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音教會前來拜訪。”


    秩序之劍下,領頭的老者微笑著將一封漆黑的文書遞了上來。


    “我們想要求見奧利弗主教。”


    尤裏接過了老者遞來的文書。


    漆黑的文書上用燙金色的字體繪著聖音那標誌性的七大音符,當尤裏的手指從音符上劃過的時候,腦海中便回響起了對應的旋律,仿佛有人在他心中詠唱。


    這確實是聖音。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冒充他們。


    尤裏抬起頭看著老者,說道:“奧利弗主教已經不在了。”


    “是嗎?”老者說道,“那其他的主教也可以。”


    “所有主教都不在了。”尤裏搖了搖頭,“如你所見,我們剛剛經曆了一場災難,主教們都為此而獻身了。”


    老者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而後又很快的轉為了悲憫。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說道,“真是太讓人遺憾了,明明在我印象中的天琴,還是那個繁華而發達的秩序之城呢。”


    這語氣,就仿佛是剛剛才知道這場災難一樣。


    雖然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句假話,畢竟聖音已經十多年都沒有對天琴進行過訪問了,卻偏偏在這時候到來,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架勢。


    尤裏將目光投向了老者身後的那支代表團。


    十多年前,在尤裏還沒有加入魔鬼部隊時,曾經也作為代表出使過聖音,所以對其有一定的了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老者所帶出來的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代表團,而是一個奏者樂團。


    單從戰鬥力來看,絕對不亞於魔鬼部隊的一支滿編滿裝的小隊。


    但問題是,滿編滿裝的魔鬼部隊要對付的是那些致命的汙染物。


    可你們派了這樣一支奏者樂團出來,又是為了對付誰?


    尤裏很想直接質問老者,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忍了下來,因為把事情挑明除了會讓局麵僵住之外起不到任何的用處。


    畢竟,天琴所經曆的神災,可以說是千年來的第一次,上一次神與神的廝殺,還要追溯到神戰時期,等到八大教會的格局確認下來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所以,其他的教會也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到這裏來打探情況。


    現在的天琴就像是在深海中失了血,讓無數的鯊魚嗅到了腥味。


    而聖音,不過是離得最近的,所以最先趕來的那條罷了。


    而且……


    尤裏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秩序之劍。


    聖音的到來,他們也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尤裏的這個眼神自然讓老者捕捉到了,他微笑著問道:“那麽現在天琴是由誰來掌事呢?”


    “如果你問的是主教級別的掌事者,我們暫時沒有。”尤裏將文書遞了回去,很是禮貌的回答道,“最多的就是像我這樣,負責一部分工作的人,而我們,正是聆聽主的聲音而行事的。”


    “主的聲音?”老者的表情微微有了些變化,“你的意思是,天琴之神……”


    “安然無恙。”尤裏淡淡的回答道。


    聽到這話,老者也露出了同樣爽朗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老者與尤裏交談的時候,聖音奏者樂團中的那個名叫赫薇妮亞的少女也在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小心翼翼,但很是感興趣的樣子。


    “都在說天琴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地方。”一道男聲在赫薇妮亞的耳邊響起,“現在看來,真是讓人失望,感覺和我們的種子區差不太多,你說呢,師妹?”


    赫薇妮亞轉過頭,看著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男人比她大個三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漆黑的法師袍,手中抓著一根宛若指揮棒的法杖。


    法杖的頂端和袍子的內側都刻著“mi”,也就三音符。


    一條條音符接合在一起,像是古老的樂器,又像是扭曲的銀色巨蟒。


    赫薇妮亞眨了眨眼:“多斯師兄,你說這裏和種子區差不多……但你真的去過種子區嗎?”


    “呃。”多斯就隻是想做個比喻,沒想到赫薇妮亞還較真了,便尷尬的笑了笑,“好吧,確實沒去過,難道你去過嗎?”


    “我還真的去過哦。”赫薇妮亞說道,“在入學前。”


    “啊,你竟然去過那種地方……哦,我好像聽說過。”多斯說道,“你回來後還大病了一場,不得不推遲一個月入學。”


    “哎,別說了。”赫薇妮亞歎了口氣,“然後全院都知道這件事情了,我還被人笑了好久。”


    “哈哈。”多斯也笑了,“所以種子區到底是什麽樣的?和這裏比起來呢?”


    “至少要比這裏髒多了。”赫薇妮亞幽幽的說道,“師兄,你可以想象一下,腳下踩著的土地不是泥,而是糞便。”


    “……牛糞?”


    “人的。”


    多斯的表情頓時變了:“那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麽回來後會病成那樣了,確實有些嚇人。”


    “哎。”赫薇妮亞又歎了口氣,而後不斷的搖頭,“不堪回首呀,不堪回首呀。”


    在她搖頭的期間,頭上的那頂法師帽自然也晃動了起來。


    這便讓多斯看到了她那白皙修長的後脖頸,以及脖頸上那正散發著淡淡金光的“si”。


    也就是七音符。


    這不禁讓多斯感到一陣口幹舌燥,有種想要立刻上前狠狠咬一口的衝動。


    但他很快的就將這份渴望所壓製住了,又轉為了身為師兄的關切和幽默:“所以你下一次要是再去那裏的話記得帶上我。”


    “帶上你?”


    “是的,至少遇到繞不過去的路時,我可以脫下我的衣服。”多斯指了指自己的袍子,挑著眉毛說道,“來幫你墊腳。”


    “這樣啊,那師兄你需要準備很多件衣服才行了。”赫薇妮亞攤了攤手,“要不然怎麽墊得完啊。”


    “哈哈,師妹,你也太有意思了。”


    “不如你不如你。”赫薇妮亞又擺了擺手。


    聽著赫薇妮亞的話,多斯的心裏閃過了一絲得意。


    看來這次想方設法的跟著出來果然沒有錯。


    天琴不天琴的倒是無所謂。


    主要是能拉近與赫薇妮亞的關係,或者說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了。


    當赫薇妮亞又轉過頭,看向前麵的老者與尤裏時,多斯又能得以看到她那後脖頸了。


    主要是那串符號。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炙熱了起來。


    畢竟,


    那可是金色的第七音符。


    又過了一會,老者終於和尤裏交談完了,而後麵帶微笑的回到了隊伍之中。


    “導師。”


    “萊昂納導師。”


    赫薇妮亞與多斯恭恭敬敬的向著老者鞠躬。


    萊昂納微微頷首,而後坐回了馬車中,赫薇妮亞和多斯也跟了上去。


    獨角獸在一陣嘶鳴後邁開了步子,車輪便開始滾動。


    “導師。”多斯發起了提問,“現在的天琴是個什麽情況啊。”


    “天琴之神還活著。”萊昂納倒也沒有隱瞞,淡淡的說道,“甚至本體就在那秩序之劍裏,我能感覺到那股神意。”


    “啊?”


    赫薇妮亞和多斯同時轉過頭,看向了那仿佛從天際斬下的蒼穹之劍。


    “天琴之神的本體……就在那劍中?!”多斯很是驚愕。


    “是的。”萊昂納說道,“天琴城本身就是建立在天琴之神的神身上的,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天琴神那糟糕的狀態也同樣如此。十年前,我們便是感受到了天琴神的狀態每況愈下,隨時都有出事的可能,所以才會結束與天琴城的貿易與合作,想等一切結束後再說的,但……”


    萊昂納微微皺起了眉頭。


    “可在我們的計算中,天琴應該是失敗的那個才對,祂沒有理由能夠贏得了另一位神。而祂不僅贏了,還贏得如此……幹脆。我竟然無法在這座城市裏找到另一位的任何氣息,就好像祂整個都被抹除了一樣。”


    多斯與赫薇妮亞麵麵相覷。


    老實說,關於神的部分,他們也聽不太懂,但這不妨礙他們覺得很驚愕。


    “我們要想辦法搞清楚這件事情。”萊昂納說道,“畢竟,神的逝去,在如今的年代可是大事。”


    “可天琴之神還活著。”多斯有些忌憚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秩序之劍,一想到那是神的化身,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放低了,“祂會就這樣看著我們嗎?”


    “祂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萊昂納平靜的說道,“雖然祂還活著,但其實和死了也沒多少區別,祂的神力已經虛弱到連這座城市裏的信徒都無法覆蓋了,我們進城時的三音曲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在神的腳下,他們都無法抵抗我們的力量。”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萊昂納抬起手,在車廂上敲了敲。


    外麵的樂團收到了信號。


    於是領頭的奏者掏出了那如指揮棒般的法杖,而後開始輕輕的揮舞起來。


    隨行的樂團中,有著“一”、“四”、“五”三個音符的樂師們身上亮起了顏色不同的微光。


    而後,悠揚的樂聲響起,宛如從天際奏響的聖音。


    在這旋律下,街道兩側的天琴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跪倒。


    離得近的甚至會忍不住的親吻腳下的土地,瑟瑟發抖的祈求著原諒。


    “果然如此!”看到這一幕的多斯笑著說道,“他們已經失去了神的庇佑,不像是我們,將神恩刻在了身上。”


    萊昂納“嗯”了一聲,而後發現赫薇妮亞也在看著車外,有些出神的樣子。


    “赫薇妮亞。”萊昂納叫著赫薇妮亞的名字。


    “啊,導師。”赫薇妮亞立刻回過神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萊昂納淡淡的說道,“你是被我選中的弟子,你終究會成為最出色的……第七音符。”


    “是的……導師。”


    赫薇妮亞微微頷首,在她那雙湛藍色瞳孔的倒映中,天琴的人們如小麥般倒下。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她乖巧的回答。


    ……


    半個小時後,赫薇妮亞進入到了一個房間中。


    這是天琴為他們準備的居所,房門上還有個小小的女性標記,表明這是獨屬於女性的房間。


    按理來說,他們如此來者不善,甚至在天琴的土地上奏響著聖音,天琴本不應該接待他們。


    可按照萊昂納的說法,天琴沒有選擇。


    因為天琴也需要他們的幫助,畢竟他們好歹還是正教,一旦來的是另一麵的四大教,那麽可就不是奏響聖音,以及做一些不太平等的交易那麽簡單了。


    所以天琴隻能妥協,並且盡可能的給予他們最高規格的接待水準。


    就像是赫薇妮亞此刻所在的房間,整潔幹淨的簡直不像是一座剛剛遭受了大難的城市所能擁有的。


    看著房間裏那一係列極具天琴特色的機械用具,赫薇妮亞又不禁拿出記憶中種子區作為對比。


    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一想到種子區,那堆積如山的糞便,那滿目茫然的人們,都讓赫薇妮亞有種很不好的回憶,仿佛鼻腔裏已經能夠嗅到那股味道了。


    她搖了搖頭,將腦海裏的那些念頭甩出,而後再次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了房間裏的東西。


    哪怕遭了那樣的大災,天琴仍舊是和聖音完全不同的地方。


    赫薇妮亞先是欣賞了一下那牆上的掛鍾,當到了整點時,掛鍾裏探出了一隻機械鳥,把她嚇得往後蹦了一下,那寬鬆的帽子搖搖晃晃的,讓她看起來像是隻受驚的兔子。


    有意思。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接著又看向了桌麵上的一個張著大嘴的機械鱷魚,上麵長著一排排看起來就是引人按下去的牙齒。


    於是她小心翼翼的按了兩顆。


    而後“啪”的一聲。


    鱷魚合上了嘴。


    好在她的反應夠快,已經將手收了回來。


    但這仍然讓感到有趣,眼睛亮晶晶的。


    天琴有意思的東西還真不少啊。


    她這樣想著,而後又在房間裏翻找了起來,像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


    在接連玩了幾個後,她將目光轉向了角落,而後突然一愣。


    角落裏是個人偶。


    因為太過偏僻,所以直到現在赫薇妮亞才發現。


    但為什麽會是個人偶?


    不知怎麽的,在看到那人偶的時候,赫薇妮亞那原本有些歡快的心情突然滯了一下。


    但她也沒有想太多,隻是以為這大概又是天琴的什麽古怪道具吧。


    大概是那種機械人?可以啟動的那種?


    赫薇妮亞走上前,想要仔細的檢查一下這個人偶。


    然而,她才剛伸出手。


    “啪”的一聲。


    她伸出的手便被抓住了。


    赫薇妮亞瞪大了眼睛。


    這個體溫……是活人!


    在驚愕之餘,她立馬向後撤,想要將手抽出。


    但,卻被牢牢的抓著。


    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聲低吟:“我,等你很久了。”


    接著,她看到人偶緩緩的抬起了頭。


    她便與一隻宛如星辰的眼睛對視了。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強大的恐懼湧上了她的心頭,讓她忍不住的想要跪下。


    “你你你你你是誰!”赫薇妮亞都快要哭出來了,“專門躲在這裏嚇我的嗎?!”


    而後她像是踩到了陷阱後不斷掙紮的兔子般拚命的搖晃著身體,同時語無倫次的說著。


    “你你你這真的過分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叫赫薇妮亞!是聖音三學院的二年級生,我的導師是萊安娜教授,你再不放手的話,我就要……”


    “赫薇妮亞嗎?我知道。”他輕笑著說道,“兩年前,被你殺死在馬廄裏的那個三學院一年級女生嘛。”


    赫薇妮亞那不斷抖動的身體突然頓住了。


    而人偶像是早就料到了這點似的,慢慢的鬆開了她的手,身體緩緩後移,仿佛在選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但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赫薇妮亞。


    “你是真的忘了,還是……入戲太深了?”他笑著問道。


    解開了束縛的赫薇妮亞並沒有逃跑,而是在短暫的沉默抬起手,取下了那頂讓她看起來像是小兔子般無害的大帽子。


    如麻繩般的卷發像是瀑布般散落。


    那精致的臉龐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害怕與天真,湛藍色的瞳孔像是可以割開血肉的冰。


    “所以……”赫薇妮亞看著麵前的人偶,“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人偶慢慢的抬起了手,撐著腦袋,輕笑著說道。


    “你可以叫我。”


    “維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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