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銀鼻青牛</strong></p>


    <strong> 蘆葦蕩中得青牛


    </strong>


    四月的散花洲,風吹蘆花飄似雪。


    六歲的望月,背著一個碩大的柳條筐,正在散花洲頭一望無際的蘆蕩中打豬草。突然,前麵的蘆葦叢中簌簌作響,驚得一群鷗鷺衝天而起。望月抬起腰,探頭一看,嚇了一大跳,隻見一個血紅的肉團骨碌碌一下子滾到她的麵前。


    望月揚起手中的鐮刀,奮力一砍,肉團應聲而開,一個支楞著一對招風耳、一雙毛茸茸大眼睛的大腦袋,從破口處鑽了出來,緊接著伸出了前腿,拖出了後腳,歪歪倒倒、顫顫巍巍地跪拜了四方,哞叫了三聲,就迎風站立起來,一頭衝到望月的麵前,撞進她的懷裏。望月一看,這不是一頭剛出生的小青牛嗎?


    望月喜出望外,拋下鐮刀,丟掉柳條筐,抱起小青牛撒著歡兒地往家裏跑,一路跑,一路喊:“奶奶!你看我撿回個啥?”村裏人聽了,都一撥兒一撥兒地趕過來,圍在望月家門口瞧稀奇。奶奶一見,連忙上灶煮了一鍋小米漿,邁著細腳伶仃的小腳,端了出來,一邊讓望月趕緊喂牛,一邊愛憐地扶摸著這個躲在望月懷裏的小東西,笑哈哈地對著村裏人說:“你們幫我傳個話,這一定是誰家的母牛在沙洲上產崽了,趕快到我家來領。不過,可得扯上三尺碎花布來換,給我家望月做一件小庇,不能讓她白撿了一場。”


    可是,村民們傳話一打聽,五鄉八堡的,沒有誰家丟牛啊,大半天過去了,也不見人來領。奶奶見了,像突然明白個啥似的,猛一拍大腿,喜笑顏開地說:“呀!散花洲上不是有個老君廟嗎?那老倌兒座下不就是一頭青牛?莫不是那牛鼻子老道見我家望月孤單,送她一頭小青牛,做個伴兒?”


    望月是個苦孩子,剛出生時,娘難產死了;三歲時,江裏翻了船,爹歿了,是年邁的爺爺奶奶心肝寶貝似的把她養大的。


    小青牛一聽,猛地打了一個響鼻,噴了望月一臉糨糊。望月高興得跳了起來,摟著奶奶的脖子說:“我有小青牛了!奶奶,你給它取蚌名兒吧!”


    奶奶愛憐地看了小青牛一眼,見它額頭上有一道望月不小心用鐮刀劃出的月芽形傷痕,就說:“你叫望月,就叫它月芽兒吧!”


    孤單的望月終於有了一個伴兒,月芽兒就像一個跟屁蟲,整天跟在她的屁股後麵,出沒在散花洲上,把一個清水漣漣的蘆蕩攪得天昏地暗。這江浦豐盛肥美的水草就是養牛,才一年的光景,月芽兒就像發麵一樣,長成了一頭骨架雄偉、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的大青牛。


    這一天,散馬無籠頭的月芽兒躲開望月的眼睛,跑進隔壁二嬸家的菜地裏,片刻之間,就把一畦剛抽苔的菜花白糟蹋得一片狼藉。氣得爺爺拿出一個燒紅的通條,給它穿鼻。望月心痛地褪下手腕上兩隻銀手鐲,跑到村頭的鐵匠鋪裏,打了一個銀鼻,給月芽兒戴上。從此後,戴著銀鼻的月芽兒成了散花洲上的一景,五鄉八堡過往的行人打洲頭經過,看見了月芽兒,就指著它嘖嘖稱奇:“瞧!這家的牛可真金貴,還穿金戴銀的呢!”


    <strong>騎著青牛到婆家


    </strong>


    轉眼之間,十幾年過去了,十八歲的望月也出落成散花洲上一朵婷婷玉立的藕花。望月風裏來雨裏去,像個男兒一樣,犁田耙地,駕船起櫓,早早地支撐起這個破落的家。可她依然風風火火,野性不改,一有閑暇,就騎在月芽兒背上,在蘆蕩裏瘋跑。


    奶奶見了,歎著氣,嗔罵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瞧你瘋的,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看誰敢娶你?”


    望月坐在牛背上,脆生生地回了一句:“望月不嫁人。在家裏給爺爺奶奶養老送終!”


    看著她一陣風樣遠去的背影,爺爺對奶奶說:“瞧你說的,我家望月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散花洲上百裏挑一,誰家後生要是娶了她,那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果然,就在這一天,這個有福氣的人出現了,隔壁二嬸上門為她娘家侄兒說媒來了。二嬸的娘家在上江十裏地的蘭溪河邊的金盆架村,家裏姓何,開了一個小磨坊,家道還算殷實。何家後生,每年正月份都要來姑家拜年,爺爺奶奶也見過,人不僅敦實厚道,也長得一表人材,配得上望月。爺爺奶奶雖然心有不舍,還是滿口地應承下來,並把大喜的日子敲定在來年的四月。


    這一天,何家的迎親花轎早早地上門了,望月坐在房裏抱著奶奶哭得死去活來。牛欄裏的月芽兒聽了,急得轉起了磨盤,一聲高一聲低地哞叫,迎親的鑼鼓卻一遍遍地催著上轎。眼看吉時已到,伴娘隻得架起望月出門。這時,月芽兒猛地扯斷了拴牛繩,衝到花轎前,打著響鼻,瞪著銅鈴大的牛眼,攔住了去路。


    何家請的轎夫一見就急了,抽出抬轎杠作勢要打。望月一見,掀掉蓋頭,杏眼圓瞪,嬌喝一聲:“誰敢打我家月芽兒,我今天就不上轎了!”


    奶奶邁著小腳連忙趕出門,抹著眼淚說:“望月呀!月芽兒打小與你形影不離,這是舍不得你走,它要送你。家裏窮,也沒給你置辦啥嫁妝,你就把月芽兒當陪嫁,帶著上路吧!”說完,奶奶回身就從屋裏抱出一床碎花紅被子,鋪在牛背上,又拿出一匹紅綢,紮了一朵大紅花,係在牛頭上。


    望月掙開伴娘的手,輕輕一躍,跳上牛背,對著前來為她送行的鄉親們揖手拜了四方說:“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嫂!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請各位鄉親多多擔待,要是有個三病兩痛,麻煩各位給望月送個信,拜托了!”說完,一夾腿,月芽兒長哞一聲,四蹄如風般地拔腿就走。一時間,亂了喜樂的鼓點,驚得何家迎親的人馬抬著空轎子、舉著青銅鏡,打著儀仗,跟在屁股後麵一溜小跑。


    月芽兒馱著身穿大紅嫁衣的望月,像馱著一簇火紅的烈焰,一下子衝進洲頭四月蘆花似雪的葦海中,顫悠悠地轉了一圈,才躍上官道,何家的迎親隊伍這才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這時,月芽兒卻顯得矜持穩重起來,它昂首挺胸,踩著鑼鼓的節拍,在十裏長江大堤上,走在隊伍的前頭,不緊不慢地踏起盛裝舞步。引得沿途的村落,千人空巷,惹得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豁著癟嘴,指著牛背上的望月,一陣陣驚呼:“我的天神!騎著青牛出嫁,自打盤古開天辟地,古今少有!”


    <strong>青牛成了過江龍


    </strong>


    就在這一年,江畔水鄉澤國的田園牧歌式生活,被隆隆的槍炮聲打破了寧靜。東洋倭寇越過了長江,在蘭溪鎮建起了碉樓,紮下了部隊。


    這天一大早,公爹就駕著船到江邊打漁掰罾去了,婆婆圍在灶台上做早飯,丈夫挑著一擔鹵水豆腐,到巴河鎮叫賣去了,還沉浸在新婚喜悅之中的望月,在磨坊裏給月芽兒上了套,一邊圍著一團老磨打豆燒漿,一邊嘴裏哼著山歌小調:郎在江上打魚網,妹在江邊捶衣裳,郎打三下望下妹,妹打三下望下郎,下下打在空石上……


    早飯熟時,望月薅了一捆帶露水的青草,放在磨道裏,把月芽兒歇了下來,自己則手攀著門前的一棵老槐,翹首望著村口,盼著丈夫回來吃早飯。這時,隻見村道上突然塵土飛揚,丈夫挑著擔子,夾在一群上街做買賣的鄉鄰中,一路驚惶失措地往回趕。


    丈夫一回到門口,來不及進屋,就丟下半擔還沒賣完的豆腐,對著屋裏大喊一聲:“娘!快跑!日本鬼子清鄉來了!”說著,就一頭衝進屋裏,撞翻了娘端飯的木鐸,一彎腰背起娘,出門順手拉著望月的手,慌不擇路地跟著村裏的人一起,一窩蜂地朝著村外的調軍山跑。


    望月跟著丈夫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山口,她頭腦裏突然“轟”地一下響了一個炸雷:不好!月芽兒還拴在磨坊裏!她想都沒想地掙開了丈夫的手,返身撒腿就往回跑。


    望月回到村口的時候,村外已傳來稀稀落落的槍聲,偌大的村街上,雖然家家大門洞開,卻已經不見一個人影,隻有一些沒來得及帶走的雞、鴨、豬、牛,上下撲騰,狼奔豕突,顯示出一片大難將至前的恐慌。望月快步跑進自家的磨坊,解開月芽兒項上的駕轅,騎上就走。可一出門,望月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一隊殺氣騰騰的日本鬼子突兀地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之間。日本鬼子也一時沒回過神來,沒想到空無一人的村街上,突然出現一個騎著一頭大青牛的小媳婦兒。</p>


    就在這雙方一愣神的一刹那,月芽兒突然往後一退,一個屈腿縮腰,狂哞一聲,揚起兩隻彎刀般的牛角,背著望月,像一匹戰馬一樣平地躍起,越過日本鬼子的頭頂,衝散了他們隊伍,一路向村外,沿著江堤,發足狂奔。


    日本鬼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糾集隊伍,騎上摩托,一路高喊著:“花姑娘!”如蟻附骨般地窮追不舍。望月閉著眼,伏在牛背上,隻聽得耳邊的槍聲,像炒豆般的“嗖嗖”作響。可牛畢竟跑不過摩托,眼看日本鬼子越來越近,這時,月芽兒突然打了一個趔趄,生生地停了下來。望月睜眼一看,原來是月芽兒中彈了,腿上鮮血淋漓。而此時,他們正站在江邊一塊突出的回風磯上,下麵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江。


    望月回身一看,日本鬼子正張牙舞爪地圍了過來。望月驚恐地閉上眼睛,她知道此刻前無去路,後有豺狼,在劫難逃。就在這時,望月感覺到她緊抓的牛脖子突然一緊,她打小就知道,這是月芽兒有行動前給她的信號,她連忙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它。隻見月芽兒仰天長哞一聲,就飛身躍入滾滾大江之中。


    望月屏住一口氣,隻聽得“轟”地一聲,就沉進了江底,耳邊一片“咕咕”的水響。就在她快要憋不住時,月芽兒“嘩啦”一聲衝出了水麵。望月伏在牛背上回頭一看,她們已經泅到了江心,回風磯上的日本鬼子已經變成了燈草大小的人。隻見月芽兒,就像五月端午的龍舟,四條腿成了船槳,一根粗壯尾巴成了船舵,載著她,一會潛入江中,一會兒上浮江麵,順著濤濤的江水,像一葉蚱蜢舟,向下遊疾駛而去。沒過多久,前麵江邊就出現一灣蘆蒿遍地沙洲。望月一見,驚喜地喊了一句:“月芽兒!到家了!”青牛一聽,仰頭長吸了一口氣,四蹄一擺,又潛入江中。


    正在散花洲頭、老君廟下一塊青石板上洗衣服的二嬸,猛地聽得一聲水響,水花四濺,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躍出江麵,驚得她一屁股倒在江岸上,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她有點不相信似的掐了一把大腿,張大著嘴巴,迷惑不解地驚呼一聲:“我的天啦!望月,你放著十裏長堤的好路不走,雲裏去,水裏來的,成神仙了?”


    二嬸和洲頭洗衣的村婦們,抬著昏昏沉沉的望月,牽著精疲力盡的月芽兒,送回到奶奶家。奶奶一碗薑湯灌下去,聽望月一說,驚得臉色煞白,“卟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朝著老君廟方向連連磕頭說:“真是老君保佑!我家的月芽兒哪裏是一頭青牛?分明是一條救苦救難的過江龍!”


    <strong>蘆花似雪祭青牛


    </strong>


    望月雖然躺在奶奶家的床上,卻坐臥不寧地擔心起丈夫和公婆的安危。奶奶叫爺爺到江邊一打聽,聽過往的打漁人說,日本鬼子搶了幾大車糧食、牲畜,抓了一批修碉樓的壯丁,燒了幾個村子就回鎮上去了。


    望月聽爺爺回來一說,就一跟頭爬起來,拉起月芽兒就要趕回去。可一走出村口,月芽兒卻強著鼻,不肯上路。奶奶見了眼淚就下來了,抱著牛頭,歎著氣說:“唉!這一眨眼的工夫,沒想到月芽兒也老了!你不知道這牛一歲,折人活六歲,如今,它也像爺爺奶奶一樣,有七八十歲了。俗話說得好,人老思鄉,這牛老了也戀起家來。它經過這一次折騰,元氣也大傷,恐怕和奶奶一樣,來日不多了,你就讓它留在家裏,給爺爺奶奶做個伴兒吧!”


    望月一聽,抱著牛頭哭了一陣,才一步三回頭地上路了。


    沒過多久,何家的後生提著兩條金色大鯉上門報喜來了,說望月坐胎有喜了。奶奶一聽,屁顛屁顛地邁著小腳,跑到蘆蕩裏,薅了一大捆青草,送進牛欄裏,高興地對著青牛說:“月芽兒,恭喜你!你要添外甥了!”


    月芽兒一聽,奮力地站了起來,起身跑到院子裏轉了一圈,胃口大開,將一捆青草吃得一根也不剩。


    又過去了幾個月,這一天,天還沒亮,安靜得像個老人似的月芽兒,突然長哞不止,狂燥不安,鬧起五更來。一大早就扯斷了牛繩,用彎角撞得奶奶家的門“咚咚”直響。奶奶一聽,披衣坐在床上,心裏陡然升起一股驚恐。一生不知經過多少風波變故的奶奶掐指一算日期,大驚失色:“不好!我家望月有難!”


    奶奶心急火燎地穿好衣服,連裹腳布也顧不上纏,就打開大門。隻見月芽兒已經跪倒前腿,伏在門前的台階下麵,正眼巴巴地望著她。奶奶心領神會地一攀牛角,就跨了上去。月芽兒好像一下子恢複了往日的雄風,大吼一聲,奮力而起,揚起四蹄,衝出村口,沿著十裏長堤,一陣風似的朝著望月的婆家而去。


    果然,一進村口,就看見何家大門前,一個接生婆端著一盆盆的血水往外潑,望月的公婆拿著香火紙燭,蹶著屁股,跪拜四方過路遊神,望月的丈夫急得在院子裏連軸轉,簾幕低垂的窗子裏傳來一陣陣望月氣如遊絲的呻吟聲。


    奶奶一見,從牛背上滾了下來,連滾帶爬地衝進院子。望月的公婆迎了上去,哭喪著臉說:“老親家!望月昨天晌午就生了,可孩子腿先出來,已經一天一夜了,還沒下地呀!”


    奶奶一聽,大哭一聲:“我苦命的兒啊!你咋碰上踩花生了?這不要你的命嗎?”說著,她一臉悲愴地看著望月公婆,厲聲問:“你是想保望月,還是想保孩兒?”


    望月的公婆一聽,大眼瞪小眼,低下了頭,默不作聲。望月的丈夫聽了,紅著眼,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是保望月!”


    奶奶一聽,眼淚就下來了,她長歎一聲說:“伢兒啊!算你有良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媳婦兒在,還怕沒孩子?快!快去把望月抱到牛背上。”


    這是江畔農家處理難產的一種催生方法,叫“顛生”。就是讓難產的女人趴在牛背上,借助牛跑動的顛力,打開生門。可此舉非常危險,往往孩子生下來了,不是掉到地上摔死了,就是被牛如鐵的巨蹄踩成了肉餅。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使用。


    說來也怪,望月一伏到月芽兒背上,聲嘶力竭的她好像陡然增添了氣力,開始用力地呻吟起來。月芽兒一背上她,剛開始在院子裏小心地慢跑轉著圈,接下來,越跑越快,衝出了院門,在阡陌縱橫、窄窄的湖田埂上,發足狂奔,險象環生。突然,一處高岸耐不住月芽兒巨大的奔力,“轟”的一聲坍塌了,背著望月的月芽兒,陡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一下子跌入岸下二丈多深的湖田中。


    望月的奶奶、丈夫、公婆一見,嚇得麵無人色,撒腿就跑。這時,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從湖田裏傳了上來。他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看,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下來。隻見望月麵如珀金似的躺在鬆軟的湖泥上,喘著粗氣。月芽兒的四條腿陷在齊膝的湖泥中,傲然挺立,而一個粉嘟嘟的男嬰,還連著臍帶,正躺在牛肚子下麵,咧著大嘴,仰天大哭。


    就在奶奶連人帶鞋衝進湖田裏,把嬰兒從牛肚下麵抱了起來的一刹那,月芽兒再也堅持不住了,轟然癱倒下來。看來,是月芽兒在跌下來的一瞬間,怕壓傷了腹下的嬰兒,四條腿硬頂著,齊森森地折斷了。


    大家一見母子平安,趕緊將望月和嬰兒抬回家中安頓好,再回頭來看月芽兒,隻見月芽兒躺在湖泥中,已經燈枯油盡,氣竭身亡了。


    望月聽說後,眼淚就“嘩啦啦”地直往下淌,她泣不成聲地吩咐丈夫,將拴在月芽兒鼻子上的銀鼻取下來,她要留著作一個念想,再找幾個人把月芽兒送回散花洲,就安葬在當初月芽兒出生的蘆蕩裏。她還抬起頭來,看著丈夫說:“我想求你個事兒,我想給孩子起個名,就叫青牛!行不?”


    又是一年蘆花盛開的四月,這一天,剛剛給兒子小青牛辦了周歲的望月,就背著虎頭虎腦的兒子,沿著十裏江堤,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兒子項上戴著一隻明晃晃的項圈,這是她用月芽兒的銀鼻打成的。一路上,她又薅了一大捆青青的草尖才來到蘆蕩深處、月芽兒的墳前。


    望月一放下兒子,就將他按倒在墳前,紅著眼睛對他輕輕地說:“兒啊,給你的牛舅舅磕個響頭!”


    沒想到,才開始伊呀學語、連爹娘都不會叫的兒子,竟然清晰地跟著喊了一聲:“舅舅!”


    望月一聽,一下子就淚流滿麵了,她一手將兒子摟進懷裏,一手輕輕地撫摸兒子頸上的銀項圈,哽咽著對兒子說:“兒啊!你要給娘記住,不管娘日後老了,不在了,你也要年年的今日來看你的牛舅舅!”


    兒子仰起頭,看著望月的臉,脆生生地回了一句:“哎!”就在這一聲中,蘆蕩裏陡然風起,望月抱著兒子,起身抬眼一看,隻見風吹蘆花,漫天而起,整個散花洲就像下了一場瑞雪。


    在淚眼蒙中,望月依稀聽到一聲牛嗥,看到蘆葦叢中,一頭戴著銀鼻的青牛看了她們母子一眼,就搖頭擺尾地往蘆蕩深外而去,悠然不見了。


    望月輕輕地喚了一聲“月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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