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過後,抬起的視線明顯落向了兩人,無言打個招呼。又轉過身來,看向明顯變化巨大都快要認不出蛋形的鳳須玉,掛上淺淺的笑意道:“小寶兒今日可真是神采奕奕啊。”那雙極為親切好看的笑眼正下方,兩顆小小的紅痣格外引人注目,生動而鮮活。鳳須玉愣了愣,直呼有被少年人蓬勃的朝氣感染到,當即點點頭道:“星天也是。”雖然他的神采大概率是來自於他臉上的塗鴉與身上的小蜜蜂就是了,而且依然沒有姓名呢。少年笑意更深,隻是察覺到身側那道視線的主人已是隱隱表現出不耐,便就此中斷了對話,轉身看向寸度。再道一聲“仙祖”,賀星天道:“宗主派我為仙祖解憂,客殿的事還聽仙祖吩咐。”沒錯,賀星天此次前來,並非是他有什麽事主動找向寸度,完全是玄雲宗宗主的臨時抱佛腳。自從那幾日前傳出火苗的傳訊符之後,始終被寸度認為是效率無法苟同的玄雲宗宗主周啟淵,終於在今日天亮時分置辦好了一切的樣子。也令周啟淵沒想到的是,他向寸度發來一切辦妥隻需進入仙宮客殿進行布置的傳訊符時,他偉大的尊主大人竟就著他的效率問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最終的結果就是,周啟淵被暫時被禁止進入仙宮了。可慶宴現場還得提前進行布置,布置要是再出點問題都不知道寸度的脾氣會發向哪裏,想想簡直恐怖。沒辦法,周啟淵隻能轉頭找向了賀星天,這位唯一能夠和尊主大人正常溝通的新晉。不過周啟淵顯然沒有將他們間發生的事全部告知,耿直的少年便就如實將實話說了出來,多少有點踩雷的意思。可對前因後果更是毫不知情的鳳須玉卻是敏銳捕獲了關鍵詞,當場抓著盒邊舉起了罪惡的小爪爪。“仙祖大人,我也想去,客殿!”一場風暴似乎在頃刻間就要生發,以毀天滅地的氣勢席卷整個寢宮,又覺得不過癮,還要再添上一把火將一切燒幹淨般。但,誰讓開口的,是寸度仙祖最喜愛不過的預言蛋呢?於是在山火即將爆發的前一刻,駭人的風暴悄無聲息平息了下去,或者說,掩飾了下去。再於是,這位愛蛋如命無蛋不活的尊主大人,今日的行程就變成了帶上他最為寶貝的預言蛋一起,前往客殿。雖說寸度要一起跟去並不算如他的意,可機會就這樣擺在他的眼前,指不定下次見到賀星天還是什麽時候。再說了,他都乖乖在寢宮待了四五天了誒。被迫在那座衣帽間練習眼力見兒與更加貼合仙祖大人的審美時,寸度肯讓他在休息時間走出的最遠距離,就是堪堪跨過原先那道門檻的落處。也就是大門與大門正前的一小段距離。沒錯,是黑心老板呢,休息都不讓他自由決定呢,報酬居然是小蜜蜂呢。所以當他聽著仙祖大人答應他的話語,怎麽聽都像是強忍著不願緊咬著後槽牙擠出來的那一刻,鳳須玉開心了。能親自進入客殿內部探索一個地標,能和他好奇了好久的賀星天一起相處,還能逆著捋捋寸度仙祖的毛,一舉三得的好事情,怎麽能不開心呢?走出寢宮大門之時,初升的太陽悉數打在微微閃光的小蜜蜂身上,呼應著仙宮裏開得正好的團團花簇,當真要把春天寫滿仙宮似的。也似乎是為了與他的小蜜蜂相稱,寸度今日衣衫明顯花哨許多,淺綠淡橙很好的適配在一起,點綴著含羞與盛發的花朵簪飾。屬實是花費了心思的,確實是不留一點兒破綻。唉,何必。那哪裏是什麽人設,根本就是寸度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枷鎖嘛。鳳須玉撇撇嘴,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借著自己坐在寸度肩頭的高度優勢,張望著一雙眼到處打量。盎然的生機爭先恐後映入他的眼簾,哪還見得那夜裏薄雪寒風的蕭條寥落。一路走來,鳥獸們也皆是那天的流程,遠遠見了寸度走來,便淺淺注目低低頷首,而後再不管寸度的動向。鳳須玉便一同受了這些禮節,明顯在他身上停留的視線反倒讓寸度頗為滿意,一身成功秀到了的氣場。鳳須玉本以為這些停留的視線會過分彰顯存在感,可當真掃看向一眾奇珍異獸各種難以理解的構造後,他突然就覺得自己這隻“小蜜蜂”好像根本算不得什麽。像那個鳥首鹿身的啦,鷹翅熊爪的啦,還有那些遊在火裏的魚,閃著雷電的毛球,等等等等,哪個不比一顆穿著小蜜蜂衣服的蛋抽象。甚至都用不著他對著那些過分明顯的視線回瞪回去,有他身邊這個好似花孔雀般光芒閃耀的仙祖在,視線們打從一開始就不敢過分停留。不過客殿比想象中距離寢宮還要遠一些,與仙宮外圈接壤,坐落在山上少見的大片空地,與仙宮整體基調相同,高調且輝煌。鳳須玉盯著客殿大門看了半晌,終於確定不是自己的記憶有問題,而是這地兒就是沒有名字。話說,他好像根本就沒在哪兒看到過宮殿們的名字。不止是客殿,寸度曾帶他看過的各處宮殿房舍,以及山頂那座窮盡奢華的寢宮,都是沒有名字的,門額門柱也都沒有掛上牌匾。他甚至懷疑,這個地方被稱作是客殿,僅僅是因為這是一座專門用來接待來客的宮殿。那麽唯一擁有著名字的,便隻有寢宮之後的“殷勤殿”。被濃霧吞沒的殷勤殿。第18章 鳳須玉一時也想不通為什麽隻有殷勤殿擁有著比較像樣的名字,更是隻有它格格不入立著那樣顯眼的牌匾。特別總歸是有著特別的理由,那種地方的太陽也一定更加好曬。小算盤叮叮當當響了一通,鳳須玉這才恍然驚覺,麵前重漆的宮門已然無聲開啟,靜靜迎接著來人。鳳須玉急忙收起心思,要知道這已經是上次不曾踏足的地方了,可不能錯過什麽。打眼看去,大抵是為了方便庭中設宴與眾人的活動,隻見花木簷廊皆是分立四周,在中央留下大片的空地。而那空地之後一眼得以望見的,便是客殿的主室。鳳須玉眨眨眼,隻覺這地兒漂亮是漂亮,豪華是豪華,可也確實是過分中規中矩,不像是寸度會喜歡的風格。果不其然,寸度停下了腳步。鳳須玉回頭去看,那張俊朗絕倫又極具冷酷的側顏之上,眉心似乎已是微微蹙起,對麵前景象充滿了嫌厭。下一瞬,鬆風般的聲音裏已經凍上刺,精準無誤紮在了在場的每個人身上。寸度冷冷發出質問:“誰幹的?”鳳須玉結結實實打出個哆嗦,頭頂的觸角便與身後的小翅膀一同抖了抖,而後,小蜜蜂也是沒忍住感慨一聲寸度這毫無針對性就全部針對的一視同仁。然而對比起一臉懵的鳳須玉,身後三人顯然知道點什麽的樣子,可還不等人開口,鳳須玉已是快一步打斷了他們。鳳須玉茫然問道:“怎麽了,哪裏有問題嗎?難道這裏原來不長這樣嗎?”音色清脆明朗,任誰聽起來都是無辜得難以令人生厭的聲音,可這話聽在寸度的耳朵裏,就完全不是這樣一回事了。寸度需要的隻是一個答案,絕不是一連串的疑惑。一雙蛇眸當即側目向他睨來,要將他這顆煩人的獵物生吞活剝般。好在寸度對於某些設定的執念足夠深,足以抵過此刻的不耐。於是在將視線甩到眾人眼前之前,寸度已是生生將眼中意欲迸發的不爽壓製了下去,除卻漏出給鳳須玉的一角,再無破綻。甚至這還不是結束,寸度更是抱著一團“和氣”耐心向他解釋道:“也是,我珍兒還不知道這裏原先的樣子。”變臉之快堪稱奇跡,鳳須玉當場怔在了原地。這種變化之下的和氣,隻會令蛋毛骨悚然,衣料上的絨毛都要隨著小蜜蜂的震驚炸起來,變成一顆海膽球。海膽球抬手摸了摸頭頂的毛絨觸角,試圖給自己順毛。寸度的耐心並未就此結束,反而看著鳳須玉神似疑惑與不解的動作,繼續發揮著餘力。寸度恍然一聲道:“應該給我珍兒看看才是。”鳳須玉一下子握緊了手心的毛絨觸角。而就在下一刻,鳳須玉急忙放下了自己的小爪子,轉而抓向寸度的發絲,生怕自己一個不穩掉下去。他的周遭,平靜流淌的靈力已是陡然被觸動,翻湧著裹挾向殿中的一切。遮天的浮雲盡數下墜,將客殿景象悉數覆蓋,浮雲遮掩的宮殿之中,隱隱得見的龐然巨影攪動、扭和、逐漸安放。地動山搖的猛烈架勢。這種感覺著實有些熟悉,上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毀滅。好神奇,毀滅與創造都隻在頃刻之間。一點點散去的浮雲之後,新生的客殿終於出現在了鳳須玉眼前。隻一眼,鳳須玉默默放開了手中緊握的墨發。比起“客殿”,顯然“蛋展”這一名字更加符合他所看到的一切。前時看到的布局皆是盡數改變,入目的空地被打散拆分,一排排一列列雕像以不同的主題四散分布,個頂個的華貴,刺得鳳須玉都睜不開眼。沒錯,都是預言蛋的雕像。沒有手腳,沒有五官,就是那顆雪白的、渾圓的、找塊圓潤些的鵝卵石上去都可以當做是雕像的,預言蛋最為本真的模樣。就這,他身邊這位仙祖都能竭盡全力挖掘蛋的不同。大的,小的,立的,臥的,各種角度的雕像皆是落在一米左右的珠寶石柱台麵上,又按照各種主題,被各色契合主題的珠寶圍繞。就好比視野正中那個大抵是春季主題的雕像,便是一顆由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蛋,躺著的。石柱與台麵上鋪就在蛋身下與四周的,卻是精挑細選的珠寶與金銀幾經結合才開出的朵朵桃花,花瓣粉紅,早芽嫩綠,花枝各異,惟妙惟肖。又極為巧妙的散落鑲嵌著水晶碎鑽一類的寶石,朝露般晶瑩剔透,愈發襯得此番場景生動而美麗。可,怎麽說呢,總有一點兒眾星、眾月捧星的架勢。不知道把他這顆預言蛋本蛋放在雕塑蛋的位置上,能不能在周邊各色珠寶的光芒中留下一點兒痕跡。不是誰都能做到在重重疊疊的華飾與珠寶中仍舊出挑,甚至更顯風采奪人的。鳳須玉斜眼瞥向了寸度,沒錯,說的就是這個人。一點兒也跟鳳須玉不同步的,寸度卻心情大好般,施施然邁步踏入門內。將客殿的全部景象展現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