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


    小蕊消失了,真真切切地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看到她的蹤影了,我依然無法相信這個殘酷的現實,因為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魂存在,而靈魂是永生不死的,此刻她不想和我相見,隻是在氣惱我對她的冷落,總有一天她會回到我身邊的。於是,我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每天都陷入了對小蕊的無限思戀之中。


    在這一個月中,一共有兩個女孩來看過我。


    第一個是吳小菲,她來過我這兒三次,這三次都是為我打掃衛生,這是她自願的,我既沒邀請,也沒拒絕,可是,第三次的時候,她告訴我小蕊已經永遠離開人世了,其實這個世界上比她好的女孩多不勝數,為什麽偏偏對一個死去的女孩留戀不舍。那一次,我第一次對她發火了,我告訴她小蕊並沒有死,而且,在我心中沒有一個女孩能夠替代小蕊,從這以後,吳小菲再也沒有踏足我房間一步,因為我知道自己那番話語深深地傷害到她了。


    第二個女孩是俞荏,那個我誤以為是小蕊的女孩,當她初次來到我這兒的時候我差點將她當成了小蕊,的確,她們除了名字相似以外,長相更加的神似,不過,仔細觀察還是有區別的,她太憂鬱,和小蕊的開朗相比,顯得更加的蒼白無力。那一次我們聊到了吳小菲,原來,她是想告訴我,吳小菲喜歡我,我應該為這段感情付出責任,我給她的回答很明確,我的心已經完全被小蕊占據了,已經無法疼下任何空間來容下其它的女孩,無論她多麽的美麗,善良。


    這一夜,我的房間裏來了第三位不速之客,他叫杆子,是我的好友。


    “你知不知道,現在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就因為一個名叫小蕊的鬼魂。”剛進門,杆子就將我重重地撂倒在地,然後拎起了我的衣襟,怒氣衝衝地說道。


    “你永遠都不會懂的,因為你沒有經曆過。”我苦笑著說。


    “可是,她已經死了,死了,你現在是在跟鬼談戀愛,你知道嗎?”杆子咆哮道。


    “人也好,鬼也罷,隻要能夠在一起,又有何區別。”我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照下鏡子,看看你這副模樣!”說罷,杆子將我逼到牆上的鏡子上,這時,一個蓬頭垢麵,滿臉胡須的叫花子竟然出現在我眼前。


    “他是誰?為什麽我從前沒見過他?”我詫異道,現在的我應該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而不是眼前這位近乎快要病入膏肓的老人。


    “他就是你,你現在就這副德行就是被那個妖女害的,告訴你,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靈魂,你所看到的那個姑娘根本就不存在,你一直都生活在幻覺之中。”


    “不,你說謊,小蕊不是幽靈,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歇斯底裏道,因為,他這份話深深刺痛我心中的那道傷口。


    “其實,做兄弟的,不希望看到你這麽沉淪,望你好自為之!”說完,杆子便離開了,也許在他看來,我還沉浸在自己虛幻的國度裏,我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世界了。


    覓影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我突然從夢中驚醒了,那是一個很奇特的夢,我感覺由一個姑娘我身旁,她似乎在尋找什麽,又或者隻是一具墮落的靈魂,留戀凡塵,不肯離去。


    忽然,我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氣,感覺這種味道是那麽的熟悉,小蕊,沒錯,這正是小蕊的氣息。


    就在我暗自出神的時候,房外大街上傳來了清脆的腳步聲,在這靜謐的夜顯得格外顯眼,我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從密封的百葉窗中來開一道細縫,開始窺視著這寧靜的大街。


    是她!


    就是她!


    我心中發出無聲的呐喊,本以為從此再也不能和她相見了,沒想到冥冥之中,讓她再次回到了我的身邊,難道這是天意。


    我剛想出去追尋,突然發現鏡子裏那個蓬頭垢麵的我,對了,我必須整理一番,因為小蕊是不願看到我如此邋遢。


    於是我對著鏡梳妝起來,將淩亂不堪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接著,又剃掉滿臉的胡須,於是,一個神采奕奕的少年頓時出現在鏡子前麵。


    做完這一切,我便出發了,去曾經熟悉的街道,尋找小蕊的身影。


    這一夜,街道顯得異常的靜,以往喧囂的大街變得如此的冷落,也許,再過不了多久,這裏便會成為一片廢墟,到那時,整條大街除了一整片的殘垣斷瓦,這片曾屬於大學生的樂園也會自此銷聲匿跡,我的心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與落寞。


    一陣涼風襲遍全身,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沒想到十月的風已開始夾雜這少許的寒氣,也許再過不了多久,街上再也不會看到像我這樣如此悠閑漫步的行人了。


    落葉,紛紛揚揚,翩翩飛舞,像蝶,又不及蝴蝶美豔,卻比蝴蝶更值得敬畏,這也許是它化為塵埃前的最後一次舞蹈。


    不遠處,一隻黑貓驀地從黑暗的角落躥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大街,也許它不經意發現了我的存在,於是朝另一個角落飛躥而去,很快便無影無蹤了,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我看清了它那雙恍如水晶般迷人的雙眼,靈異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綻放出藍色的光,很詭異,很神秘。


    就在我低頭沉思的時候,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從背後射來,周圍一切都便那麽清晰可辨那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建築也變得富麗堂皇起來,一排排雕塑著蔓藤花飾的圓拱形石窗鱗次櫛比地分布在瑰麗宏偉的巴洛克式的建築旁,石門前那一排排小圓柱支撐著整棟建築那無比重量,牆壁上的浮雕,鏤鏨,有條不紊地出現在眼前,感覺自己在頃刻之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驀地,光芒暗淡下來了,眼前那虛幻的景象頓時從我眼前消失了,原來,剛剛隻是一輛從我身旁疾馳而過的汽車,如果時光可以停止,我情願永遠沉浸在夢幻的世界裏。


    當我再次朝前看時,遠處那個姑娘早已經消失了蹤影,她去了哪兒,我的心開始莫名的擔心起來,後悔自己不該為了一束光而沉思良久。


    難道她發現了我,故意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了,又或者自始至終我看到的都是虛幻的畫麵,可也許她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帶著各種疑惑,我來到幾天前我們相遇的地方,我甚至能呼吸到那姑娘離開殘留下的清新的香氣,在水汽彌漫的空氣久久不散去。


    深夜江畔似乎別有一番風味,街道之中車輛穿梭不止,石欄外江水川流不息,還有那細微的霓虹燈,不遠處還未打烊的小賣店,構成了湘城特有的夜景,雖然此處不及燈火通明五一廣場那樣熱鬧紛繁,可是我卻更加依戀於此,因為這裏安靜,閑適,我厭倦城市的喧囂。


    最終,我還是沒有尋覓到那個姑娘,她如同浮光掠影一般,瞬刻間從我眼前消失了,帶著一絲的惆悵,我無精打采地朝自己的住房走去。走到小賣店的時候,我忽然想到家中香煙已經吸完了,於是我決定購買一包香煙。


    “小夥子,這麽晚了,你來江畔做什麽?”店主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他很早就觀察到我了。


    “嗯!沒什麽,隻想出來走走!”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告訴你,深夜最好不要在江畔亂走,一年以前,一個女學生被一輛飛馳而來的小汽車撞飛了,還沒送到醫院就……”說到這裏,老人突然止住了話語,也許這個字眼難以啟齒。


    “一年以前?不是一個月前嗎?”我皺了皺眉頭,說道。


    “對,是一個月前,你瞧我的記性。”老人連忙更正道。


    “後來呢?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明知故問道,我想知道眼前這個老人如何編織下麵的故事。


    “死了,多好的一個女孩啊,就這麽香消玉殞了!”老人不禁惋惜道。


    “那肇事司機是誰?”我接著問。


    “聽說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家裏很有錢,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飆車一族,還有,出事的地方就在你剛剛過的那條斑馬線上。”老人指了指不遠處的黑白相間的斑馬線,說道。


    聽到這裏,我的心不由得一陣的痛苦,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慨,現在的年輕人仗著自己家中富有,做事為所欲為,根本就不計後果。


    就在這時,我發現遠處的街邊出現了一個女孩,她一身純白,正緩緩地朝這邊走來,難道是小蕊,沒錯,一定是她了,顧不上和眼前這位老人搭訕,我快步朝那個姑娘走去。


    小蕊!


    我輕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她並沒有理睬我,仍舊低著頭,默默前行。也許,我們相隔太遠,她沒有聽見,又或者,她隻一個飄忽不定的幽魂,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這時,女孩已經開始橫過馬路了,街道很近,靜的連一絲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聽見,就在我沉浸在和小蕊相遇後的喜悅的時候,突然,一道光芒射向了小蕊,就像是由一個點引發的一條射線,再人海茫茫尋找自己的另一個點,而那個點,就是小蕊。


    我的心頓時繃緊了,從前那悲慘的一幕即將重現了。如果說,那一次的悲劇與我無關,那麽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挽救眼前這個命懸一線的姑娘,我不想悲劇重演。


    於是,我加快了步伐,朝斑馬線的中心疾奔而去,我要用自己的身體,為這個姑娘,擋住那致命的一擊,無論生死與否,我都不在乎。


    一場關於愛的救贖即將上演了。


    “蘇小磊!小心車!”不遠處,老人突然大聲呼喚道。


    蘇小磊?


    好熟悉的名字,對了,我聽杆子說過,致使小蕊命喪黃泉的劊子手就是蘇小磊,可是,為什麽老人偏偏要在這一刻喊他的名字,莫非他知道,這輛車的車主就是蘇小磊,而我此時經曆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難道,這一刻,時光倒流了。


    果如老人所料,這一切都是虛幻的,當我來到街道正中心的時候,那姑娘突然消失了,就在我遲疑是否要離開的時候,突然,一種近乎毀滅的力量從我的心口蔓延開來,這陣劇痛過後,我發現自己漸漸的飄了起來,不是身體,而是靈魂,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原來靈魂是這麽的輕盈。


    這一刻,難道,我要死了嗎?


    我突然想起了小蕊離別時所說的那句話了:


    一個人如果太在意一個人,他會將她當做記憶深深地埋葬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直至忘記,可是,當他再次回憶起這段記憶的時候,她在他心中已經是刻骨銘心了。


    現在,我真真切切地領悟了小蕊的這句話了,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還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記憶,一直以來,她都被我深深地埋葬,可是,就這一刹那,那顆包裹著記憶的心被徹底撞碎了,曾經那段遙遠的記憶,一點一點,浮現在我腦中:


    我叫蘇小磊,是一個賽車手。


    一年以前的一個雨夜,在一次街道飆車中,我無意中撞到了一個姑娘,還沒來得及將她送往醫院,她便斷氣了。


    在家人巨額資金的保釋下,我在看守所呆了一個星期就出獄了,從這以後,我生活在無限的悔恨與痛苦之中,因為我總是無法忘記那個姑娘臨死之前幽怨的眼神。


    每天晚上,我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那個姑娘的麵容,開始,我以為這隻是我對自己一手造成的慘劇的罪惡與不安,可是,隨著時間的消逝,我發現那個姑娘如同毒藥,漸漸的侵占我的身體,吞噬我的記憶,每時每刻,我腦海裏浮現出的都是她的身影,無論是現實還是睡夢之中。


    接著,我便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因為,我時常看到一個女孩陪伴在我身邊,可是,除了我,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見。


    半年後,我隱瞞家人,偷偷的出院了,為了忘卻這段記憶,我化名為我,依靠兒時的寫作特長勉強維持生計,在這期間,我認識了一個好友,他的名字叫廖天,也是一個賽車手,我之所以願意和他交朋友,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不知道我身份的人。


    本以為隻要改了名字一切就可以重新來過,可是,我依然無法擺脫那個姑娘,也許,我這輩子注定擺脫不了她了。


    因為,就在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便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我仍然活在這個世界裏


    兩個月後,我出院了,那場車禍並沒有將我從這個世界帶走,據司機說就在他撞上的那一瞬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哭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於是他在驚慌之中踩下了刹車閥,所以將我撞到的是一輛正在減速的汽車,這就是為什麽我能夠留在這個世界的原因了。


    在我出院的第二天,我來到了瀟湘公墓,特來祭拜小蕊的亡魂,也許在我出事的那一夜,冥冥之中,是小蕊救了我。


    小蕊的戶口隨著她來到這座城市而遷移過來,她的屍體無法運回鳳凰鎮,因為鳳凰的風俗是無法安置一個外地戶口的人的,於是一年前我們隻好在萬般無奈下將小蕊葬到了這裏。


    從今以後,我決定每一個月都來看望她一次,這樣或許能夠減輕我內心中的罪惡感,畢竟,她的死時我一手造成的。


    此刻,我的手中,緊緊地攥著那枚玉釵,這枚玉釵到底是小蕊臨死之前給我的,還是那晚在街道裏拾得的,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會一直將其珍藏,因為,這是小蕊給我留下的最後的禮物。


    如果可能的話,我接下來或許會去一趟鳳凰,因為,我想知道鳳凰古城是否真有小蕊說的那麽美,還有那個美麗的蝴蝶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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