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鳳須玉盯著寸度的視線裏好似又多了幾分皺,怎麽看都不像是對此解釋感到信服。鳳須玉的“盯盯”並非毫無緣由。就在那一瞬間仿佛致命的饑餓感解決掉之後不久,鳳須玉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那張他方才還看得津津有味的菜單卷軸,那上麵他好容易識得的字跡,隻在一瞬間裏,就變得陌生。起初,鳳須玉以為是自己餓暈了頭,這才讓那些字跡看起來仿佛天書。可不管他怎麽揉眼睛,怎麽再去看,那些字跡,他就是不認得了。然後鳳須玉就想起了寸度那道沒入他眉心的法術,猜測是法術的效果才讓他短暫認了字,這會兒恐怕也就是法術的作用到期了而已。這些自然不是造成此刻事態的前因。真正的前因是,鳳須玉再看那些陌生的字跡時,竟是突然發現,那與他所看到的菜單,分明就是兩模兩樣。兩模兩樣啊!也就是說,寸度在看的卷軸壓根就不是那份菜單,隻是借著鋪在桌麵上的卷軸作為背景板,單獨讓他看到了那份菜單而已。蛋合理的長出小心眼,並且認為寸度就是故意的。啊,還問他菜單如何來著,這是想讓他也參與到勞動中去,為慶宴的菜單選擇給出意見?倒是直說啊,幹嘛這樣。他是長得迷你了些,看起來也沒用了些,但是這種程度的活計,他也不是沒法做的啊。無端被欺騙的鳳須玉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並且就著寸度的問題,直白道:“可你騙我。”寸度停下腳步,目光這才落向他,“你當真覺得,本尊應事事聽從與你?”鳳須玉眨了眨眼,一時竟不知道該去說些什麽。可細細想來,自己穿過來的不過是一顆實際不受寵愛還不記得怎樣預言的預言蛋,恩恩愛愛本就是他們約定好後互相演出來的假象,實際的情況他應該再清楚不過才是。原是如此,得意忘形的是他。鳳須玉恍然,心裏瞬間便敞亮起來,“也是哦。”語氣明快通透,乖順異常。聽者心中卻好似擰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小疙瘩。在理清楚這一點後,作為互利互惠的合作對象,在合作之餘,鳳須玉的行動就更加沒有負擔了。待到寸度行至寢宮門前時,鳳須玉已是盯上了寸度的滿頭墨發。寸度的頭發長至腿彎,綢緞般順滑,以簪玉高束,垂下來的部分落在身後,也及至腰際。而寸度的腰際,正掛著長短不一的禁步玉飾,直垂到腳麵附近。也就是說,隻要他的速度夠快,身手夠靈活,他就可以借著這些“繩梯”自己落到地麵去。甚至靈活到一定程度的話,可以更加華麗的落地。想想都覺得很有挑戰性。而且如果能夠成功,那隻要自己在寸度肩頭就隻能受寸度擺布的事實便會發生改變,好歹能掌握到些許的主動權。不用說,誘惑力足夠。於是,此刻的鳳須玉正打算做出自己的第一次嚐試。瞅準時機,絲毫不留給寸度一絲阻攔的機會,鳳須玉一言不發就抓著寸度的一縷墨發跳了下去。可顯然,鳳須玉高估了自己的運動神經,圓滾滾的蛋自寸度肩頭一躍而下,小手中的墨發絲毫不受控製向上溜去,很快便到了尾端。而後,努力掙紮的小手也是生生錯過了寸度腰間的掛飾,順著寸度衣袍的下擺就飛快滑了出去。也不出意料的,結結實實摔向了地麵。但好在小蜜蜂衣服足夠厚實,縱使沒有寸度放出的靈力幹預,也沒發出多大的動靜。甚至因著這胖乎乎的衣服,鳳須玉都抱著腦袋打算接受自己即將要在地麵打滾的事實了,卻是一個滾沒打,安安穩穩落在了地麵。饒是如此,寸度身量極高,少說也得一米九的樣子,他一顆十厘米左右的蛋從寸度肩頭一路滾下來,幾乎可以說是滾了個百米深淵。雖然這個幾乎可能有點過於幾乎。於是鳳須玉切實落在地麵上後,眼前卻是實打實冒起了金星。鳳須玉暈暈乎乎爬起來,小小的蛋身搖搖晃晃間,頑強伸出小手向著終於停下腳步的寸度揮了揮。“仙、仙祖大人先回吧,我在外麵曬、曬會兒太陽。”寸度並未回頭,側首聽過他的動靜,微一頷首便再次啟步,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之內。鳳須玉又晃了一陣,終於擺脫了眩暈感,甩甩頭看向了身側。曬太陽是曬太陽,鳳須玉這會兒更好奇的還是殷勤殿,那座仙宮中唯一一處有名字的地方。沒錯,鳳須玉決定去殷勤殿曬太陽。預言蛋想去哪裏都可以,這可是寸度親口說的,隻要不是超出寸度的限製,也就是不去往仙宮外圈範圍的話,寸度應該不會管他才是。就是可惜賀星天等人好像走向了外圈。鳳須玉拍拍小蜜蜂身上的灰,興衝衝朝著寢宮後方走去。又是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鳳須玉時隔幾天終於再次走到了那處阻擋了道路的圍欄前。打遠就見圍欄之外的濃霧依舊如同那日一般,沉沉籠罩著圍欄之外的全部景象。鳳須玉抬頭看去,正午的太陽大刺刺掛在頭頂,險些沒晃到他的眼睛。那這霧氣……可待視線落下,眼前景象已是發生了變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圍欄之外的濃霧已是減淡大半,還在以極快的速度消退著。鳳須玉恍然,看來是嚴格遵守著時間限製。等到鳳須玉走到圍欄近旁,那濃重到黏稠的霧氣便消散的差不多了。而那日裏他見到的“殷勤殿”,就在他視線所及的不遠處。“殷勤殿”三字也並非寫在牌匾,而是深深刻在一塊巨石之上,正立在宮殿的大門旁側,也就是那日裏他見到的拱門邊上。晴好的光線之下,殷勤殿整體風格與仙宮中其他宮殿好似並無不同,卻不知是不是濃霧的影響,總感覺好似朦朦朧朧罩著一層紗,帶幾分陳舊。鳳須玉並未細想,探出腦袋瞅了瞅,見圍欄之外的高度落差也沒多麽離譜,幹脆又一次跳了下去,卻與上次的狼狽不同,還算穩當地落在了地麵。之後,鳳須玉目不斜視緊追著視線中的殷勤殿,終於站定在了這座特別的宮殿前。鳳須玉呼出一口氣稍作休整,再沒有絲毫猶豫的,邁著小步子踏入其中。與此同時,一人的毛筆停在了畫前。第22章 鳳須玉沒見到一個人。貼著殿內的圍牆走了好一時,將宮殿景象看了個七七八八,一路卻是靜得仿佛隻有他一個活物。不得已,他的注意力便隻能落在眼前的建築。殷勤殿比起說是一座宮殿,更像是一處龐大的院落,比起仙宮借著地勢處處存在著落差的宮殿,殷勤殿的整體性更加完整。也不似他曾經想象過的那般,不比寢宮之前的部分地勢更為險峻,甚至幾乎是整個建在平地之上,以圍牆圈起。他本想著從踏入拱門開始,就一路向南直走到盡頭,再原路折返的。可當真見到內裏景象,鳳須玉就不自覺貼著右手邊的圍牆一路走到了頭,再繼續順著圍牆向南走了。他打算順著圍牆將這殷勤殿繞上一整圈,至於內裏的彎繞,就再等下次吧。雖然看不清全貌,可在外頭時就隱約得以判斷,這地方的橫寬比起寢宮的橫寬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麽說都肯定小不了。不過正因地勢平緩,走起來不甚費力,鳳須玉一路向內走了好遠好遠,路過了數十座大大小小的房舍院落,即將觸底宮殿最南邊的圍牆時,他也仍尚有餘力。可對於連全程的一半都還沒走下來的進度來說,就不能說得上好了。鳳須玉喘口氣,不自覺小手叉腰,抖了抖身後的小蜜蜂翅膀,回過頭望向來時走過的路。不同於仙宮那鮮明的華貴感,殷勤殿內部總感覺有股子破敗氣息。一眼望去,磚瓦都已經褪色,花木蕭瑟,屋舍陳舊,各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好像棄用已久的樣子。這種程度的話,怎麽看都不會像是寸度仙祖的後花園了。當然如果寸度的喜好當真特別到這種程度,就當他沒說吧。可陳舊歸陳舊,荒涼歸荒涼,就他目前看到的景象來說,不管是建築也好,陳設也罷,就連已經徹底荒廢的綠化園木也是,都稱得上是完善。完善到什麽程度呢?鳳須玉足以借此合理猜測,如果這裏不是仙祖的後花園,可能就是過去的仙宮。若當真如此,就不知道該說寸度是喜新厭舊還是過分戀舊了。畢竟要說喜新厭舊吧,寸度雖然有了更新更豪華更廣闊的仙宮,卻還是將這舊址保留了下來。可要說是過分戀舊吧,寸度又完全沒有繼續保養這裏的樣子。估摸著得是中間態。鳳須玉抬手摸摸下巴,腦子裏胡思亂想著,腳下已是再度啟步,慢悠悠向前走著。又是良久,鳳須玉終於走到了殷勤殿北牆近前,距離那唯一的入口也是出口不過是再拐一個彎,鳳須玉卻一點兒也走不動了。拖著無力的小步子再走幾步,便是直直衝著一處石階爬上去坐下,吐著一團死氣貓在石階旁。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走真的要死了。真是累起來感覺石階都堪比軟床香被,就是可惜並沒有太陽可以給他曬曬。盡管那厚重的濃霧已然散去,可自他跳下那道分隔兩地的圍欄,頭頂燦烈的太陽便好像被鉛色的雲層遮了去。直到現在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