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東慎一郎來到家庭裁判所後,第一次真正的徹夜未眠。


    他想見一見那個用推動了《少年法》修改的作家北川秀。


    然而家庭裁判所的公務人員們不僅對他的需求視若罔聞,有人還多次塞了帶有恐嚇字樣的報紙進他的牢房。


    任憑東慎一郎怎麽拍打牢門,都沒人理會他的請求。


    他隻能回到桌子前,抓起那堆報道有少年法即將被修改的新聞的報紙幹著急。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覺得殺人是一件不對的事。


    在他看來,既然隻有殺人才能轟動社會,得到自己想要的關注,那就殺人好了。


    未成年人隨便殺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反正有《少年法》的保護,他根本不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而且這麽多年來,“又沒有人教我殺人有錯”。


    這就是東慎一郎此前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甚至可以把這一切毫無保留的告訴家庭裁判所的審判員們。


    那又如何呢?


    他們沒法審判自己,沒法給自己定罪,隻能在那邊無能狂怒。


    就和看了他敷衍了事的道歉信後,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生不如死的死者家屬們一樣。


    事情本該這樣繼續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才對。


    《絕歌》爆火,然後他被送到少年感化院休息一陣,接下來就可以出來繼續做他想做的事了。


    本該是這樣才對啊


    東慎一郎懊惱的揉著亂糟糟的長發,恨不得用腦袋去磕桌子。


    自己會迎來怎樣的結局呢?


    不會真的被抓去法院審判判刑吧?


    殺了那麽多人,難道說有可能被執行死刑嗎?


    他越想腦子越亂,越亂心情越糟,前所未有的恐懼感開始慢慢蠶食他的身體和精神。


    就在這時,寂靜的牢房門忽然被人打開。


    東慎一郎猛地抬頭看去,發現是幾名麵無表情的公務人員。


    其中一個男人快步走向他,冷淡的聲音中充斥著對他的厭惡感:“東慎一郎。你不是說要見北川老師嗎?他來了。”


    “什什麽?!”東慎一郎喜出望外。


    他原以為家庭裁判所的公務人員不會滿足他的要求,沒想到他們雖然沒有正麵回複自己,但實際卻照辦了!


    果然未成年人在這兒就是會有特權啊!


    他深吸一口氣,腦海裏開始思索起一會兒該怎麽和那個北川秀說。


    這些大人不就是想聽自己親口道歉和認錯嗎?


    那就滿足他們好了。


    隻要能讓他願意幫自己辯解,他什麽都可以做!


    這麽想著,東慎一郎被帶到了有玻璃牆阻隔的探望室。


    他甫一坐下,就被玻璃牆對麵,早早坐著的清秀男人的淩厲眼神所震懾。


    他下意識的微微低了低頭。


    這並不是東慎一郎第一次見北川秀。


    除去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的那幾次,東慎一郎還曾在花丸幼稚園的門口見過這個男人。


    那時他剛用小錘打死了山下彩花,並準備在花丸幼稚園物色下一個目標。


    記得那會兒連新目標他都訂好了——一個名叫千鶴貞子,看起來又笨又孤僻的小女孩。


    可惜要下手的那次,千鶴貞子忽然被走來的北川秀給抱走了。


    東慎一郎在北川秀身上總能感受到一股令他膽寒和恐懼的氣息。


    他認為那是大作家,上位者才會有的獨特氣場。


    如果以後他也有了類似的知名度,應該也能鍛煉出一樣的氣質。


    他悄悄抬眸,但隻偷看了一眼,就覺得對方一直在死死盯著自己,連忙再度垂下眼眸,故作漫不經心的看向地麵。


    北川秀的眼神,太刺人了。


    即便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牆,他都不敢直視。


    坐在對麵,忽然被家庭裁判所叫來的北川秀平靜的看著這個掀起巨大社會爭議,犯下令人作嘔的惡行的少年犯。


    今天上午,公務人員告知北川秀少年a想見他,但沒說具體原因。


    畢竟是政府機構的正式請求,北川秀不想駁了人家麵子,便開車過來了。


    他本身沒什麽東西想和這個十惡不赦的少年犯聊。


    兩人就這麽靜靜對坐了幾分鍾。


    從對方局促不安的各種小動作,還有不斷逃避,又不斷好奇看來的眼神,北川秀大概猜到了東慎一郎的內心想法。


    得到了《少年法》即將被修改的消息後,他害怕了。


    要說現在還有誰能阻止新法案的提交和通過,也就隻有他這個“國民教師”了。


    從這點看。


    如果東慎一郎非要見他的原因就是這個的話,說明他確確實實不存在家庭裁判所之前所謂的“精神疾病”——精神病人可沒有這麽清晰的頭腦能想到來找他為自己開罪。


    他們大多沒有和常人類似的思維邏輯。


    別說是犯案後找人幫忙脫罪,大多數真正的精神病人壓根沒有自己犯了罪的意識。


    沒得到真正的確診通知書前,見慣了各種事情反轉的北川秀,在心裏還是保留了一絲絲對方確實是精神病人的可能。


    他想先看看對方見自己的理由。


    這麽想著,北川秀繼續安靜坐著,一言不發。


    率先按捺不住的是東慎一郎。


    他支支吾吾,磨磨唧唧,最後硬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來:“北、北川老師我已經知道錯了。”


    “錯?什麽錯?”北川秀看向他。


    一旁的公務人員聽到東慎一郎的話後,紛紛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這個死性不改,之前非要說自己沒有精神病,就是清醒狀態下殺人的少年犯,竟然承認了他的錯誤!


    他的傲慢囂張,拒不認錯,此刻蕩然無存。


    東慎一郎鼓足勇氣,抬頭看了看北川秀,在沉默了好一陣後,忽然猛地站起,衝他九十度鞠躬,然後用無比真誠的聲音說道:“北川老師!我真的錯了!


    我承認我殺了無辜的人。


    我願意為此前的言行道歉!


    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請不要讓他們修改《少年法》!


    我願意一直待在少年感化院學習改造!一直改造到您和那些受害者家屬滿意為止!


    我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說完這些“肺腑之言”,東慎一郎把身體又狠狠彎下去了幾分。


    看著他捏緊的拳頭和瘦弱的身體在不自主的顫抖,說話聲音也確實非常誠懇,幾名公務人員都有些動容了。


    果然隻有死到臨頭,這樣的大壞種才會知道錯啊!


    他們很想喊那些受害者家屬來看看。


    那些家屬一直期盼的東西,此時完全展露在了北川秀的麵前。


    公務人員們也齊齊看向那位安坐在椅子上的“國民教師”。


    他會接受東慎一郎的道歉嗎?


    對方看起來確實知錯了,想悔過了。


    從司法機構工作人員的角度看,他們對罪犯施行懲戒,為的就是讓對方知錯,然後更生,從此踏上正途。


    他做的事天理不容,可在法律角度上,任何罪犯都有悔過的機會。


    這是法律設立的初衷。


    給了他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而在北川秀這兒,東慎一郎是精神病人的最後一絲可能被徹底磨滅,他的眼神也變得愈發冷酷起來。


    東慎一郎是在全程清醒和知情的狀況下殺了人。


    他得意洋洋於他的傑作。


    當初在網上時他對自己的那副囂張嘴臉,就是他最真實的寫照。


    而且正如他所說。


    他希望的是“請不要讓他們修改《少年法》!”


    他不是後悔了,他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北川秀就這麽平靜看著東慎一郎,忽然說道:“那就好好寫一封道歉信吧。”


    “誒?”東慎一郎猛地抬頭,心中狂喜。


    這是有戲了?


    他自認為演技不差,而且此前拒不認錯的態度那麽惡劣,現在稍微認慫,展現出悔過的樣子,很多人都會感到滿意。


    其實一個人真的很難通過對方的語氣和表情來判斷他是不是真心悔過。


    所以他們大多會相信自己心目中的判斷。


    桀驁不馴的少年a因《少年法》修改而恐懼了,認錯了。


    隻要有這點東西傳遞出去,對他們來說就足夠了吧。


    “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要你認認真真寫一封道歉信給那些受害者家屬們。如果你在信裏能讓我感受到真心實意的歉意,我會考慮幫你一下。”


    北川秀補充了一句,依舊麵無表情。


    “我、我明白了!”


    這還不簡單嗎?


    東慎一郎連忙衝著北川秀再度鞠躬,然後忙不迭的問公務人員要來了筆紙,立即伏在桌上開始寫起道歉信。


    這次他真有好好寫。


    甚至考慮到對方是大名鼎鼎的文學家,可能對遣詞造句和文本有一定要求,東慎一郎還在寫好後又加了一些修飾詞,以豐富道歉信的內容。


    最後刪刪改改,寫了約二十分鍾,他才把道歉信草稿寫完。


    全部寫完,東慎一郎又要了幾張全新的稿紙,把道歉信草稿謄寫到了新稿紙上。


    他所做的一切都落在北川秀和那堆公務人員的眼中。


    聞訊趕來的審判長見到那個死活不聽他話,一直在家庭裁判所我行我素的少年犯,此時竟然如同溫順的小狗般聽從北川秀的話做事,瞬間對北川老師肅然起敬!


    “北川老師,請您過目。”東慎一郎把寫好的道歉信通過公務人員遞給了北川秀。


    北川秀擺了擺手:“不用給我看。直接在這裏念出來,大聲念就行。”


    道歉信又被送回到東慎一郎的手中。


    他拿著稿紙,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四周。


    “不想念麽?”北川秀的聲音一下子冷了許多。


    東慎一郎打了個機靈,連忙捧起稿紙:“不不不,我想念!致所有遇害者家屬.”


    “站起來念。”北川秀打斷了他。


    東慎一郎無奈,隻能起身,捧著稿紙繼續念道:“我知道,這世界上有”


    “從頭開始念。”北川秀又打斷了他,“然後聲音再大點。”


    這家夥!


    “是!”東慎一郎鞠躬低頭,眼中趁機閃過一絲殺氣。


    再抬頭時,他又換上了笑容。


    “致所有遇害者家屬。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群人,即便殺了人,也能逃脫法律的製裁。


    他們擁有逾越法律和社會規範的權利。


    《罪與罰》的主角拉斯科尼科夫,說完這句話後就殺了他的妻子。


    我以前也堅定的認同這個觀點。


    但現在。


    我深深明白了,這是不對的。


    我能在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後依舊得以被寬恕。


    這是年齡帶來的優勢,是《少年法》對我的保護。


    但這不應該成為我藐視法律,犯下惡行的底氣。


    每一條生命都很寶貴。


    每一條生命都很美麗。


    沒有任何一條生命是可有可無的.”


    用最真誠的語氣念完了這封現寫的,長長的道歉信後,東慎一郎再度鞠躬致歉。


    “是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啊。”聽完道歉信的審判長舒了口氣。


    因為見識過東慎一郎此前的種種惡劣行為,此時看他有板有眼的道歉和認錯,審判長覺得這小子是真知道犯罪了。


    有這樣的信念,被送往少年感化院後,才有可能更生。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北川秀。


    “啪啪啪。”


    北川秀輕輕鼓了鼓掌:“寫的很不錯。順帶一提,《罪與罰》裏的那句話,我也很喜歡。”


    “審判長,我可以進去和他說幾句話嗎?”


    北川秀看向審判長。


    審判長連忙笑道:“當然可以了,不過您身邊必須要有兩名公務人員和兩名法警陪同。”


    “那就麻煩您安排一下了。”北川秀點頭道。


    “好的,我馬上喊人。”


    審判長立即揮手喊了四名下屬過來。


    隨後北川秀就跟著他們一起步入了玻璃牆的另一側。


    這也是北川秀第一次,麵對麵和少年犯東慎一郎說話。


    公務人員和法警就站在一旁,雖然他們不覺得東慎一郎這個小鬼能傷害到人高馬大的北川老師。


    但北川老師太有名了。


    是連首相都親口承認的“國民教師”。


    要是他在這兒出點什麽意外,他們四個以後就別想有光明的前途了!


    北川秀湊近東慎一郎,深深看了他一眼。


    原來在原曆史中轟動全日本,最後靠著《少年法》逍遙法外,改頭換姓了的小壞種長這樣。


    東慎一郎不知道北川秀為什麽會盯著自己看,總之鞠躬道謝就對了。


    他衝著北川秀不斷鞠躬,北川秀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嗯。你‘真摯’的歉意我已經感受到了。我也會履行我剛才的承諾,等出去後,我就會向首相內閣建議取消修改《少年法》的提案。


    像你這樣‘知錯能改’的青少年怎麽可以趕盡殺絕呢?


    從今往後,你的人生也該邁出嶄新的一步了,對吧?”


    “是的!您說的對!萬分感謝您,北川老師!我一定會改過自新,重新.”


    “喂,東慎一郎。”


    北川秀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致謝。


    還第一次喊了他的真名。


    東慎一郎愣了下,抬頭看他。


    發現他臉上依舊是燦爛的笑容。


    “北、川老師?”東慎一郎心頭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北川秀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用當初他對那些受害者家屬說話時的語氣,笑著衝他說道:


    “幫你說話?


    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呐,東慎一郎。


    剛才答應你的那些東西。


    我就是開玩笑,隨便說說的而已。


    你說你知道錯了?後悔了?


    不,不是的。


    你不是後悔了,你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標題那句話加上去了!


    順便推個妹子的書,妹子很漂亮,很軟,很潤,很大!


    書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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