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度垂眸向他看來,毒蛇似的視線一下子就紮在了他的身上,麵色不善。鳳須玉立馬張開手,把手中的衣料放了出去,小短手卻並未放下,米粒大的小手指指漂浮在寸度麵前的傳訊符,“這是什麽,你在幹嘛呀?”寸度並沒有立刻回答他,漆黑的眸子隻是盯著他一眨不眨,就在鳳須玉以為自己觸及到什麽機密的時候,一道金光卻是落在了他的眼前。鳳須玉擁有了五官,畫出來的五官。那道本應在傳訊符上寫下字跡的金光化為筆墨,在他光滑圓潤的蛋殼上留下了金色的痕跡,作為他五官的一張笑臉。大概長這種樣子:v盡管作為筆墨的金光是由靈力構成,卻並沒有智能到可以隨著鳳須玉的情緒變化改變形狀,畢竟現在的鳳須玉應該是“o-o”這種表情才對。鳳須玉隻是茫然,他甚至無法看到自己臉上的變化,還在茫然那道落在他眼前的金光是什麽東西,寸度給他的回答嗎?這能算是回答嗎?然而鳳須玉並不知道這僅僅是屬於惡趣味與扭曲的範疇,隻是見著寸度滿意點點頭,而後將麵前的傳訊符轉向,把已經寫完的傳訊符整個展現給他看。鳳須玉狐疑看寸度一眼,寸度微一頷首示意他去看,並不像是看一眼就會被滅口的樣子,於是鳳須玉又帶著狐疑看向傳訊符。遒勁有力的金色字跡洋洋灑灑落滿整張傳訊符,不羈中又帶著些許混沌的秩序,很是漂亮,漂亮得令人心生敬畏,確實是隻有寸度會寫出來的字體。除此之外,總感覺這些字符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他確信自己沒見過也不認識這些字符,但看著眼前龍飛鳳舞的金色筆跡,鳳須玉又有一種想要發聲的衝動。仿佛隻要跟著這份衝動,他就能將這些字符的正確音節脫口而出,於是……“吱”鳳須玉眨眨眼,後知後覺道:“啊。”什麽怪動靜。當然鳳須玉並沒有因此死心,又是醞釀一陣,將要開口還是放棄,突然喃喃自語道:“我其實不識字的吧。”這算是有自知之明嗎?寸度那雙波瀾不驚的冷眸中幾不可見出現了起伏,轉而移走了落在鳳須玉身上的視線。鳳須玉卻是下意識抬頭將視線黏了上去,見著寸度已是完全不加掩飾地轉向了一旁,以手扶額,閉目歎息狀。不識字也不能是他的問題啊,鳳須玉撇撇嘴,做作輕咳一聲,又一次指著傳訊符問:“所以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啊?”寸度並未回頭,漆黑的眼睫緩緩睜開,眸光微轉,輕輕落向地麵上圓滾滾的蛋。傳訊符淡金的微光淺淺打在蛋雪白的身體,映照得仿佛蛋也在跟著發光,是與在陽光下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模樣。明明是那般弱小的身體,那般迷你的手腳,不聰明也不厲害,卻是直勾勾向寸度看來,頂著一副v的表情靜靜等待。寸度的視線仍是毒蛇一般,毒蛇卻沒有露出獠牙,隻是不動聲色打量著眼前的獵物。良久,漆黑眼眸再次轉向,落在了他身旁的傳訊符上。寸度開口,卻是將傳訊符上的字符一字一句念了出來,語速很慢,音色低沉,不似鬆風,更似霧靄。鳳須玉還是第一次聽到寸度這種音色,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扭頭看向傳訊符,估摸著大概的位置跟著寸度念出的聲音看向對應的字符,一字一句聽得認真,仿佛學語的幼子。訊中內容算不得多,寸度很快便就結束,鳳須玉又等了一陣,確定寸度沒有繼續的意思,這才伸手抓下空中的傳訊符,扭過來指著末尾的落款問向寸度,“這個呢?是你的名字嗎?”當然,鳳須玉知道那兩個字代表著什麽,綴在上麵的火雲銀紋已經表明了字符的身份,但是鳳須玉想知道寸度是怎樣稱呼自己的。是“寸度”?還是其他什麽呢?寸度瞥他一眼,仿若直看到他的靈魂深處,徹徹底底將他的想法都看過一遍似的,也似乎是確信眼前的小東西並沒有任何攻擊性,隻是個單純的、弱小的、也傻乎乎的蛋。於是寸度開口,微抿的唇緩慢開合,吐出清晰而有力的音節。“寸度。”鳳須玉愣住片刻,那聲音好似電流一般直擊他的天靈蓋,他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但他知道,絕不隻是因為寸度的聲音很好聽。匆匆短應一聲,鳳須玉低下頭就把手中的傳訊符抓到自己麵前,將末尾落款的二字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徹底將筆跡熟記,閉上眼都能在心中默寫出來的程度,鳳須玉這才轉頭看向寸度,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自信將手中的傳訊符揮了揮。他的聲音裏滿是自豪,尾音上揚,清脆也明朗,他說:“我記住了。”鳳須玉又繼續道:“寸……”一記眼刀當場飛來,差點沒當場給他刀死,要知道放眼整個修仙界恐怕都找不出一個人敢這樣直白稱呼寸度的,寶貝蛋也不能。鳳須玉眨眨眼,不能直稱姓名,也沒有熟到稱呼“尊主”,叫“仙祖”又失了作為預言蛋的唯一性與獨特性,那麽就隻剩下鳳須玉狠狠心,一咬牙一閉眼。“仙祖大人。”第11章 精致迷你的小爪子中,緊抓著的傳訊符倏地被抽走,啵的一下,好似泡泡破裂般消失不見,大抵是送往了該去的地方。聽得動靜,立在椅前那枚圓滾滾胖乎乎的雪白不由得隨著聲響瑟縮一下,這才猶如受驚的小鹿般一點點仰起了頭。鳳須玉再一狠心,刷地睜開了緊閉的“眼睛”,直直看向寸度。寸度一雙冷眸早已落在他的身上,沒有一絲溫度。但那視線並沒有任何異樣,既不是雷霆暴雨也不是和煦春風,甚至與鳳須玉所預想過的任何一種情況都不同,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寸度對此是否滿意。莫非是默許了這一稱呼?鳳須玉深吸一口氣,再次出聲驗證道:“仙祖大人?”聲音清亮,語氣卻極其的不確定,這也怪不得他,畢竟他的話音都還沒落下,他就看到那雙雕塑般深邃的冷眸中好像一下子更暗了幾分。盡管如此,寸度也仍是一言不發將他看了好一陣,又突兀向後倚向椅背,整張臉都消失在了鳳須玉的視野裏。若非寸度氣場擺在那裏,鳳須玉都要以為這金光璀璨的殿堂裏隻剩下他這樣一顆圓潤迷你也弱小無辜的蛋。鳳須玉並不明白寸度的意思,向後看了一眼就邁著小短腿往後撤,將頭仰得高高的,試圖找尋寸度的神情。然而不等他後退到足以看到寸度麵容的時候,鬆風般的聲音已是自他的頭頂飄出,淡淡如同呢喃。“無趣。”鳳須玉聞言頓住了腳步,下意識出聲道:“啊?”就在這時,寸度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抬起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修長指節微微勾起,輕柔好似撥動輕紗,壓迫感卻更似移山拔海。鳳須玉呼吸一滯,身體當即便失重向上飄起。“嗚哇。”鳳須玉嚇了一跳,不由得驚呼出聲,激動間手腳不自覺亂動,以至於等他飄到寸度麵前時,已經是徹底的倒立形象。寸度仍是那副冷眸冷臉的模樣,隻靜靜看著鳳須玉撲騰撲騰手腳試圖把自己正過來,當真像是水中剛剛學習遊泳的小海豹,一雙小爪子都快要劃出殘影。哪想到別說正過來了,幹脆要撲騰著轉過身去。眼見著雪白蛋殼上的金色筆跡都要徹底移出視野,劃水小海豹般的蛋卻是幹脆停止了動作,似乎是打算等待自己借著慣性旋轉回到寸度眼前。寸度眸光微變,伸手捏住了蛋的腦殼將他迅速轉了向。倒立在指間的蛋明顯愣了一下,旋即憨笑一聲道:“仙祖大人。”寸度幾不可見揚了揚眉尖。不管怎麽說,“仙祖大人”這個稱呼大抵算是固定了下來,那麽現在擺在鳳須玉麵前的,就是寸度那張傳訊符中所寫的內容。【啟淵,本尊至寶已精化形,將發宴,備以待之】“啟淵”他知道,仙祖所在的玄雲宗宗主周啟淵,那麽這封傳訊符是什麽意思呢?寸度在向這位宗主傳遞他已經成精的喜訊,為了慶賀這件事要舉辦一個宴會,需要這位宗主替寸度操辦一下設宴的事宜。換句話說,他鳳須玉、額,預言蛋,要在修仙界以全新的麵貌出世了。會是好事嗎?不知道。但在此之前,如果寸度能把他放下來就好了。米粒大的小爪子不自覺抵在寸度的手指頭上,絲絲涼意一點點順著蛋殼與指腹的接觸傳入腦海,薄荷一樣讓鳳須玉感覺自己的頭腦愈發清醒。隻是再清醒也不能理解寸度為什麽會就這樣舉著他舉了好一時。畢竟鳳須玉看不到,自然也就沒法想象,自己的臉上已經被寸度畫上了v,而現下倒過來,則是成了a。因著筆畫形狀的緣故,倒過來的笑臉看起來並非是難過的哭臉,而是更為茫然也更像是氣鼓鼓的模樣。對比起來,a無疑更加貼合鳳須玉實際的表情。於是,寸度指節微轉將倒立在指間的鳳須玉正了過來。微涼的指腹揩過蛋圓潤光滑的蛋殼,金色的筆畫當即改變了形狀,瞬間將鳳須玉的表情由v變為了a。雖然當事人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了表情這件事就是了。隻是鳳須玉終於不再倒立,在一邊充血一邊冰鎮後的頭腦作用下,眼睛裏寸度身上的珠寶都更耀眼起來,每一顆寶石都在閃閃發亮,一下子迷得他都要睜不開眼。但隻是一瞬,伴隨著揩過麵上的微涼觸感,屬於寸度的氣場毫不留情闖入感官,任由珠寶金銀是如何貴氣如何閃耀,都再難喧賓奪主。優雅,著實優雅。鳳須玉緩緩神,不由得再次感慨一聲這份獨屬於寸度仙祖的優雅與恐怖,這才重新想起關於那傳訊符的事,然而還不等他出聲,寸度就已是搶了先。寸度突然開口問道:“你喜歡熱鬧嗎?”沒有任何解釋與說明,寸度隻是這樣問道。鳳須玉眨眨眼,明明是被筆墨固定好表情的一張臉,卻生生打上個看不見的問號,想不通落到他頭上的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個問題,說得好像他說不喜歡寸度就會當場撤回那張傳訊符說這宴會咱不辦了一樣。想了想,鳳須玉脫口答道:“我暈人。”寸度:“……”片刻,暈人的鳳須玉被寸度一撥,當即在空中暈暈乎乎轉了三五圈。眼見著寸度一雙冷眼看著他打算任由他轉到天荒地老的架勢,鳳須玉急忙撲騰撲騰自己的短手短腳,遊向寸度的指節。好容易抱住寸度的手指,鳳須玉當即樹袋熊一樣把四顆米粒似的小小四肢緊緊攀附其上,巴巴望向寸度道:“可以商量的嘛。”濃密眼睫蝴蝶一樣起落,卻難掩那雙深眸中不留一絲商量餘地的冰冷,寸度隻道:“好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