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明燭仙君眼底映著的燭光在微弱夜風中跳動,遲疑不定。細碎微紅的燭光,像極了那天善惡台殘陽泣血。滿堂熙熙攘攘之客冷眼旁觀,沒人攔得住,也沒人真心想攔,這人本該死在烈火鞭下。“師尊救我!”“師尊發梢上沾了柳絮,弟子幫您取下來了。”……古藤幻境內危機四伏,處處要人性命。他自問,有把握讓這人永遠消失在那裏嗎?無疑是有的。“善惡之分,不由血脈來定。”“之前的事,弟子全都不記得了。”……神台之上血色蔓延,紅得刺目驚心,這人毫不猶豫地擋下致命毒藤,跌進他懷裏,鮮血滾燙一如昔日……“無論正道還是邪路,無論世人非議,無論此身生死。”……燭花發出一聲劈啪響動,拉回遙遠的思緒。鬱明燭垂下眼簾,心緒難明。半晌,他輕輕閉上眼睛,釋懷似的長嗬出一口氣。罷了。最後一次舉棋不定,最後一次猶豫不決。最終偃旗息鼓。片刻後,那人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屋內。床榻前重歸於平靜,隻剩如豆燭火依舊無聲無息地燃著。【睡美人醒醒,觀眾已經走了,你還要演到什麽時候?】“……”【……宿主?x61溫珩?】“……”毫無回應。裹在被子裏的人暖融融地翻了個身,臉上帶著倦怠之色,呼吸勻長。【……】真睡著了。屋外,隨雲山月涼如水,潺潺流水聲與鳥雀啼鳴交織響著。快要入夏了,葉影斑駁的山崖上立著一道人影,帷帽輕紗遮掩了大半張臉,男女莫辨。“啟稟尊上,屬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將靈池結界藏在坍塌的山岩中,沒有您下令,誰都不會發現那裏連通魔淵。”被他稱作尊上的男人立在月下,罩紗雪衣被鍍上一層銀輝。聞言,輕輕嗯了一聲,“劍宗禁地又如何?”“也探查過了,那幾個老東西果然是在暗中飼養妖魔以供修煉,數量之多,成千上萬。這次失蹤的囚魔,也是他們的手筆。”黑影說著,冷冷嗤笑了一聲,“監守自盜,貪得無厭,還想往一個癡愚弟子頭上潑髒水,當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心又無恥。”雪衣男人以扇抵唇,聲音微涼,“還不止呢,這群人的野心不容小覷,隻怕很快就要將手伸到魔淵來了。”“那您……”“無妨,本尊亦不會坐以待斃。”對話暫止,山崖上默了幾息。帷帽中的黑影頓了頓,似是隨意問道:“對了,如今靈池禁製已破,那個人……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您要殺了他,如碾死一隻螻蟻般輕而易舉。”他壓低了聲音,“尊上是否要如之前所說”一字一頓,“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話音落下,風陡然一靜。隨雲山是九峰中最偏遠的,入了夜就更顯得清冷僻靜。此時星月暗淡,花草樹木在月光下影影綽綽,隨風搖曳。黑影問完,等了半晌。他家尊上終於緩緩開口,“不急。”“不急?”黑影眉梢一抬,“您先前恨得咬牙切齒,說什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如今難道又心軟……”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那雙濃鬱狹長的眸眼不動聲色轉了過來,沉沉地盯著他,唇畔似笑非笑,卻比全然冷著臉還要嚇人。就像當時隔著山崖古藤,抬首看過來的那一眼如出一轍。黑影:“……”行,他懂,他閉嘴。清冷的月光下霧嵐渺然,給那雙鳳眸也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陰霾,他家尊上唇畔抬起一抹嘲諷似的弧度。“你懂什麽,本尊自有計劃。眼下留著他一命,不過是因為日後還用得上罷了。”說完,雲袖一拂,雪白的身影轉身踏入夜色中,隻留下一句“用完再殺,也不遲。”夜風徐來,山崖上隻剩黑影一人。黑影歎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自有計劃,用完再殺……您最好是。”第14章 溫師兄,我願意!晌午,門外。小童抱著掃帚手忙腳亂,“幾位,小仙君還在休息,幾位不如過些時辰再……”“哎呀都日上三竿了,小仙君肯定也快醒了,我們就進去等。”“你不知道,我們跟小仙君關係鐵著呢,起個床有什麽不能看,大家說是不是啊?”“就是就是!”砰的一聲,烏泱泱的人破門而入。溫珩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眼睜睜看著一群他“素未謀麵的鐵兄弟”拎著大包小包衝到了床榻前。溫珩:“?”為首的弟子撲到他床頭,“好兄弟,你終於醒了,這些天可把我們擔心壞了!”言辭之懇切,表情之真誠,語氣之動人心弦,讓溫珩不由把那句“你哪位”咽了回去。“哈,哈哈,謝謝啊。”“不客氣!”對方擺了擺手,“後山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原來是修煉成精的古藤溜進禁地,吃了囚魔,溫師兄你隻是無辜路過頂了黑鍋。”說著,他滿臉感慨,“我就說嘛,溫師兄平日規行矩步,怎麽可能做得出私放囚魔的壞事來呢!”溫珩眉心一抬,“這事兒你們怎麽知道的?”“全劍宗弟子都知道了呀,”那人眨了眨眼,“明燭仙君今天一早就帶人清查了後山,親手把囚魔屍體從古藤屍體肚子裏剖出來的!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了。”旁邊人補充:“不僅知道你是清白的,還知道明燭仙君為你夷平整座山頭,你是仙君的掌上明珠……”“閉嘴!”那人瞪了旁邊人一眼,轉頭朝他訕笑,“溫師兄,說起來,我們以前行事欠妥,對你有諸多冒犯,還請你別往心裏去啊。”這話一出,溫珩對眼前的情況總算明白了點。眾所周知,每個仙門都會有一群專業捧高踩低的路人npc襯托主角爽度。現在看來這本小說裏的npc格外敬業,居然一大早接開啟接單模式,連他這個炮灰都沒放過。那人覷著他的表情,忽然正了正神色。“溫師兄,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實在汗顏,也無從辯駁。但還是要真心說一句,今天來看你不是為了打秋風,而是……”他一抬手,指著身後烏泱泱的一群腦袋。“那十三位遇害弟子,也是我們各峰的同門,卻險些死在惡藤手裏無人知曉……多謝你為大家報仇除害了。”溫珩也正了正神色:“原來是為了這個,倒也不必言謝……”“客氣什麽?來,兄弟們,給溫師兄行一禮!”說著,他大手一揮。隨之,一屋子的人齊齊躬身。很感人,但是溫珩正以一個虛弱的姿勢躺在床上,周圍堆著大家送來的一圈小白花迎風飄蕩。寂靜無聲中所有人都朝著他致禮。情到濃時,有人還輕輕抽了下鼻子。場麵過於悲愴,到了一種詭異的地步。以至於有人一邊嚷嚷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遲了,一邊莽撞衝進屋子裏的時候,當場石化,顫抖著聲音問:“我……是不是來晚了一步?”大概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安撫好在場群眾情緒。之前那人仿佛忘了好兄弟的說法,拉著溫珩的手做起自我介紹,“我們是縹緲峰的,我叫陸仁嘉,這是我二弟陸仁意,還有我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