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外麵的齋藤玲奈假裝看稿,實際是在豎起耳朵仔細聽大會議室裏的動靜。


    入圍名單公布後,業界和讀者們的反應比她想象的還要激烈,輿論近乎一邊倒的抨擊著編輯部的這次草率行為。


    身為輿論口中的“始作俑者”,這兩禮拜她幾乎沒怎麽睡,今天上班還特意畫了濃妝,試圖掩蓋黑眼圈,但效果一看就很差,配上浮腫的臉,像極了一隻大熊貓。


    聽說下午的緊急會議商討著要把北川桑的小說剔除入圍名單,要真是這樣,她就徹底淪為編輯部的笑柄了。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不是她這個小編輯能左右的局麵,如今齋藤玲奈隻能堅信自己的判斷力,以及祈求評審委員會別做出那麽絕情的決定。


    胡思亂想間,大會議室的門忽然開了。


    她連忙放下遮擋麵容的稿紙,抬頭望去。


    村鬆主編和安遠副主編一掃往日的威勢,像溫順的小綿羊般九十度鞠躬,目送一群老頭老太先出門後,這才直起腰跟了過去。


    評審委員會的一行人風風火火,連看都沒看他們這些小編輯一眼,迅速離開了辦公區。


    大佬們都走光後,辦公區的空氣似乎瞬間舒暢了很多,大家又開始活躍起來。


    前排被稱為“順風耳”的佐田立即傳來了最新消息——


    評審委員會決定將評審時間提前,現在就趕赴酒店開始封閉式評選審稿!


    “不得不說這一手很妙啊!既然那個北川桑的小說引起了巨大爭議,而現在我們又無法下場解釋什麽,幹脆把評審環節提前,盡快公布獲獎作品,以此衝刷熱度,確實是當下最好的問題解法!不愧是村鬆主編!”


    村鬆主編的死忠支持者山下編輯開始興奮的“推導”起會議內容和決議目的。


    聽起來像那麽一回事,但此時的齋藤玲奈早已顧不上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盡快把評審提前的訊息告知北川秀!


    “好像真的得救了。”齋藤玲奈感覺過快的心率在緩緩下降。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評審提前確實對北川秀百利而無一害!


    ......


    晚上9點,足立區某出租屋內。


    “夢子醬,你的長評還沒寫完嗎?”將牛仔熱褲下兩條被黑色絲襪包裹的修長大腿用力塞進桌下的被爐後,蛇喰麗用手指夾起一塊薯蕷饅頭往嘴裏一丟,低聲抱怨道,“都怪那個老頑固,沒事幹嘛突然要求我們寫長評。”


    “雖然嘴上抱怨,但麗醬你明明寫得很開心呢。”夢子抬頭瞥了眼好友,然後不出所料的被她用手刀打了一記“正義必殺”。


    “因為這篇小說真的很有趣啊。雖然隻有短短兩章,但那種幽默簡潔的文風,還有引人入勝的劇情,實在讓人欲罷不能啊!”


    一向毒舌的蛇喰麗難得說了句好話,然後又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


    “不過總感覺書裏那個左手隻有四根手指頭的女孩在哪裏見過。”


    “是不是因為性格有點像你?”在書桌旁抱著皮特取暖並刷刷刷不停寫作的北川秀忽然插了一句。


    白天發了工資和翻譯稿酬,他實在忍受不了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的出租屋,便抽出一部分錢買了個嶄新的被爐。


    1.7萬円,雖然瞬間消耗了他近三分之一的薪水,但明顯提升了出租屋的宜居度。


    至少不用再擔心東京四月份那可怕的倒春寒了。


    就是可惜今晚又來了這個不速之客,害得北川秀沒法和夢子開開心心縮在被爐裏過甜蜜的二人世界。


    誰讓這個被爐就這麽點大呢?


    要是他也擠進去,萬一和蛇喰麗這毒舌婦有什麽肢體接觸,還不得被她趁機各種攻擊?


    本來挺討厭蛇喰麗這突如其來的電燈泡。


    但聽到她們是因為突然的課後作業而不得不合宿開學習會,而作業內容是《且聽風吟》的開篇讀後感。


    北川秀心裏的氣頓時消了。


    那個害他失去甜蜜二人世界的幕後黑手原來就是我自己啊,那沒什麽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蛇喰麗頓時炸毛:“寄生蟲!給我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要不是你今天買了被爐,我現在就把你趕出去喝西北風!”


    蛇喰麗氣鼓鼓,又吃了一塊饅頭。


    說完那句話時,北川秀就後悔了。


    因為他記得前幾章對那個女孩有過詳細的身材描寫,具體到歐派,甚至私密部位。


    難怪蛇喰麗要炸毛,從她的角度看,北川秀分明就是隱晦的x騷擾。


    北川秀果斷閉嘴不言,繼續用鋼筆寫《且聽風吟》的續集,《1973年的彈子球》。


    說是續集,其實兩作關聯度不高,隻是同為“青春三部曲”而已。


    今天下班後,齋藤玲奈氣喘籲籲的跑來找他,給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群像新人賞的評審提前了,據說今晚評審委員會的成員們就打包入住了預訂好的酒店,按照往年情況,最遲三天後,獲獎作品就會公布出來!


    如此一來,北川秀最多隻要承受讀者們“三天的無情鞭撻”,就能徹底解脫。


    畢竟那時,業內外的關注度就隻在獲獎作品和它的作者身上了。


    北川秀這個疑似靠走後門入圍的新人不會再被人提起。


    北川秀對此倒無所謂,完全沒因為被業界批評是“走後門的作者”而感到誠惶誠恐。


    他是二十一世紀來的新新人類,不排斥“黑紅”,“黑紅”也是“紅”,總比默默無聞沒流量的好。


    而且真是“黑紅”還是“紅”,不好說呢。


    壞消息是此次評審委員會還邀請了諸多業界泰山北鬥,其中包括“古板教授”竹內治。


    這位的事跡北川秀也有所耳聞。


    畢竟敢公開怒噴芥川獎獲獎者的文學界泰山北鬥就他一人。


    放到後世,這相當於北大教授怒噴茅盾文學獎獲獎者,不僅噴,還不留情麵,直接罵對方和評委以及這個獎項都是一坨狗屎。


    這位大噴子加入後,齋藤玲奈生怕他把目光瞄準北川秀。


    畢竟她也吃不準北川秀離經叛道的寫法會不會被古典派的教授們視為挑戰權威的嘩眾取寵行徑。


    對此北川秀也無所謂。


    道理同上。


    他反而覺得這可能是個絕佳的機會,《且聽風吟》已經有了熱度,那麽就把續作提上日程,先寫了再說。


    就算沒獲獎,想必以這種熱度,他隨便找個報社雜誌投稿,對方也會欣然接受。


    這是潑天的富貴啊。


    他得好好接住!


    這麽想著,埋頭苦寫中的北川秀又寫錯字了。


    看了好幾遍,實在沒修改的可能,他隻好把錯字直接劃掉,然後繼續順著寫下去。


    寫了一個多月手寫版小說後,北川秀心裏由衷佩服當年的文豪們。


    這也太累了,不停的寫,手酸得要命,老了真不會得什麽手足病嗎?


    他決定拿了新稿酬後,先給自己入手一台打字機!


    另一邊,寫完了長評的夢子開始小聲和蛇喰麗交流起《且聽風吟》的劇情,兩人不愧是東大文學部的高材生,竟然把北川秀的創作思路猜的七七八八。


    不過她們和齋藤玲奈一樣,隻看出“我”和“鼠”是同一人這點,並沒猜到哈特菲爾德是虛構的。


    大概是因為她們還處於最青春的年紀,兩人談著談著,就不由自主議論起了故事中的言情元素。


    雖然隻看了前麵一些,但她們一致確信,這是一篇關於青春的言情小說,是市麵上很少見的,涉及青春戀愛的純文學。


    聊著聊著,她們開始探討“我”究竟有幾次戀愛,睡過多少女孩,和四根手指的少女是否有其他後續等等。


    北川秀則困得要死。


    自從穿越後,日夜的高強度工作讓他養成了非常健康的作息,換作平時,他已經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現在有了被爐後,他還可以縮進去睡得更舒服些。


    但今天不行。


    蛇喰麗還在,而且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


    “啊,越說越想看啊,四根手指的女孩後來究竟怎麽了呢。有沒有和‘我’在一起呀...”大概是心裏默認了那個女孩確實有點像自己,蛇喰麗不禁愈發關心起後續。


    “沒有。”北川秀打了個哈欠,隨口接道,“要我寫的話,她最後一定消失在茫茫人海裏了,而且得是愛上主角之後。”


    “可惡!你懂個屁的小說呀!閉嘴啦,寄生蟲!”蛇喰麗氣得張牙舞爪,一向穩固的冰山酷姐形象瞬間崩塌。


    一個枕頭朝北川秀飛來。


    ......


    “這小說...結局竟然會這樣。”


    新樂喜酒店某房間內。


    竹內治看著眼前散亂的稿紙,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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