的寵愛,便是看出身,她們這些民間秀女,本就娘家不顯,若再得個不孝的名聲,那可就當真沒活路了。


    阿沅不置可否。


    轉移話題說道:“你如今既已成了宮妃,想必你父親也不敢太過分,你實在不必太過擔心。”


    儲雲英本也是這般想的。


    可她是太妃,不是皇帝的嬪妃。


    就她父親那個腦容量,說不得都當她是個死人了。


    儲雲英歎了口氣,她也知道自己為難人了,隻是想著,林姑娘不似她,在寧壽宮被甄妃壓得抬不起頭,她如今受帝王恩寵,想要聯絡宮外應該會簡單些,可她也忘了,妃嬪是不能私自外聯的。


    愈發覺得自己強人所難,也再待不住,便打算告辭。


    隻是臨走之前,她思來想去還是提醒一句:“林姑娘,你若信我,日後到頤和軒去,千萬別碰娘娘宮裏的茶水。”


    阿沅這下子是真愣住了。


    儲雲英苦笑,她也是前幾日來月事時腹痛難忍,下紅不止,召了太醫後才知曉,她誤服了涼藥,傷了身子。


    她本就是民間秀女,想在太上皇殯天後活命,隻能靠生子,可誰曾想,剛入寧壽宮不足一月就著了道,她心中不甘,自然想求個真相,最後還是同居一處的周太嬪告知她,之所以寧壽宮多年隻有甄太妃一人產育兩子,是因為她們所有人在剛入寧壽宮時都喝下了涼藥。


    而太上皇……早已知情。


    隻是不在意罷了。


    阿沅不意外甄太妃的囂張,太上皇寵她,便是她囂張的資本,她隻是意外儲雲英居然會提醒她,她們雖相處過幾日,但要說交情……可沒多少。


    可人家就是提醒了!


    阿沅有點感動,雖然不多,但這點兒感動已經很難得,於是快走兩步,伏到儲雲英耳畔快速且小聲地說道:“我宮外有嫁妝鋪子,下次送賬的時候,我會叫他們去看看你娘和你弟弟的。”


    儲雲英手指驟然一緊。


    眼圈紅的厲害,卻不敢真落下淚來,隻用力的點頭。


    “我回宮了,下次有機會咱們再說話。”說完,不等儲雲英反應,便快步離開了浮碧亭。


    一直在進出口站著金姑姑和抱琴則快速的跟了上去。


    儲雲英得了準話,心底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回去的時候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陪著她的貼身宮女桑葉見主子心情不錯,便討巧地說道:“沒想到主子竟和林貴人認識呢。”


    “我倆既是同鄉,又一同選秀,那時候還住在一個房間呢。”儲雲英笑笑,聲音也恢複了溫柔。


    隻是比起自己,林姑娘的處境要好很多了。


    “林貴人跟主子關係這般好,日後主子也好多與林貴人親近親近。”


    儲雲英笑笑不說話,她是太貴人,林姑娘是貴人,到底身份尷尬不好接近,她隻需將今日恩情記在心裏便可,若日後有機會,她定會報答。


    阿沅帶著金姑姑和抱琴回了永壽宮。


    一進門就招呼了開來:“快,將你們手上的東西全都放在炕上,記住分開放,別弄混了。”


    “是。”


    二人應了一聲,立即動了起來。


    抱琴頭一回被委以重任,幹的很是認真,她雖是主子的貼身宮女,但這些日子主子明顯更加親近金姑姑,她也有些著急了。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將東西放好了。


    阿沅便從第一個開始看,抱琴則在旁邊介紹著:“這是王太貴人贈予的金鑲玉纏枝花簪。”


    嗯,款式有些舊了,但用料卻很足,炸一炸或者融了都行。


    放下後又拿起第二個:“牛太常在的足金手鐲。”


    這手鐲就更樸實了,一點兒花紋都沒有,還是個空心的,看來這牛常在日子不富裕啊。


    第三個,第四個……一直介紹到第十二個:“這是儲太貴人贈予鴿血紅玉遂手鐲一對。”


    儲雲英啊……


    “本宮記得,儲雲英如今的位份還用不了這個紅吧。”阿沅用帕子包住手鐲,輕輕捏起放在眼前仔細觀察了片刻,又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味道還是有些上頭的。


    “想必是聖人賞賜之物。”金姑姑也意識到這手鐲可能不對勁了,連忙伸出手來:“主子將鐲子給奴婢拿著吧。”


    阿沅將鐲子遞出去後,轉身走到桌子邊淨手:“不會,儲氏膽小,若是聖人賜下的禦賜之物,恐怕不敢拿出來做人情。”


    這鐲子很可能是寧壽宮裏高位妃嬪賜給她的,她不過拿來借花獻佛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倒有可能歪打正著,逃過一劫了。


    回想不久前禦花園中儲雲英的提醒,她懷疑很可能儲雲英已經著了道了……否則又怎會對頤和軒的茶水那般忌憚?


    當然,她也沒完全打消對儲雲英的懷疑。


    畢竟後宮如戰場,誰都不可信。


    挑出一對有問題的鐲子後,阿沅也沒放鬆警惕,又將剩下的全都看了一遍,果然又找出好幾件有問題的東西,皆是玉佩耳環之類的貼身之物。


    她沒將東西扔了,也沒入庫,而是丟進了係統倉庫,這些可都是害人的好東西,她得攢著。


    又留下一對耳環作為道具,留著晚上演戲用。


    入畫抱著兩大托盤的東西去庫房入庫,阿沅則叫人在院子樹蔭下擺了躺椅,這一早上可把她累壞了,剛躺下司棋就端著幾樣點心來了。


    她是個老實性子,自從管了小廚房後,便日日泡在了裏麵,每天都想著法子研發點心,就指望著自家主子能吃上一口順口的點心。


    “主子,奴婢做了您愛吃白玉糕。”


    阿沅早膳用的少,這會兒也餓了,捏了一塊小口的吃著,司棋又趕忙去泡茶,白玉糕吃多了容易膩,得用茶水解膩才行。


    抱琴站在一旁給阿沅打扇:“主子,這些東西都有問題,咱們該怎麽處理?”


    雖說金姑姑將那幾樣東西給藏了起來,可到底都是有問題的,萬一對主子有影響呢?


    抱琴怎麽想怎麽覺得不靠譜。


    待書提議道:“主子,不若咱們將此事稟告陛下?”


    阿沅搖搖頭,抿了口茶水將口中糕點咽下去才說道:“狀肯定是要告的。”隻看怎麽告了。


    抱琴與待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疑惑。


    阿沅也不解釋,吃完了點心就靠在躺椅上看書,午膳後還睡了個愜意的下午覺,一直到晚上皇帝來了,抱琴才發現,自家主子竟將耳環換成了那一對有問題的。


    水琮從早上起就有些擔心阿沅。


    在他心目中,寧壽宮那一群女人皆是會吃人的,一旦被盯上了,不小心就會屍骨無存。


    所以他一來就拉著阿沅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見她真的沒事這才鬆了口氣:“日後無事便不要往寧壽宮去了。”


    “太妃娘娘召見,婢妾豈有不尊的道理。”阿沅歎息,隻覺得這皇帝說的都是廢話。


    水琮蹙眉,心中煩悶極了。


    那甄氏不過是個太妃,當真拿自己當太後了?


    阿沅見他不高興,拉著他的袖子搖了搖,語氣也是嬌滴滴地撒著嬌:“陛下,婢妾一定會小心侍奉,絕不惹娘娘生氣,婢妾也不想讓陛下為難嘛。”


    水琮見她滿麵天真,儼然並不知曉那些女人的可怖。


    突然,他目色一凝,視線鎖定在阿沅的耳朵上。


    隻見原本瑩白如玉的耳垂此時已經紅腫了起來,而且那麽紅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到了林貴人的脖子上。


    林貴人皮膚白,這抹紅就顯得格外的刺眼。


    “來人,傳太醫——”


    顯然,這抹紅出現的太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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