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與國師


    很久很久以前,有五個修道士在深山中修行,其中四位是師父,另一位是弟子。


    弟子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師父們,聽從他們的差遣,從不違背他們的意願。


    他一早就起床,采集野果,汲取清泉,到了該吃飯的時候,就把果子和泉水送上,從來沒有誤過事。


    有一天,弟子采集野果時走得遠了一些,路走得太多了,他感覺有點累,便在草叢中躺下來休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時間已過了中午,他還沒有回來。


    修道士的規矩,過了中午就再也不能吃飯,否則就算違犯了戒律。


    由於弟子回來得遲了,四位修道士當天未能吃上飯。師父們十分生氣,責怪弟子說:“你既然做了修道士,就應該嚴格要求自己,怎麽能這樣懈怠呢?像你這樣,以後隻能當個賤民,永遠不會有出息。”


    弟子聽了,心裏很難受。他走到河邊的一棵樹旁,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坐在樹下,一手敲著腦袋,自己痛責自己道:“我服侍師父們這麽久了,從來沒有犯什麽過失,可今天不知怎麽搞的,竟然耽誤了師父們的午飯,影響了他們的修行,違犯了修道士的規矩,真是太不對了。”他越想越傷心,憂戚之極,竟然忿忿而死。他腳上原來穿著一雙七寶鞋,這時,那隻翹起的腳上的七寶鞋掉了下來,落入河裏,被水衝走了。


    弟子一魂不昧,投胎到人間,並像修道士們所說的,投胎到一個賤民的家庭,成了賤民的孩子。


    這孩子十來歲時,有一次與一群孩子在路旁玩耍,適巧有一個婆羅門路過。


    婆羅門見一群孩子在玩耍,便仔細觀察起來。突然,他發現這個賤民的兒子,相貌堂堂,貴不可言,日後一定會當國王,成為傑出的人物,就對這孩子說:“從你的相貌來看,以後一定會當國王。你不要再和這幫孩子隨隨便便地玩在一塊了。”


    孩子不相信地道:“我是個賤民的孩子,哪能當什麽國王呢?”


    婆羅門說:“你的儀表形態,和我們婆羅門的經書上所寫的國王特征一模一樣。天命已定,你們的國王將在某年某月某日死去,到時候,將會有一個賤民之子來當國王。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到處尋訪新國王的。現在看來,這件事就應在你身上了。你相信我吧!我絕不會騙你的。”


    孩子說:“既然如此,那麽請你保守秘密,再也不要傳播這件事了。如果以後,事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一定會報答你今天的恩情,絕不會對不起你的。”


    婆羅門也害怕事情泄漏後,於己不利,再說新國王已經找到,大事已了,就連夜逃走了。


    過了不久,該國的國王果然逝世了。由於國王沒有子嗣,也沒有什麽近親可繼承王位,按照慣例,應該另外選拔有賢有德的人來當國王。


    大臣們為此聚在一起,大家都說:“國家沒有國王,就好比一個人沒有頭。


    我們趕快派人到四麵八方尋訪,看誰是有賢有德的,可以做我們的國王,我們就擁戴他。”


    他們派出的使者,四處尋覓,一個使者發現了這個賤民之子,見他相貌與常人不同,確有王者之姿,連忙派人回去稟告。


    大臣們得到報告,就按照迎接國王的規矩,準備好車輛馬匹、各種儀仗,前來迎接。


    大家見到這個孩子,個個歡欣鼓舞,覺得他就是上天派來的新國王,便把他帶回王宮。


    他們選定了吉日良辰,讓這孩子以香湯沐浴,穿上國王的朝服,戴上王冠,佩上寶劍、玉帶,按照國家傳統的禮儀,在前後衛兵的簇擁下登上王位。


    新國王自幼聰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當了國王以後,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在他的統治下,國土安寧,人民幸福愉快。


    再說那個婆羅門逃到其他國家,仍日夜掛念著這件事。他仰觀天文,下察地理,算出老國王已逝世,新國王已嗣立,十分興奮,心想:“這下我的好運道來了!”便連夜趕到這個國家,求見國王。


    守宮門的衛兵,入內報告:“外麵有個婆羅門要求麵見國王。”


    國王立即下令召見。


    婆羅門進宮後,首先向國王表示祝賀,接著說:“今天的事,果真就像我當年預言的那樣,現在您相信我的話了吧?”


    國王說:“是啊!您的神機妙算,真是常人難測,我十分感謝您的恩情。”


    接著又說:“我應該怎麽感謝您呢?我分半個國家給您,把寶藏也分您一半,好嗎?此外,美女嬌娃、車馬仆人隨您的意願,想挑選多少,就挑選多少。”


    婆羅門回答:“大王所說的這些,我都不要。我隻有兩個願望:第一,希望一切飲食起居享受,與大王您一模一樣,不要有任何差別;第二,希望所有國家大事,您都要與我商量,不要一個人專斷自決。”


    國王說:“行啊!這兩個願望還不好滿足嗎?”於是下令封婆羅門為國師,一切待遇與國王一樣,所有的國家大事都要與國師商議。


    以前,國王一直按正法治理國家,處事公道,從不無禮對待別人,更不冤枉任何一個人,可是這個婆羅門得勢後,情況就不一樣了。他仗恃著國王的恩寵,與國王同桌吃飯、同宮議事,兩眼朝天,目中無人,對大臣們呼來喝去,當奴婢一樣使喚。


    大臣們怨聲載道,紛紛向國王進諫:“國王的地位是十分尊崇的,遇事應與耆舊大臣們商議。現在大王對這個要飯的婆羅門,如此寵愛,偏聽偏信,使得他膽子越來越大,竟敢侮辱大臣。鄰國如果知道了這些事,一定會嗤笑我們,甚至可能會乘機出兵攻打我們。還請大王三思!”


    國王說:“我從小就認識他,當時便與他有誓約,現在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


    大臣們仍不斷進諫:“這種局麵不改變,對我們國家是十分危險的。大王如要堅守以前的誓言,那也可以給他一次警告,比如您吃飯時不等他,自己先吃,讓他知道君臣有別,或許他就會收斂一些了。”


    國王也覺得婆羅門做得太過分了,就答應了大臣們的建議。


    過了幾天,國王趁婆羅門外出,便不等他回來,自己先吃飯。


    婆羅門回到宮中,見國王已吃完飯了,不禁火冒三丈:“我們當初是怎麽約定的?你為什麽不等我,一個人先吃飯?”


    國王辯解說:“你出去未回,我肚子餓了,就一個人先吃了。你的飯菜,都特意另外給你留下了。是你自己回來晚了,怎麽能怪我呢?”


    婆羅門更火了,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民之子,不顧禮儀,違犯誓約,沒有好下場!”


    大臣們聽說這件事,都十分氣憤,紛紛來到王宮,指稱這個婆羅門犯了欺君之罪,應當處死。


    國王問群臣:“你們大家說,應該給他什麽處分?”


    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應該把他放在蒸籠裏蒸熟;有的說應該放到鐵鍋裏煮熟;有的說應該大卸八塊;有的說應扔到石臼中搗成肉泥;還有人說應該割掉耳朵、舌頭,剜掉眼睛後殺頭。


    國王說:“我們為人應該講慈悲,對一切眾生都要愛惜,不能隨便傷害他們的性命。這樣吧!我們給他一些路費,把他驅逐出國,從此不準他再來我國就是了。”


    婆羅門在國王這裏錦衣玉食,享受慣了,現在被驅逐出境,一個人跋山涉水,頂風冒雪,吃盡了辛苦。他一邊走,一邊自怨自艾,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才落到這種下場。


    婆羅門走了好些日子,來到附近一個國家,這時他已衣衫襤褸,形容憔悴。


    他來到一個過去相識的富翁家。


    富翁見他這副落魄的樣子,便問他:“你從哪兒來的?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你以前學的那些經典,還記得嗎?”


    婆羅門因一直過著驕奢的日子,不好好念誦經典,把原來學的一些東西都忘了。他羞慚地回答道:“我從遠處來,饑寒交迫;以前學的經典也都忘了。”


    富翁想:“這個人把學過的經典全忘了,還能幹些什麽呢?”但看在以前認識的麵子上,也不好趕他出去,就給他一副犁、兩頭牛、一個小奴隸,讓他去耕種田地。


    婆羅門隻好帶著小奴隸去犁地。他一肚子怨氣,沒地方可發,就拿小奴隸出氣,對小奴隸非常殘酷,整天讓他幹又苦又累的活,動不動還又打又罵。


    小奴隸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心想:“與其受這種罪,不如死了痛快。”便走到河邊,想要投河自盡。剛想往水裏跳,忽然發現河邊有什麽東西閃閃發光,撈起來一看,原來是一隻用七寶做成的鞋。小奴隸想:“這可是一件值錢的寶貝,我如果把這件寶貝送給大富翁,他從來沒給過我什麽好處,今後大概也不會給我什麽好處。如果把它交給父母,父母肯定會把它賣掉,不過是換些糧食罷了,對我自己也沒什麽好處。


    這個婆羅門對我這麽凶狠,拚命地讓我幹活,如果我把這個寶貝送給他,也許看在寶貝的份上,他以後會對我好一點。”


    於是他就把寶鞋拿去送給婆羅門。


    婆羅門得到這隻七寶鞋,非常高興,心想:“這隻七寶鞋是無價之寶。我因失去國王的歡心,才落到今天這般處境,讓我把這件寶貝獻給國王吧!也許他會重新寵信我的。”於是他便帶著七寶鞋,回到他當過國師的王國,把寶鞋獻給國王,並且誠心誠意地懺悔自己過去的錯誤,希望國王能饒恕他。


    國王說:“好吧!我是可以寬恕你,但是還要聽聽大臣們的意見。”他讓婆羅門躲在幔帳後麵,然後把群臣都召進宮來。


    國王問大家:“你們都還記得那個被驅逐的婆羅門吧?大家還想不想見他呢?”


    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說:“不想見。”


    國王接著問:“如果你們見到他,會怎麽對待他呢?”


    大臣們說:“我們要剁掉他的手腳,割掉他的鼻耳,砍下他的腦袋,再把他剁成兩載。”


    國王又問:“如果你們見到他,還認得出來嗎?”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那就不知道了。”


    國王拿出七寶鞋,讓大臣們傳觀,說:“大家覺得這件東西怎麽樣?”


    大臣們都說:“這可是一件無價之寶。”


    於是國王讓婆羅門走出來與大家見麵,說:“這個婆羅門獻上了寶鞋,看在他獻寶的份上,我們就饒了他吧!”


    大臣們紛紛說:“這個婆羅門的罪行,像山那麽高,像海那麽深,不可饒恕!扁獻這麽一隻鞋子,有什麽用?如果他有本事,就把另一隻七寶鞋也找來,湊成一雙,這才可以饒恕他。”


    國王見大臣們堅持不肯饒恕婆羅門,隻好下令讓婆羅門去尋找另一隻七寶鞋。


    婆羅門離開王宮,一路上十分懊惱,心想:“我到哪裏去才能找到另一隻七寶鞋呢?”無奈,隻好再回到富翁家。


    富翁見他回來,責問道:“你這些日子到哪裏去了?怎麽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婆羅門不敢說實話,隻好敷衍搪塞過去。


    富翁便讓他仍與小奴隸一起耕地。


    婆羅門問小奴隸:“上次的那隻七寶鞋,你是在什麽地方得到的?”


    小奴隸把他領到河邊,把揀到鞋的地方指給他看。


    婆羅門把這一段河床摸了一遍,並沒找到另一隻,等小奴隸走了,婆羅門心想:“它不可能隻有一隻,它必然是一雙。


    想必是從上遊衝下來的,讓我順著河流向上遊去找吧!”於是他逆流而上,走啊走,看見順河飄下來一朵大蓮花,那朵蓮花十分碩大,有一千瓣花瓣,光彩奕奕。婆羅門心想:“這樣的蓮花,可真少見。我如果找不到鞋,就把這朵花獻給國王,他也許會饒恕我。”於是揀起蓮花,繼續向前走。後來,他看見有四位修道士坐在一棵大樹下。婆羅門上前向修道士們施禮請安。


    修道士問:“你從哪裏來?來幹什麽?”


    婆羅門說:“我失去了國王的歡心,雖然後來獻上一隻寶鞋,仍沒有得到寬恕,還要我找到另一隻。我正在到處尋覓,至今未見下落。”


    修道士們說:“你這個人,做事一點也不懂進退。那個國王本來是我們的弟子,與我們同吃同住,像親人一樣,你憑什麽罵他是賤民之子?你犯下的罪過,確應殺頭,現在看你真心悔過,就原諒你吧!”說著指了指遠處的另一棵大樹說:“我們的弟子,當年死在那棵樹下,兩隻七寶鞋,一隻掉在河裏,一隻還穿在他腳上,你去取吧!”


    婆羅門喜出望外,連忙過去取下七寶鞋,又回到國王那兒。


    國王得到七寶鞋,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十分高興。


    大臣們看見婆羅門果真把一雙七寶鞋找齊了,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於是,國王仍封婆羅門為國師,對他十分優待。


    但婆羅門再也不敢恃寵而驕了,一直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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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生經》卷《佛說五仙人經》改編。參見《大正藏》第三卷第7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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