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鬼麵軍就是打林戰起家的,白未帶著一群隻會衝鋒的涼州鐵騎和司州那些剛剛訓練出來的新兵蛋子,能在鬼麵軍的主場打得過經驗豐富的鬼麵軍?這要是真的,那遊溯就相信白未真的是公孫起的子孫後代。事實證明……白未真的不是戰神公孫起的後代,這塊石頭也真不是泰山的石頭,這是大峴山的。傳信兵解釋道: “虎威將軍已經攻下穆陵關了,這是穆陵關旁梳妝樓下的石頭。”梳妝樓,傳說中西周穆王寵妃盛姬死在穆陵關,梳妝樓就是西周穆王在遊曆至穆陵關時特意為盛姬建造的樓台。故事是假的,畢竟周穆王還要忙著和西王母談戀愛,實在是太過繁忙。但穆陵關是真的,它現在真的在雍國人的控製之下。遊溯當即雙眸一亮,他大步走到沙盤前,手指點上了穆陵關的位置,隨即大笑起來: “不愧是仲牧!從穆陵關至琅琊,楚國無憂矣!”【青州,琅琊】這是蹇願被困在琅琊的第五天。現在的情況有點糟糕他們是進攻方,但尷尬是的從南往北進攻,這個方向是逆流,所以糧草運送很不方便。所以,在斷糧的情況下,楚軍的士氣已經很糟糕了。看著垂頭喪氣的楚國將士,蹇願忍不住想,再這麽下去,甚至都不用河周鬼麵軍對他們發起進攻,楚國的將士隻怕自己都要跑光了。而更讓蹇願擔憂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主公楚王辭。蹇願之所以會落到被圍困琅琊的下場,蹇願可以毫不臉紅地說,這和他沒有關係,畢竟累死蹇願他也不會想到,從來對他心懷信任的楚王辭,竟然會在這個重要的節點斷了他的補給。蹇願不相信這是楚王辭的主動行為,那個心念屈原,行事正義,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的少年君主就是厭棄了他,也絕不會用這樣背後捅刀子的方法將他和十萬楚軍一起葬送。所以,他斷了糧食補給,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楚王辭出了危險。但蹇願並不知道楚王辭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那些豪右覺得時機到了所以囚禁了楚王辭?還是竇太主忍不住撕毀了協約,趁著楚國國力空虛的時候進攻淮北?蹇願不知道,他隻知道,如果他沒能突圍,那麽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的主公了。下屬問: “將軍,現在怎麽辦?”蹇願深呼一口氣: “強行突圍。”他說道: “河周軍隊不會對我們進行圍殲的,圍殲戰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敵人喪失鬥誌,所以,河周對我們必然圍三缺一,這樣我們才會想著逃跑突圍,而不是決一死戰。”他頓了頓,才用幹澀的嗓音說: “河周應該會將缺口放在北邊,我們就從北邊突圍。”下屬驚了: “將軍!”圍三缺一的情況下突圍,本身就意味著大量的軍卒失去鬥誌變成逃兵。向北突圍,將士們的家卻在南方,當回鄉無望,尤其是在回鄉也會因為是逃兵而連累家人的情況下,又有大部分的士卒會選擇向北逃亡,不再回到楚國的地界。也就是說,一旦向北突圍,最後蹇願還能收攏多少散兵遊勇就不好說了。現在十萬楚軍死了五萬,剩下的五萬被圍,但突圍之後,蹇願可能就連五千人都湊不齊了。這和僅以身免有什麽區別?下屬連忙勸道: “將軍,如此喪師辱國,主公那裏如何交代?不如直搗黃龍奮力一搏直擒渡河,我楚軍沒有貪生怕死的將士!”蹇願卻搖了搖頭: “直搗黃龍?渡河身邊盡是不怕死的鬼麵軍,我們拿什麽和他們比?你是真的沒有看見嗎,我們楚國的將士麵對鬼麵軍,都是什麽樣的表情。”下屬一陣尷尬。蹇願歎了口氣: “傳我命令,向北突圍!”“是!”衝鋒的號角吹響,楚軍將軍蹇願發動了向北突圍的命令。這一次,一直以來都怏怏的楚軍終於有幾分鬥誌隻要能突圍,他們就能活下去了。但當到了戰場上,楚軍隻看到鬼麵軍臉上的泥土,就覺得自己根本握不動手中的長矛。那些鬼麵軍的臉上用泥土畫著一道道痕跡,看起來像是死神戴著的麵具。恍惚間,一個楚軍小兵想起小時候阿媽對他說過的,中原的死神好可怕的,中原的死神不像他們楚地的大司命一樣娉娉嫋嫋,也不像河伯一樣俊逸浩蕩,中原的死神麵目猙獰可怖,就像是……就像是麵前的鬼麵軍。楚軍小兵突然就害怕起來。他死在琅琊,大司命還會接他走嗎?小兵的手在發抖。就在這時,小兵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呼喊: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援兵來了?援兵怎麽可能來呢。所有楚國的士兵都知道,他們戰敗了,被他們所效忠的主公拋棄了。楚國小兵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是下一瞬,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是幻覺。遠處馬蹄聲陣陣,馬蹄揚起的烽煙仿佛遮蓋了天日,讓懸日都為之黯然失色。煙塵未散,一道黑雲從滾滾煙塵中飛奔而出,像是下凡的天兵天將。楚軍小兵聽到這隊天兵天將的將軍說: “渡河小兒,乃公遊洄在此,休得傷我季氏子孫!”第43章 駟孔阜【兗州,奉高軍營】白未遇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他同時迎來了兩個使者。第一個使者是楚國人,名喚“潭朔江”,是楚王辭的寵臣。文人出身,善讀《楚辭》,據說其本人之所以能被楚王辭重用,就是因為能將《楚辭》倒背如流,喜的楚王辭拉著他的手念叨著竟是同好之人。第二個使者則是荊南人,操著一口奇奇怪怪的荊南口音,是竇太主派來的使者。其人名喚“於南澗”,是竇太主麾下一名十分出色的小將軍。白未對這兩名使者的來曆有了些微的想法,於是他十分大方地同時召集了這兩名使者,讓兩名使者當著對方的麵說出自己的訴求。潭朔江: “……”於南澗: “……”兩名使者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楚國使者潭朔江上來指著於南澗就是一句: “令公,外使以為令公當驅逐此人!”於南澗立刻反駁道: “便是驅逐,也應該驅逐你這等弄臣!隻會憑借雕蟲小技愚弄君上之人,也配代表一國出使他國?”潭朔江怒罵道: “我是弄臣?就算我是弄臣,我也是忠心耿耿,信守諾言的弄臣!我楚國上下崇尚屈子,各個品行高潔,哪像有些人,滿身的蠻夷氣質。”這是在說於南澗祖上曾是荊南地區的越人,身上帶著越人血統,於南澗瞬間被氣的臉色發白: “隻會逞口舌之利的小人!我乃是代表天子前來,爾等怎可與我這般說話!”“天子?還代表天子?”潭朔江更來癮了, “天子知道爾等假借他的名義,卻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於南澗怒道: “我等何時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分明是你楚國伐周不利,辱沒了高祖聲名,這才要往太主,天子頭上潑髒水。”“你們還要不要臉!”潭朔江直接指著於南澗的鼻子罵, “我楚國境內肆虐的那些鬼麵軍還操著江東口音,你還敢說是那些原本都是楚地之民?”“操著江東口音就是我江東子弟假扮鬼麵軍嗎?”於南澗反駁道, “再說了,你說是江東口音就是江東口音?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潭朔江要被這不要臉皮的氣死了: “你,你巧言令色!”於南澗反唇相譏: “你胡說八道!”白未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打嘴仗,但看再讓他們吵下去就要動手了,生怕潭朔江這個文弱書生打不過於南澗這個武將,白未隻能慢悠悠地出來拉偏架: “二位使者,有話好好說嘛。”聽了白未的話,想到自己的使命,潭朔江和於南澗這才咽下滿心滿眼的憤怒,勉強控製住了情緒。白未悠悠道: “白某還不知二位使者為何前來呢?”聞言,潭朔江和於南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野心與掩飾不住的忌憚。隻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對方和自己的目的是一樣的。潭朔江搶先說道: “外使前來是為了請求雍王出兵助我楚國!”白未然地點點頭: “因為楚國境內肆虐的鬼麵軍?不知楚王想讓白某如何相助?”潭朔江: “若能請雍王發兵平叛,我主言願將整個豫州割與雍王!”白未挑眉。豫州原本是楚王的土地不假,但實際上竇太主也已經占據了豫州的一些郡縣。雙方在豫州拉鋸,無數城池都成了絞肉機,今天是你的,明天是我的,連城內黔首都說不明白,自己的君主究竟是誰,於是幹脆擺爛。若是雍國接受了這個條件,那麽就意味著,代替楚國和竇太主打架的就變成了雍國。但是話又說回來,那是豫州,是地處中原的豫州!即便不是完整的豫州,僅僅隻是楚國占據的豫州,那也足夠令人心動。中原地帶從來都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這裏土地肥沃,河流密布,使得中原地帶又是產糧的大戶,又是交通便利的商業中心。有錢有糧,這樣的地方誰不愛?白未尚在思忖,這是於南澗卻道: “巧了,竇太主也言稱,若是雍王願率兵與太主共同伐楚,事成之後,豫州拱手相送。”潭朔江當場怒道: “你無恥!”於南澗卻不和潭朔江打嘴炮,反而繼續對白未說道: “楚將蹇願率十萬士卒伐周,卻讓十萬士卒損傷過半,在燕國與雍國的幫助下不但沒能攻破琅琊,反而還喪師辱國,需要雍國的虎威將軍去救,令公,你覺得這合理嗎?”白未的眼中終於露出幾分興趣來: “貴使說下去。”於南澗毫不避諱地說道: “當然是因為楚王與偽周渡河沆瀣一氣,妄圖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謀取天子的天下!”於南澗這毫不遮掩的“我就是要弄死你”讓潭朔江瞬間跳腳: “你無恥!我主為踐諾白馬之盟,日日夜夜食不下咽寢不安眠,一心擔起為高祖子孫的職責,怎麽到了你這裏,竟然就成了和偽周合謀?”潭朔江尖利地反駁: “這是汙蔑,這是赤裸裸的汙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令公莫要相信這狂徒的胡說八道!”於南澗卻說道: “若不是楚王與偽周合謀,意欲奪取天子江山,為何楚軍十萬竟敵不過三萬鬼麵?”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王八蛋假扮鬼麵軍攻擊彭城,讓楚軍斷了糧!但話剛剛要出口,潭朔江就知道,於南澗必然會抓著他們沒有證據這一點不放,極力撇清自己的嫌疑。但問題是,他們還真沒有證據!那些鬼麵軍操著江東口音是真的,但確實是如於南澗所說,空口無憑,他們一不能證明圍攻楚國都城彭城的鬼麵軍說著江東口音,二不能證明操著江東口音的鬼麵軍就一定是竇太主派來的。明明竇太主陰了他們,但是楚國連證據都拿不出來,更沒有能力為自己討個公道。蹇願的琅琊兵敗讓楚國損失至少五萬將士,這樣的損失足以讓接下來楚國和竇太主的鬥爭中處於下風。更何況,現在蹇願剩下的五萬楚軍士卒完沒有還全脫險,還要靠著遊洄率領的五千士卒與源源不斷進入琅琊的遊雍軍隊加油打氣來穩定軍心。雍國的軍隊和楚軍站成一條線,甚至不顧兗州的得失,這樣的信號讓渡河不敢亂動,才讓蹇願有了喘息之機。可是現在,看似對楚國散發出善意的白未卻在是否出兵救楚上態度模糊,很明顯也是想著要看楚國能給出多少利益,潭朔江簡直要吐血。但是豫州真的是他們能拿出來的全部了,真的不能再多了。見潭朔江已然無力招架於南澗的欲加之罪,白未便道: “貴使不如先回去休息,之後的事之後再說。”潭朔江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白未已經十分強勢地將他“請”了出去。潭朔江無法,隻能不情不願地跟隨侍衛離開。但就在他即將離開大帳的刹那,潭朔江聽到於南澗的聲音: “令公,若是令公願率雍國軍隊討伐不臣,天子可以正式下詔,將豫州歸於雍王。”“甚至,可以先天子下詔,雍王再出兵。”這句話讓潭朔江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