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進城


    李老漢的兒子李犇出生時母親因大出血去世,一個男人在喪妻的悲慟中再照顧一個哺乳期的嬰兒是何等艱難。


    村中有在哺乳期的婦女主動把李犇接了過去,在奶水不足時都是先李犇後自家孩子。隨著李犇漸漸的長大,村中沒有哪家的飯他沒吃過,沒有哪家的炕他沒睡過。李犇也很爭氣,吃百家飯,集百家智,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京城著名的大學。


    在李犇去學校的那天,鄉親們自發的站在了村口,為這位村中有史以來第一位大學生送行,為這位親眼看著長大的親手喂大的孩子送行。


    李犇淚流滿麵,跪在地上向鄉親們磕了三個報恩頭,並發下誓言說:“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的血脈已和這裏的山水相連,我的心已和鄉親們心心相印,我一定學成歸來,建設我們的家園,報答鄉親們的養育之恩。”在鄉親們的不舍和期盼中李犇踏上了求學之路。


    眨眼十幾年過去,李犇先是大學讀完又讀研,然後開了公司掙了錢,身份名聲不一般,就是不提回家轉。十幾年來李犇的誓言就像石頭一樣壓在李老漢心頭,他希望李犇學業有成,事業有名,然後榮歸故裏,造福鄉鄰。可是盼來的是隻給家裏和村裏寄錢寄物,隻見書信不見人,隻字不提回來之事。


    正在李老漢為兒子的誓言煩惱之時,一位頑皮的後生從京城裏回來後見到了李老漢,打趣說:“我在城裏見到李犇哥,那是事業蒸蒸日上,房子寬敞明亮,汽車豪華高檔,女友美麗大方,就是老爹土帽山


    杠。”頑皮後生抖抖詞後權當了娛樂。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老漢想想也是,現在是出國的人不想回國,進城的人不想回村,看破的人都想出家。十幾年的城市環境是不是已把兒子腐蝕的體無完膚。現在城裏可是“二狼神”的世界。一是財狼,二是色狼 ,拜金享受,花天酒地……李老漢低頭看了看自己,居然笑了,那我就老趕兒進城一探究竟。


    想到做到,李老漢用村裏小賣部的電話和兒子聯係好後就進城了。


    隨著人流李老漢來到出站口,一眼就看到踮著腳尖張望的兒子。隻見兒子是西裝革履小分頭,皮鞋鋥亮臉粉油。再看看自己,粗布做褂頭打粘,布鞋帶土臉發幹。一看就是老帽兒進城。李老漢心想,我低頭前行,試試這小子心變沒,看他認我不。


    李犇也早已看到人群中與眾不同的老爹,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去就給了李老漢一個熱抱,爺兒倆眼裏都含了淚花,李老漢不好意思的說:“我就想試試新的你還認不認你土的爹。”


    李犇牽著李老漢的手深情的說:“爹,我隻知道我的身體裏流淌的是您的血,從一出生我就貼上了您的標簽,甭說您穿成這樣,就是光著屁股不還是我爹嗎?”聽到後話李老漢剛想瞪眼,李犇已討好的摟住了李老漢的脖子……


    坐在兒子的奧迪車裏,一路的勞頓全都襲來,盡避兒子不停的介紹著車外的景物,可李老漢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兩眼不觀窗外景,倆眼一閉,鼾聲漸起。


    一覺醒來兒子家已到,寬敞明亮豪華的躍層居室讓李老漢目不暇接,仿佛進入了皇宮。李犇討好的說:“爹,早就想接您進城,這也是您的家,如果您樂意,這就是您永久的家。”


    剛才臉上還帶微笑的李老漢一下把臉拉了下來,心想,還永久的家,看這意思這小子是沒打算回去,


    李犇呢不管李老漢的反應,繼續壞笑著逗老爹說:“爹,您先歇一會,一會帶您去看看京城的高樓,高聳入雲。”


    李老漢沒好氣的說:“不去,頭暈。”


    李犇:“那去看看京城的車流,非常壯觀。”


    李老漢:“不去,眼暈。”


    李犇:“那帶您去坐觀光電梯,看看城市夜景。”


    李老漢:“不去,惡心。”


    李犇:“那到商場傍您買件衣服吧!”


    李老漢再也沉不住了,生氣的說:“你還不知你爹嗎,走南闖北農民裝,土裏土氣農民像,俗裏俗去農民語,走到哪裏都這樣。咋了,你爹是土生土長的農民,走到哪裏也不會丟掉農民的本色,你就是給我買皮爾卡丹,我穿著下地不也是屁股開檔嗎?再者說了,你看不起我們農民,有人看得起,黨 和國家就看得起,一項項惠民政策的實施,免了農業稅,家電下了鄉,有了農村醫療入了保,我們可是國家的寶貝。


    我們從來沒這麽揚眉吐氣過,走到哪裏我都會昂首挺胸,為我是一個農民而自豪,為我是一個中國農民而自豪。


    李犇敬佩的看著老爹,連珠炮式的話語還挺有水準。李犇並不理會老爹的氣憤,繼續說,爹呀,既然來到城裏,就多住幾天吧,我帶您到處轉轉,免得回去鄉親們說我不孝,老爹進趟城哪兒也沒去,啥也沒吃,啥也沒買。


    李老漢滿不在乎的說:“城裏有啥好轉的,樓高入雲中間空,小小人兒在之中,腳離大地三千尺,心如浮雲在空中。在爹眼裏,哪兒也不如咱家的石頭山好,腳踏{石}實地,心安穩。飯再香也不如咱家的野菜香,食為裹腹,衣為裹體,化繁為簡,心安自樂。


    李犇驚訝看著老爹說:“我這不是在給老農談話,這是教授在給我講課呀!”


    李老漢語重心長的說:“犇呀!你還記得李二奶嗎?來的時候她對我說,犇呀是我們村的驕傲,是我們的村的自豪,他在京城發展好了,也是為我們村爭光了,不要讓他想著回來的那句誓言。”


    李犇轉過身去偷偷拭去已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換了一副笑臉揭穿老爹說:“爹,李二奶不是去年去世了嗎?”


    李老漢急忙解釋說:“李二奶是托夢給我的。還有你二黑哥,來的時候對我說,犇兄弟就是好樣的,一個鄉下娃,在城裏又是讀研,又是開廠,真為我們鄉下人爭氣。告訴犇兄弟,不要把臨走的誓言放在心上,好好在城裏發展,以後進城還有個落腳的地方呢。


    這時的李犇已淚流滿麵,看著老爹閃躲的眼光說:“二黑哥不是啞巴嗎?他啞巴治好了。”


    李老漢磕巴著說:“我是說你二黑哥心裏一定是這樣想的。”


    李犇再也控製不住了,一頭紮進了李老漢的懷裏放聲痛哭,把十幾年的艱辛和委屈在爹的懷裏全都釋放了出來,好半天李犇哽咽著說:“爹,犇沒有忘掉誓言,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再為誓言打拚,我的動力就來自於誓言,我做夢都想回去,回去孝敬您和鄉親們。每到過年過節,我都會向著家鄉的方向跪下,向您和鄉親們磕頭祝福。您知道我這三年來為什麽沒回家嗎?我在學習 生物萃取技術,我已和許多京城的以及全國的生物專家建立關係,要在我們家鄉以當地植物創建生物公司。


    李犇轉身從桌上拿過幾份合同遞給老爹說:“爹,您看這是什麽。”


    李老漢接過紙張翻來覆去看了幾眼說:“白紙,黑字,大紅章。”


    李犇噗的笑了,“剛才聽您滔滔不絕,忘了您不識字了,這就是我爹,從教授到老農就是刹那間的轉換。”氣的李老漢翻了李犇一眼。


    “爹,您一給我打電話我就大概知道了您的來意,為了給您老個驚喜我就提前辦了這些手續,這張是工廠的外包合同,這張是這張房子的買賣合同。我現在是工廠外包,房子賣掉,舍去牽掛,隨您還巢。”


    李老漢懷疑的看著李犇說:“那你的車呢?”李犇輕鬆的說:“拉著您回家呀!”


    李老漢一撇嘴:“拉倒吧,就咱那地兒,想當年日本鬼子的坦克都沒進去。”


    李犇笑著說:“爹,我已想好了,要想富,先修路,我把賣房子的錢都用在修路上,咱的車不就能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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