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吊腳樓


    1.老外看上了山裏的樓 湘西大山深處有一條猛浪河,河邊有一個寨子,叫斑竹寨。那寨子在半山腰,三麵環山,樹木蔥蘢,寨子裏有不少“吊腳樓”,這些樓依山傍水,錯落有致,遠看就像一幅畫,很美,每到草長鶯飛的三月,來猛浪河漂流的遊客就會越來越多。這天,有個叫麥克的外國遊客在漂流途中隨意朝寨子方向望了一眼,就在這一瞥之間,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眼睛為之一亮,正好這一帶水流平緩,他忙讓筏子靠岸,沒等筏子靠穩,就縱身跳上岸去,舉起掌上寶攝像機,對著寨子拍攝了起來。


    這天正逢圩日,寨子裏的人都趕集去了,隻有村民組長留在家裏。組長是個賊精賊精的中年人,諢名叫精狗,他老遠看見有個外國人舉著攝像機往寨子這邊照來照去,精狗雖然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但外國人見得不少,他之所以好奇,是因為這個老外形跡可疑,叫人捉摸不透。


    隻見這老外全神貫注地盯著攝像機,鏡頭一會兒對準寨子,一會兒對準路旁的奇花異草,照著照著就進了寨子,接著,他拍精狗的樓,然後又拍樓前的一棵老柚子樹。精狗想上前問個究竟,又怕他聽不懂漢語,正猶豫時,不料老外又調轉鏡頭對準了麻阿婆的吊腳樓,在寨子裏,數麻阿婆的吊腳樓年代最久。麥克圍著麻阿婆的吊腳樓拍了一陣子,看精狗仍然一步不拉地跟在身後,就問:“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精狗沒有想到這個洋人會說中國話,於是反問道:“我正要問你呢,你老拍這樓幹啥?這樓能隨便拍嗎?”


    “為什麽不能拍?我喜歡它!”麥克一邊拍一邊說,“如果我想買,你們會賣嗎?”


    精狗說:“隻要你出價高,當然賣。”


    麥克正拍得起勁,突然手中的攝像機壞了,正撥弄著,一位導遊小姐從河邊跑來,邊跑邊喊:“先生,時間到了,該走了。”


    麥克抬起頭,無奈地聳聳肩,然後指著麻阿婆的吊腳樓問精狗:“請問先生,這木樓是你的嗎?”精狗料定老外看中了這樓,眼珠一轉,立刻答道:“當然是我的。”麥克走到精狗自家的樓前又問道:“這座樓也是你的?”精狗覺得再說是自己的似乎沒道理了,就隨口說道:“是我伯母麻阿婆的。”這時麥克已經掏出筆和本子,遞給精狗:“能把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留給我嗎?”精狗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想沒有電話會讓外國人笑話,就把鎮政府的電話號碼寫了上去。麥克滿意地點點頭,走了,走出好遠,他又回過頭,戀戀不舍地望了寨子一眼。


    從這以後,精狗天天盼著麥克來買樓。這天,他家來了一位年輕人,自稱是猛浪河旅行社的導遊,叫李彬,這次來斑竹寨是為一位遊客購買一座吊腳樓。精狗知道發財的機會來了,但臉上卻顯得十分平靜:“買樓……這事恐怕不大好辦,請問你要買哪家的樓?”


    “那位遊客看中了你家旁邊的那座樓,剛才我去過,老太太讓我來找你。”精狗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輕易答應對方,立刻一個勁地搖頭:“不行!不行!”


    “怎麽不行?”李彬也不急,點燃一支煙,笑道,“你別裝模作樣了,有什麽條件,盡可以提出來。”


    精狗以不容商量的口氣說:“我伯母已經七十多歲的人了,你給她再多的錢,她也舍不得搬出這住了一輩子的吊腳樓。”


    李彬站起身:“既然不賣,那就算啦!我花5萬塊錢,哪兒買不到一座吊腳樓?”他說著就往外走。


    天哪,5萬塊錢!精狗做夢也沒想到這破樓能值5萬塊錢!他一把拉住李彬,說道:“李先生別急,我們再商量商量。”


    李彬顯得不耐煩了:“還商量什麽,就5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吧,賣給你。”精狗又說,“不過,賣之前,我想弄清楚,你買它幹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是文化遺產,弄不好,政府會幹涉的。”


    李彬說:“沒事。我的那位客人看中的是這兒的山水,看中這別具一格的吊腳樓,想每年來這兒住一陣子,不帶走這兒的一草一木。”


    “那客人是哪兒人?”


    李彬不高興地問道:“這重要嗎?”


    精狗忙說:“隨便問問。”不過他心裏卻在想:不就是那個老外嗎!


    接著,李彬打開公文包,從裏麵掏出一份文件,說:“我們先簽協議,再給你3千塊錢的訂金。兩天後,你讓老太太搬出這房子;三天後,我付款,你交 房。”


    精狗說:“這麽急呀?”其實他比對方更急,巴不得今天就能拿到錢,他怕夜長夢多。簽


    過協議,付過訂金,李彬對精狗說:“老太太搬出後立刻打電話通知我。”


    “要得,要得。”


    其實山溝溝裏的房產交 易根本不用辦什麽手續,眼下精狗火燒眉毛的是:得把麻阿婆的房子換到自己的名下呀!


    2.精狗呀精狗,你實在是個傻冒 麻阿婆膝下隻有一個孫子,叫麻端,他的父母早亡,由奶奶一手拉扯大,大學畢業後在縣城一所中學當老師。精狗先到縣城找到麻端,開門見山地說:“端伢,我這次一是來看你,二是想和你商量件事。你在廣東打工的堂弟最近要回家結婚,結婚要房子,我本來想給他蓋兩間,可一想你反正在外工作,老家那樓留著也沒用,不如賣給我,你看行不行?”


    麻端一笑:“叔叔,您別糊弄我了,堂弟結婚會住這破樓嗎?直說吧,您要這樓幹啥?”


    “你千萬別笑話我,我知道你不會相信這些,我、我是看中了這塊地皮,它風水好,不然怎麽會出你這個大學生呢?”


    麻端又是一笑:“既然您看中了它的風水,您就搬過去住吧。賣,我是不會賣的,我還沒淪落到賣祖業的地步,再說奶奶也得有個住的地方。”


    精狗一聽這話急了:“你不賣我哪好意思住進去?要不這樣,我倆調樓,雖然我的樓比你的要大,但我圖的就是你那樓的風水。”


    麻端猶豫了一會兒說:“調就調吧。”


    精狗心中暗喜:“那我倆是不是辦個手續?”


    “行啊!”這回麻端答應得特別爽快。


    當下兩個就回到麻坡鎮,往幾個單位一跑,沒費多大工夫,手續就辦好了,於是,麻阿婆住了一輩子的吊腳樓,輕而易舉就到了他精狗的名下,而精狗的樓則成了麻端的了。


    精狗當即就打電話和李彬聯係,不料那電話號碼是個空號,他忙帶著手續到旅行社去找李彬,誰知旅行社根本沒有李彬這個人。精狗給弄糊塗了:這李彬丟下3千塊錢一走了之,究竟玩的是什麽把戲?不過手續在自己手裏,誰想騙也騙不去。


    誰知第二天,寨子裏又來了一位陌生人,三十多歲,身體有點胖,戴著眼鏡,夾著公文包,他剛進寨子,就碰上了一位正要去地裏摘菜的大嫂,於是就向這位大嫂打聽麻阿婆的家在哪兒,大嫂是一位熱心人,就把他帶到了麻阿婆的家。


    陌生人一見麻阿婆,就用一口粵語普通話自我介紹:“我姓羅,係香港人啦,在廣東開公司啦……這次我來找您,係想和您做一筆生意啦……”老眼昏花的麻阿婆哪能聽懂他的話,


    一個勁兒直搖頭,急得羅胖子直跺腳。麻阿婆就去找侄兒精狗,偏巧精狗到鎮政府開會去了,羅胖子隻好坐在那兒幹著急。


    精狗回家已是中午,羅胖子一見他連忙開口:“我要買老太太的樓啦!”


    又是買樓?精狗心裏一驚,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你買她的樓幹啥?”


    羅胖子說,他們公司的老總是個外國人,也是一個研究吊腳樓文化的學者,而麻阿婆的樓年代最久,最有研究價值,所以要買她的樓,說完這些,他就要精狗開價。精狗看出羅胖子的派頭非同一般,也就不再繞彎子,來了個獅子大開口:“10萬。”


    “行,我們明天簽協議!”


    精狗沒想到羅胖子答應得這麽爽快,後悔了,想加碼,又不好變卦,於是隻好說道:“你……你得先付訂金。”


    羅胖子二話沒說,從包裏掏出一遝錢來,數了50張,扔給精狗:“5千夠了吧?你明天到旅館來簽協議!”


    精狗捧著這5千塊錢,感覺就像做夢似的,怎麽這兩個買樓的人一個比一個牛氣?不會是一場騙局吧?但精狗心裏並不怕,他有一個準則:不見現錢不給樓,不過,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三天時間,麻阿婆的樓竟然三易其主。


    第二天,精狗就到旅館簽了協議,羅胖子高興得不得了,說:“今晚我就住吊腳樓去!”於是他收拾行李,讓精狗扛上,一同來到寨子裏。其實在這之前,精狗的老婆早已和麻阿婆把樓調了,該搬的都搬了,安頓好麻阿婆,然後把她的吊腳樓收拾停當,給羅胖子留著,自己一家就搬往住在同一個寨子的娘家。


    羅胖子到寨子後就樓上樓下、裏裏外外看了一通,非常滿意,當即從包裏掏出10紮錢,甩給了精狗。精狗抱著那麽多錢,手都發抖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就這麽一倒騰,輕輕鬆鬆賺了十萬多。他手指上蘸了唾沫開始點錢,正點著,他媳婦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精狗臉色頓時一變,錢也顧不上點了,往懷裏一揣,對羅胖子說:“從現在起,這樓歸你了!”說著,他匆匆走出門去。


    精狗回到老嶽丈的家裏,見屋裏坐著麻坡鎮的鎮長,不禁心發慌腿發軟,心想,肯定是為倒樓的事找我麻煩來了,趕緊上前,又是敬煙,又是沏茶,“穀鎮長,您找我?”


    穀鎮長慢條斯理地告訴精狗:有個研究吊腳樓文化的外國人,想買麻阿婆的樓,在這兒住上幾年,做點研究,寫些文章,因為精狗把鎮政府的電話留給了那個外國人,所以電話一打來,穀鎮長就知道了這檔子事。


    原來這樣,精狗笑道:“其實他早就派人把樓買下了。”


    “這不可能,他正等我的消息呢!”


    精狗說:“不信,你過去看,他的人已經住進樓裏了。”


    穀鎮長不信,過去一看,果真見羅胖子站在樓上,正如癡如醉地觀賞著猛浪河的風光。穀鎮長很惱火,本來他想從中撈一把,沒想到精狗搶在他的前頭,他認為老外在耍他,就把精狗帶到鎮政府的招待所,去和老外當麵說清楚。精狗到了那裏,隻見麥克和那天見到的導遊小姐正等著,麥克伸出一隻毛茸茸的大手,親熱地和精狗連連握手:“朋友,還認識我嗎?那天在寨子裏我們見過麵。”說著,他又指著身旁的小姐說:“讓我的導遊小姐和你說吧。”導遊小姐自我介紹道:“我姓馮,也是麥克的秘書。”精狗想:原來是情人 !才幾天呀,“導遊”就成“秘書”啦!


    馮小姐繼續說道:“麥克是一位研究中國吊腳樓的學者……”精狗接過話頭說:“我知道,他為了研究吊腳樓,已經派人買下了一座吊腳樓。”


    麥克一聽,有點糊塗了,一旁的穀鎮長把羅胖子的情況簡單說了說,這一下麥克可急壞了:“麻先生,這是你耍的詭計,你很聰明,知道我看中了這樓,為了把價抬起來,暗中炒作,是這樣嗎?”


    精狗一聽,立刻像是墜入了五裏雲霧,他瞪大眼睛問麥克:“這人不是你派來的?”


    麥克說:“你不要演戲了,你去告訴麻阿婆,我願出10萬美金買下她的吊腳樓,你們總該滿意了吧?”


    “10萬美金?”精狗身子一軟,癱倒在椅子上,精狗幾個小時前還認為自己運氣好,這會兒才知道該有多倒黴了!


    3.魚死了,網還在 麥克看見精狗像一隻泄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便好奇地問馮小姐:“他怎麽了?”馮小姐說:“他確實把樓賣給別人了,現在後悔了。”她說著又回過頭來問精狗,“麻先生,我說得沒錯吧?”


    誰知精狗霍地站了起來,衝到他倆麵前說:“你們如果誠心要買,後天上午再來!”麥克立刻搶著說:“太好了,後天我們再來斑竹寨找你,我知道你是村民組長,我更願意和你們政府人員打交 道。”


    精狗回到村裏,因為樓已賣給了羅胖子,當天晚上隻好睡在嶽父家裏。精狗整夜沒合眼,他想了老半天才明白:羅胖子急著把樓買到手,就為的是等麥克來買樓,原以為自己先換樓後賣樓是一步高棋,想不到羅胖子比自己還厲害,10萬美金,就這麽眼睜睜地讓羅胖子從自己手中掏走了!這羅胖子太神秘了,他怎麽知道麥克要買樓呢?天快亮時,精狗突然從床 上跳起來,叫道:“對頭,老子知道了!”


    精狗顧不上吃早飯,立刻去找羅胖子,羅胖子剛起床 ,正在刷牙,精狗就這麽神秘兮兮地在一旁看,一言不發,羅胖子覺得不對頭,不顧滿嘴牙膏沫,問:“你老是看我幹啥?沒見過刷牙?”


    精狗不緊不慢地說:“我昨天見過麥克了,也見過了麥克身邊的那位馮小姐,她和你一樣,也是一口廣東腔。有這麽一位小姐暗中幫你,麥克自然會落入你的圈套!”


    精狗其實沒猜錯,原來馮小姐有兩個情人 ,一個是做導遊時相識的麥克,一個就是青梅竹馬的羅胖子,這次,馮小姐知道麥克打算出10萬美金買精狗的吊腳樓後,立刻把羅胖子從廣東急召過來,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於是就有了羅胖子買樓的事。


    羅胖子聽精狗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後,頓時臉色大變:“馮小姐?我不認識,不認識,你胡說些什麽呀!”


    精狗把門關緊,不慌不忙地說:“羅先生,你是一個聰明人,你想想,當麥克發現真正值錢的東西已經不在吊腳樓時,他還會出10萬塊美金買一座破樓嗎?好了,我走了,你等著麥克來買樓吧!”


    羅胖子一聽,全身的血“嘩”一下湧到了腦門:“你把東西藏在哪裏?”


    精狗“嘿嘿”冷笑著:“羅先生,你想,這能隨便說嗎?”


    羅胖子有點發急了:“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不錯,我買這樓為的就是樓裏的東西,現在你把樓裏的東西藏起來,這不是坑我嗎?”


    精狗這時神氣起來了:“話可不能這麽說,我這樓老外願出10萬美金,你出10萬人民幣就把樓買走了,你才是坑我呢!”


    羅胖子一聽,氣急敗壞地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精狗的胸口:“你這混蛋,你把東西到底藏到哪裏了?”


    精狗不肯說,兩人就扭打起來,狗咬狗,兩嘴毛,兩個人你揪我的胸口,我抓你的頭發


    ,你罵我“狗娘養的”,我罵你是“王八羔子生的”,最後,兩人都一身泥塵,累得癱坐在地上直喘氣。精狗好久才站了起來,喘了一口粗氣說:“我和你說實話吧,我也想明白了,麥克身邊有你的人,我這買賣要想一個人做也難,幹脆我們合夥吧,10萬美金拿到後對半分,你考慮考慮,怎麽樣?”


    羅胖子心想,現在值錢的“寶貝”在精狗手頭攥著,我守著一個破樓根本沒用,不管下步棋怎麽走,先得把藏寶之處打探明白,這麽一想,羅胖子就裝著欣然接受的樣子,很樂意地答應了精狗提出的條件,於是,就由精狗帶路,到那藏寶的地方去。


    這時候,也隻是早晨八點的光景,這麽早,山溝溝裏也沒什麽行人,加上早上有霧,十多步之外已是一片朦朧了。羅胖子跟著精狗往後山走,穿過彎彎曲曲的幾條小路,抬頭一看,已經來到了百丈崖,正在這時,精狗突然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羅胖子彎下腰便去拉他,說時遲那時快,精狗猛地用力一推,竟將羅胖子一把推下了百丈崖……


    其實精狗是虛晃一槍,他根本不知道這樓裏有沒有寶貝,他想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得把樓從羅胖子的手裏弄回來。精狗想得很周到:這百丈崖下麵有一口深潭,潭水冷得徹骨,四周懸崖峭壁,當地人稱為“天坑”,羅胖子摔下去不淹死也得凍死,不凍死也得困死,反正是死定了。精狗也知道,這是一步險棋,畢竟是殺了一個人,不是宰一條狗,但10萬美金,花花綠綠一大堆錢哪,自己以後不可能再有這樣的發財機會了;再說啦,羅胖子一旦知道東西還在他買下的樓裏,他是絕對不可能分一半錢給自己的,正因為這樣,精狗才起了殺心,而且做得天衣無縫:這地方來旅遊的人很多,有些人圖個新鮮,花幾十塊錢,在老鄉家裏住上一夜 ,吃上頓飯,這是常事,所以即使村裏有人見羅胖子在吊腳樓裏住餅,也沒人會關心他到底上哪了,這就叫做死無對證!


    精狗回到羅胖子住的吊腳樓裏,砸開了那口箱子,找出了原先訂的那份協議,把它燒了,又在當天夜裏偷偷把那口箱子“處理”了,就這樣,羅胖子連人帶物全從斑竹寨神不知鬼不覺地“蒸發”了……


    4.樓外有樓,人後有人 當天夜裏,精狗膽戰心驚地回到家裏,門也不敢出,躲著睡覺,結果一夜 沒睡好,老做惡夢,夢見羅胖子變成了一個青麵獠牙的魔鬼,正在百丈崖的懸崖峭壁上爬呀爬,不知怎麽就爬到他的床 頭上來了,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精狗一聲驚叫,醒了,醒後他竭力不去想羅胖子,隻想著那10萬美金,盤算著得到這筆錢後如何攜一家人遠走高飛。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隻盼著早點天亮,好盡早和麥克做成這筆交 易。


    第二天,精狗老早就在寨口等著麥克,不久,麥克和馮小姐如約而來,精狗把兩人直接帶到麻阿婆原先的樓裏,說:“麥克先生,看,我已經給你把樓騰出來了。”麥克一愣,趕緊退出房子,站在場坪上朝兩邊仔細看了又看,說道:“錯了錯了,麻先生,我要買的是這棟樓。”他用手指著原先精狗住的那座吊腳樓。


    精狗見麥克指著自己原先的樓,立刻大吃一驚:“你不是要買麻阿婆的吊腳樓嗎?”


    “是呀,那就是麻阿婆的吊腳樓,這是你那天親口對我說的!”


    精狗傻眼了,原來,那天麥克拍攝吊腳樓時,精狗一直跟在屁股後麵,麥克怕露餡,故意把精狗的注意力引到了麻阿婆的樓上,實際上,他看中的是精狗的樓,而精狗為了糊弄麥克,把麻阿婆的樓說成是自己的,又把自己的樓說成是麻阿婆的,這樣一來,麥克說的“麻阿婆的樓”,其實指的就是精狗家的樓了,現在,覆水難收,自家值錢的樓已經調給了麻端,想賣也由不得自己了,想到這點,精狗後悔死了,全身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與此同時,馮小姐也傻了眼,但她不敢有半點表露,在這之前,她隻知道麥克要買麻阿婆的樓,所以她才派羅胖子先行一步,沒想到竟然買錯了,更叫她心神不安的是,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一直沒有和羅胖子聯係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會不會遭了精狗的暗算?總之,馮小姐現在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時,麥克發現精狗神色不對勁,忙問:“麻先生,怎麽了,是不是麻阿婆不想賣了?她在家嗎?我們進去看看。”說著,麥克已經抬腿向那樓內走去。


    精狗木然地跟在身後,腦子飛快地想著對策。三個人進了樓,找到麻阿婆,麥克剛開口說話,麻阿婆就笑著擺手,然後指著麥克身後的精狗,精狗忙上前說道:“麥克先生,我阿婆聽不懂你的話,她讓你有話跟我說。”


    麥克不高興地說:“我還能和你說什麽呢?該說的我都說了,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我不想和你浪費時間了,我最多還能給你兩天時間,如果你們誠心誠意想賣的話,你就叫老太太立即搬出房子,兩天後我再來。”然後他對馮小姐說:“我們走吧!”


    精狗送走兩人後,一屁股坐在寨口的岩石板上,開始清理腦內的一團 亂麻。他想不通麥克為何看中了自家的樓,雖然這樓是祖上遺留下來的,但他精狗住了大半輩子,這樓的一瓦一木他比誰都清楚,沒有一樣東西值錢。精狗一頭霧水,隻得先去問問麻阿婆。


    麻阿婆想了想,這才告訴他:精狗的爺爺是湘西赫赫有名的土匪頭子,家財萬貫,妻妾成群,人稱麻三爺。他看中了斑竹寨的兩個女人,就在斑竹寨買下了一座樓,娶這兩個女人為妾。不久這兩個女人各生了一個兒子,大兒子是麻端的爺爺,小兒子是精狗的父親。後來這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吵架打架,過不下去了,麻三爺就為小的重修了一座樓,據說樓內還藏著寶,至於是什麽樣的寶,藏於何處,除麻三爺本人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麻三爺後來投靠國民黨 的軍隊,再後來又被賀龍部下擊斃,這樣,樓內藏寶的說法就成了一個不解之謎。這以後精狗的父親也下工夫找過,結果連塊光洋也沒找著。到了1950年湘西剿匪時,麻三爺在斑竹寨的這兩個土匪兒子都被困死在山洞中。


    精狗對自己的家世並不陌生,但對樓內藏寶的傳說還是第一回聽說,不由問道:“阿婆,有哪些人知道這事?”麻阿婆想了想,說:“這事隻有你爹娘曉得,外人都不曉得,我還是聽你娘悄悄說給我聽的,噢———我想起來了,我對麻端也說過。”


    難怪麻端願意調樓,原來如此!精狗決定還是去找麻端,先想方設法把樓調回來再說。


    精狗趕到縣城已經天黑,麻端不在學校,聽傳達室的老頭說,有人請他到“樓外樓”茶樓喝茶去了。精狗找到那家茶樓,正要進去,突然又閃到了一邊,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曾丟下3千塊訂金後一走了之的李彬,隻見他和麻端正從茶樓裏走出來,一路說笑著往中學走去。


    躲在暗處的精狗這才恍然大悟:李彬買樓純粹是麻端設置的一個騙局,目的就是為了讓精狗主動去找麻端換樓,然後趁機把樓調到手,精狗不由暗自苦笑:我還以為自己昧著良心騙了他,哪知道是他黑了心腸在騙我!


    精狗悄悄跟著,隻見麻端和李彬進了學校的宿舍,把門關了個死緊。這天正是星期六,校園裏很安靜,精狗繞到後窗,開始偷聽 他倆的談話:


    麻端說:“李彬,你再好好想想,那天那個老外還說了一些什麽,我很想弄清他買樓的真正目的。”


    李彬回答道:“我都給你說了,那天他的攝像機壞了,他和導遊找到我店子裏,讓我給他修好。我修的時候,他就和導遊在一旁說話,他說他想在斑竹寨買一座吊腳樓,而且已經物色好了,接下來他就提到了你奶奶和你叔叔的名字;至於買樓的目的,好像沒提到過,再說我英語不行,好多都聽不懂。依我看你賣給他算了,10萬美金,夠你過一輩子了。”


    麻端說:“不,我就是怕惟利是圖的叔叔把樓賣給洋人,才想辦法從他手中調過來的。最近我讀州誌,州誌上說後唐明宗年間,現在的四川秀山、貴州銅仁、湖南花垣交 界處,有一座寺院,寺內有一座高約兩尺的真金佛像,價值連城,後被高人盜走,遺落在民間。到了民國時期,湘西一帶土匪為患,其中有一夥打家劫舍的土匪在花垣無意中發現了這座金佛,便把它搶回了山洞,不久又被一個匪徒偷走,從此這座金佛就失去了線索。我懷疑這個偷走金佛的匪徒和我的祖上有某種關聯,說不準老外就是衝著這尊金佛來的,要真是這樣,我賣給他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李彬一笑,不以為然地說:“我看你是神經過敏,要真有什麽金佛,你叔叔他們早就把樓翻身,還能輪到你頭上?我看你還是賣給老外算了,他在斑竹寨拍的鏡頭我在修機器時看過,都是花草蝴蝶什麽的,好像和樓沒什麽關係。”


    “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能賣,再多的錢也不賣!”


    精狗偷聽 到這兒,已經完全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那天麥克在斑竹寨拍攝吊腳樓時弄壞了機器,拿到縣城李彬的店子裏去修,李彬無意中聽到了麥克買樓的事,而李彬正好是麻端的好朋友,便把聽到的這些告訴了麻端。


    麻端聯想到那個樓內藏寶的傳說,怕老外買樓是假,盜寶是真,便和李彬一合謀,巧妙地從叔叔精狗手中把樓調到了手!


    精狗覺得沒必要也沒心思再偷聽 了,現在,他的腦袋裏除了那座金佛外什麽都沒有了,於是他星夜趕回寨子,和老婆商量起對策來,商量如何把麻阿婆引開,好在樓內來個天翻地覆的大搜索。老婆說:“明天正好是圩日,我帶麻阿婆到鎮上去給她買件衣服,拖她一整天時間,你就在樓內細細地找,別說那麽大一座金菩薩,就是銀菩薩也行!”


    5.這樓裏的故事說來話長 第二天,精狗的老婆吃過早飯後,攙著麻阿婆往鎮子上去了,精狗迫不及待地潛進樓內,開始四處尋找,從樓上到樓下,從樓裏到樓外,一根柱子一塊板壁地找,就連能藏進一隻螞蟻的縫隙也沒放過,隻差刨土三尺了,結果連泥菩薩也沒找到一個,倒是找出了不少蟑螂和死老鼠。


    精狗像耗子一樣鑽遍了旮旮旯旯,到下午時已經折騰得精疲力竭,他無望地站在樓前,看著自己住了半輩子的樓,想著最近幾天的奇異遭遇,禁不住思緒萬千。誰知正在這時,身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精狗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羅胖子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眼前!精狗一見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你還活著?”


    羅胖子滿臉殺氣,從地上一把揪起精狗,冷笑道:“沒錯,我還活著!”


    事情是這樣的:羅胖子被精狗推下百丈崖後,一頭栽進深潭裏,但他從小生活在海邊,水性好,幾個撲騰之後就冒出了水麵。潭水特別冰涼,他爬上岸後禁不住直打哆嗦,而四周懸崖峭壁,根本沒有出路。他知道自己不被凍死也得餓死,誰知就在他幾乎快要絕望時,突然發現了幾隻出沒無常的野兔子,於是,他追著這些兔子,終於找到了一條險要的出路……


    麵對死而複生的羅胖子,精狗知道自己完蛋了,但他仍不死心,突然,他想到了羅胖子的痛處,便說:“羅先生,是我不好,但那都是你逼的。過去的事我倆不必再提,現在我一切聽你的,你也千萬不要胡 來,要替馮小姐想想,萬一麥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像踢狗一樣把她蹭了,對你也不好。”


    不料羅胖子聽了“哈哈”大笑:“哼!要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可就美死了!她無情,我無義,我這回就是衝著她來的!”原來,羅胖子從“天坑”爬出來後,立即和馮小姐取得了聯係,沒想到馮小姐這時已經徹底投靠了老外,對羅胖子不但不安慰,反倒把買錯樓的責任全推在他頭上,罵他壞了自己的大事,並一腳把他給蹬了。這一腳蹬得夠慘,羅胖子萬念俱灰,心一橫,決定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報複。


    這一來,精狗嚇壞了,他一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羅先生,我、我給你磕頭了,你就饒了我吧,你說你要怎樣,隻要我能辦到,我都答應。”


    “你先把那10萬元給我再說!”


    “行、行、行,不過錢現在不在我手頭。”


    “在哪兒?我跟你去拿!”羅胖子說著掏出一把匕首,在精狗的眼前晃了晃,“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你要是再在我麵前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


    這天寨子裏的人都趕集去了,精狗想叫也叫不來人,隻好帶他來到嶽父家,乖乖地交 出了那筆錢,然後兩人又回到那座樓前,羅胖子惡狠狠地說:“好了,現在該處理這座樓了!”精狗怕他胡 鬧,連聲說道:“羅先生,隻要你別鬧,咱倆好商量。”


    “商量個屁!你我還商量得少嗎?你差點把我商量死了!要不是你,我能落到今天這地步?”羅胖子一邊憤憤地說著,一邊從地上撿起一把劈柴用的斧頭,一步步逼近精狗,“你說,洋鬼子看中的是什麽?”其實在羅胖子的心目中,最大的敵人不是曾置他於死地的精狗,而是奪走他情人 的麥克。


    精狗嚇得失魂落魄,連連後退,結果一屁股撞在樓前的那棵老柚子樹上。


    “你說,他看中的是什麽?”羅胖子臉色鐵青,雙眼血紅,他一把揪住精狗,“你再不說,老子劈了你!”說著,羅胖子掄起斧頭,往精狗頭頂劈來,精狗眼一閉,隻聽“嚓”地一聲,斧頭砍進了他頭頂上的樹幹。


    羅胖子拔下斧頭,又掄到了手上:“快說,他看中的是什麽?”


    隻見精狗靠在樹上一動不動,眼珠子直翻,嘴張得老大,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他


    失語了!罷才那一斧頭,不僅嚇破了他的膽,也嚇壞了他的話語神經。這時的羅胖子已經完全瘋狂了,隻見他丟下斧頭,打開一個旅行包,從裏麵掏出一壺汽油,往吊腳樓上潑去。精狗眼睜睜地看著,想叫叫不了,想跑跑不了,他已經成了一個意識清醒的廢人!


    羅胖子潑完汽油,退到遠處,點燃一個浸上汽油的布團 ,往吊腳樓扔去,隻聽“轟”地一聲,吊腳樓騰起衝天的大火……


    等寨子裏的人趕回來時,羅胖子已經跑了,這座幾易其主的吊腳樓還在燃燒著。前來救火的人擔的擔,提的提,潑的潑,可這百年老樓就好像一堆幹柴,幹柴遇烈火,任你怎麽潑也潑不滅,最後,人們隻能徒然地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這樓燒成一堆灰燼。


    當煙塵散盡時,人們驚奇地發現:灰燼當中,磉礅之上,靜坐著一尊兩尺來高的菩薩,他麵帶微笑,通體金黃,光芒四射,寨子裏的人嚇壞了,以為是菩薩顯靈,連忙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隻有精狗沒跪,這時他才弄清楚,支撐這吊腳樓的那9根木柱立在磉礅上,而他苦苦找尋的金佛就藏在當中的那根主柱中,主柱的根部被雕空,金佛在那裏麵穩坐了將近一個世紀,結果卻讓羅胖子一把火給“燒”了出來。


    精狗本來已被羅胖子嚇了個半死,這會兒突然全身一振,沒命地衝上前去,伸手去抱那座金佛,可他沒想到這金佛在火裏燒了有多久,他雙手剛貼上去,突然觸電似的全身一顫,隨著一聲慘叫,他的雙手已經被燙得皮開肉綻,想從金佛身上撕開都沒辦法了……


    事後,精狗瘋了,羅胖子被繩之以法,麻端將金佛獻給了國家,而麥克再也沒有出現過,據說已被驅逐出境,其實麥克買樓的目的和金佛毫無關係,這隻是一個巧合:


    那天麥克漂流猛浪河時,在斑竹寨附近無意中發現了一隻蝴蝶,這種蝴蝶非常罕見,當地老人稱它為“湘妃子”,因為隻有一種名叫湘妃藤的花蜜才對這種蝴蝶具有吸引力,而湘妃藤極為罕見。對生物很有研究的麥克知道這點,也知道“湘妃子”的價值,他追蹤這隻蝴蝶,於是就進了斑竹寨,發現精狗家的吊腳樓前有一棵老柚子樹,樹上纏著一根湘妃藤,這根藤和老樹已連成一體,伸展到了吊腳樓上。麥克在這根藤上發現了好幾隻“湘妃子”,可就在這時,精狗跟了上來,為了麻痹精狗,麥克便故意用攝像機去拍麻阿婆的吊腳樓。後來,麥克決定買下精狗的吊腳樓,捕捉“湘妃子”並偷賣到國外,誰知戲沒開場,精狗和羅胖子就上演了這麽一出鬧劇,卻使遺落民間的金佛得以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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