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爺年紀不大,才五十出頭,瘦瘦的臉,尖尖的下巴巴結了幾撮山羊胡子。


    麻五爺在生產隊裏當過幾天會計,會打小九九,善於見子打子。


    鄉裏人五天一場的趕場天就像上班族的星期天,做了幾天的活路趕一天的場,鄉貨交易。這一天麻五爺是必定要去的。


    麻五爺去的是豬牛市場做偏二,從中買賣兩頭吃,一家兩角三角的取幾個茶錢。上半天的偏二生意做完了,就到茶館裏喝茶。


    喝了會兒茶,麻五爺說他家中有一頭耕牛要出售,除了買主還邀約了六七個同行一同前往。


    麻五爺為人豪爽又熱情,客人進了屋,按農村待人的禮節是要燒茶的。所謂燒茶,就是客人進屋煮開水蛋,或煎荷包蛋,一般家庭拿不出的起碼得煮幾根麵條。麻五爺知道自己家中的底細,隻有過年走親戚剩下的兩把麵條兒,不到兩斤重。麻五爺大著嗓門故意朝廚房裏正在生火的老伴喊,老婆子,湯燒寬圍點(湯多的意思),這些都是江湖好漢,隻吃味道,不吃壘堆貨(不講多)。


    麻五爺的梨子熟了,為了能多賣幾個錢,搭不要錢的貨車到城裏去賣,而且專門挑到大學門口賣那些臭老九的錢。麻五爺的梨好,也都愛買他的。挑好梨上秤,麻五爺動作麻利地稱出準確斤兩。麻五爺說,不信任你拿到哪裏去稱,差一兩賠一斤。這是麻五爺當著眾多人的麵拍著胸膛說的。麻五爺斤兩報得準賬算得清,脫口而出,五斤二兩,一元零四分。教授說怎麽四分也算?麻五爺不緊不慢道出理由。教授,我們是鄉下人,賣的是個力氣錢,一分勞力一分代價,童叟無欺,貨真價實,錢足秤夠,買的是個值。兩毛錢一斤,五斤一元,二兩自然就是四分。零售分斤失兩,再說這樣好的梨,你能忍心讓我分二兩下來?你又忍心多吃我四分錢的血汗?一分錢一分買賣,互不虧欠,公買公賣,公平合理,一席話讓教授口服心服,再說教授一聽吃吃百姓血汗,那是萬萬不可幹的事,服服帖帖一分錢不差給了麻五爺。


    另一個又來挑好梨,麻五爺提秤一稱,三斤四兩三錢,立馬報出價錢共六角九分。買梨的問三錢也要算錢啦?麻五爺心平氣和的解釋說,大哥,我說過,我們下力人是賣力氣的,三錢三二就是六厘,四舍五入,該算一分啥,如果是四厘就該虧我,虧你四厘,說在明處。再說,一分硬幣也好紙幣也好,再不可能按六厘四厘分成兩半啥。買梨的沒理由分辨,說你這個老哥算得精。麻五爺說不是算得精,以理服人,丁是丁,卯是卯。


    土地責任到戶,人人解決了溫飽,麻五爺做起了加工菜油的生意,開了一家菜油鋪子,專賣菜油。他用兩個大油桶分別裝滿了菜油,大大的兩張紅紙寫上兩種價格,貼在油桶上明碼標價,一桶三元,一桶五元。趕場天,提了油壺來買油的不少,麻五爺大聲招攬顧客。各位鄉鄰,我麻五爺不做虧心事,在眾鄉親麵前講誠信,天地良心,是一說一,是二說二,大家看到了,擺在眼前的有兩桶菜油,一桶是三元一斤,一桶是五元一斤。明說五元的比市場價偏高,但貨真;三元的是茶葉貨(質量差),順手用油瓢舀了大瓢油高高地飄進油桶,看,清水一樣,油泡子多。話說清楚了,明心見心,是真是假,擺在大家麵前,要買哪種,自己拿主意,不要過後來戳我的脊梁骨。


    不到一個時辰,滿滿一大桶五元錢一斤的菜油賣光了,麻五爺又從屋裏抬出一桶,又對來買油的說,三元一斤的是茶葉,五元一斤的真實貨……


    其實,人們哪裏知道,三元的五元的都是他屋裏一個油桶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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