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了吧。”


    索姆城的郊外,一支特殊的小隊正在路邊等待著,他們那獨特的,半人半機械的身體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但他們並不在意,這些金屬軀體早就是他們認知中那屬於身體的一部分了。


    這便是天琴教派往萊茵的交流團——當然了,這隻不過是表麵身份。他們的真實身份是龐大的天琴騎士中的一部分,隸屬於負責城市護衛的“骸骨”部隊。


    查莫斯看著那鑲嵌在手心裏的機械表,而後抬起頭看著那坐在馬車旁眺望著遠方的男人:“庫德隊長,我們可以走了吧?”


    庫德並沒有問查莫斯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也沒有看自己的腕表,他隻是盯著那遠處太陽,緩緩的說道:“還差一點。”


    查莫斯頓時顯得有些不耐煩:“真的守到那個時候嗎?我們已經可是從昨天晚上等到現在,淋了一個晚上的雨,還關閉了緊急通訊……”


    “正是因為我們都已經這麽做了,那就不能在最後時刻出亂子。”庫德轉過頭,深深的看了查莫斯一眼,“要耐心,查莫斯,別忘了我們是從天琴而來,‘當如機械般精密’,這是我們的格言,還記得嗎?”


    眼見庫德又說起了道理,查莫斯有些無奈的攤了攤手:“好吧好吧,聽你的就是了,我確實是有些急躁了,畢竟昨晚守夜的人是我,淋了一個晚上的雨,我感覺手腕的輪軸都要生鏽了,我真的是不想在這個破地方多呆哪怕一分鍾了,我簡直無法想象沒有……。”


    “你隻是輪軸生鏽而已。”庫德打斷了查莫斯,平靜的說道,“那他呢?”


    查莫斯頓時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庫德說的是誰——那位天琴曾經的傳奇騎士。


    “你說這一次,會成功吧?”查莫斯並沒有沉默太久,便又忍不住開口,“應該是能成功的吧?”


    “我想不到失敗的理由。”庫德說道,“他的對手,是萊茵的四大主教之一,雖然他很厲害,但這差距還是太大了。我們又提前關閉了緊急通訊,阻止了他向我們求救,而我們必須要施以援手這一鐵律……”


    “但他從來都沒有使用過這一條鐵律。”查莫斯說道,“一直都沒有。”


    庫德沉默了一會,而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是啊,一直都沒有。”


    他們已經記不清,這是他們第幾次試著把那位傳奇騎士送上絕路了。


    他們曾把他丟在汙染地,讓他獨自去麵對高純度的汙染獸,但等他們到集結點時,卻發現他早就已經在那裏等著了,手裏還攥著那顆汙染獸的腦袋。他們也曾把他丟到號稱絕對不可能有人能夠走出來的屍骨林,因為那裏地形複雜,並且擁有著數不清的不可名狀的幽魂,但他依舊能夠按時抵達,那早該被淘汰掉的金屬軀體上布滿了黑色的血。


    他就像是一條識路的老狗,無論把他丟到哪裏,他最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同時嘴裏咬著想向主人邀功的骨頭。


    就仿佛,永遠都甩不掉他似的。


    但庫德知道,這並不是永遠,因為他並不是無敵的。


    隨著他麵對的困難和敵人越來越強大,他也沒有辦法像最開始那般遊刃有餘了。


    有時也會遲到,有時也會滿身是傷,仿佛死裏逃生,大家都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堅持不下去的。


    就比如……今天。


    他們已經杜絕了所有的,他還能活下來的可能性,為了防止那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意外,他們甚至沒有允許他帶上自己的隨身武器——那把已經落後了數個版本的鏈鋸劍,此刻那把劍正放在車廂旁,逐漸下落的夕陽將晚霞照在那早已布滿了鏽跡的劍刃上,看著就就像是無言的墓碑。


    庫德看著那把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而查莫斯發覺到了庫德的情緒變化,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好像有些失望?他不會回來了不是好事嗎?我們終於可以結束這個沒有意義的任務了。”


    麵對查莫斯的疑惑,庫德緩緩的回答道:“我隻是覺得不應該。”


    “不應該?”


    “他曾是天琴的英雄,受到了天琴的擁戴。”庫德淡淡的說道,“後來他是天琴的罪人,那也應當由天琴來審判,而不是交給萊茵,連屍體都要被當做報酬來供萊茵拆解……這是一種侮辱,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天琴。”


    查莫斯撓了撓頭:“我倒是沒有想那麽多,我隻是覺得他做了那樣的事情後早就該死了。死在哪裏無所謂,當然最好還是死在汙染地,那樣才對得起他的一生,不管是他的榮譽,還是他的罪孽。”


    庫德有些驚訝的看著查莫斯,似乎是沒有想到竟然能從他的嘴裏聽到這樣略顯哲理的話。


    這時,查莫斯的手表響了,他攤開了手掌,指了指自己的手心,說道:“現在確實是到時間了。”


    “我知道。”庫德感覺心裏一空,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輕輕的歎了口氣,“走吧,把他的劍帶回去,也算是有個交代……”


    話還沒有說完,他們突然聽到了道路盡頭傳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厚重,光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來者的是個足具份量的人物。


    他們神情大變,立刻轉過了頭,看著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又一次的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他渾身是血,但腳步和呼吸都沒有一絲紊亂。


    於是他就帶著這麽一身濃鬱的血腥味來到了這一眾天琴騎士麵前,走向了那把鏈鋸劍,將其背在身上,而後向著庫德點了點頭,仿佛在告訴庫德他已經到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天琴的騎士們感到有些幻視,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第一次送他上路的時候。


    但那個時候,這家夥麵對的還隻是一眾汙染獸,雖然難纏,但終歸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昨晚……你麵對的是什麽啊!?


    一個恐怖的猜測湧上了眾人的心頭,這讓向來都不與他交談的查莫斯都忍不住開口了:“你,你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具無主的屍體。”傑拉爾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而後淡淡的回答著,“我就幫著埋在路邊了。”


    ……無主的屍體?!


    幫忙埋在路邊?!


    查莫斯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回應了,他就如同脖頸上的輪軸卡住了一樣,將腦袋一頓一頓的轉向了庫德。


    庫德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傑拉爾,科裏主教呢?”


    “他死了。”傑拉爾平靜的回答著,而後又說道,“可以出發了吧?你們選的這個營地有問題,再下一個晚上的雨會被淹的,早點出發,去找個安全點的營地吧……跟我來。”


    他如同往常一樣,歸來後從不解釋自己遭遇了什麽,也從不質問什麽,在人員齊整後永遠的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所以他直接上路。


    而一般這個時候,其他人也會直接跟上,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太多的交談。


    隻是……這次顯然不同,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傑拉爾走了小十米後,發現眾人沒有跟上來,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問道:“怎麽了?”


    查莫斯吞了吞卡在喉嚨裏的唾沫,艱難的問道:“伱把萊茵的西大主教殺了?”


    “這是什麽問題?”傑拉爾緊皺著眉頭,他正想回答,卻發現手上的血已經黏稠了,便一邊擦拭著手中的血,一邊回答著,“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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