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慶升是唐州城裏有名的鐵公雞,有了兒子以後想結一門幹親,卻遲遲不能如願。


    其實,唐州城裏結幹親的風氣挺濃。本無血緣關係的人家,給孩子認個幹爹幹媽,兩家就成了親戚。結為幹親以後,就多了一個社會關係,遇到事情相互給個幫襯,人多自然力量大嘛。俗話說:幹親幹親,離了厚道不親。而白慶升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誰願意和他結幹親?


    然而也有例外,經過熱心人的不懈努力,到底找到了願意和白慶升結幹親的人家。那家人住在城外,主人叫郝實在,有幾十畝良田,還開了一個小小的豆腐坊,是個殷實人家。白慶升大喜過望,當即就讓熱心人帶路,自己抱了新生兒來到郝家,白家以新生兒的名義孝敬了郝實在一頂氈帽,郝實在則送了幹兒子一把銀質長命鎖,待行過結親之禮,兩家就成了幹親。白慶升與郝實在敘了年齒,郝實在年長一歲,做了大哥,白慶升這個城裏人隻好屈尊為小弟。中午郝家設宴款待白家,席間說起各自的興趣愛好,兩個人居然都喜歡下象棋,白慶升喜出望外,當即拱手說道:“明天定來向大哥討教!”


    白慶升果不食言,第二天吃過早飯,就騎著驢子來到了郝家。郝實在迎了白慶升往客房走,一邊吩咐夥計好生照料驢子。兩個人擺開棋盤,就紅先黑後地廝殺起來。白慶升不愛行商坐賈勞心勞力,他把從祖上繼承的錢財投在他人的店鋪裏,自己當股東坐吃紅利。因此他平時是一個閑人,大把的時間都消磨在了幾家棋館裏,或赤膊上陣,或旁觀品評,棋藝早在中流以上。此刻與郝實在對陣,根本不把這鄉野棋手放在眼裏。果然,隻走了十來步,就大體摸清了對方的水平:野路子,少章法,虛張聲勢,沒多少實力。然而,白慶升卻不打算贏棋。如果你今天贏了棋,明天還怎麽好再來“討教”?既然這個鄉下土鱉家道小康,不宰他一下實在說不過去。何況白慶升結幹親的目的,就是為了貪便宜沾光。因此,白慶升就揣著明白裝糊塗,時不時地露出一些破綻,眼睜睜地把自己的車送到對方的馬蹄下。當然也不能輸得太慘,免得讓對方把自己小瞧了。一個上午下了三盤棋,要了個二平一負的結果。白慶升拱拱手:“大哥果然厲害,明天再來討教!”


    郝實在人如其名,贏了棋喜形於色,連說承讓承讓。郝家中午執意留飯,白慶升假意推辭了一句也就留了下來。午飯不算豐盛,卻也有一葷一素兩個菜,外加一壺黃酒。吃過午飯,白慶升略有些醉意,打著飽嗝,騎著驢子,悠哉悠哉地回城休息。


    從此以後,白慶升像上班一樣,天天吃過早飯就騎著驢子來到郝家。郝實在也一如既往,吩咐夥計把驢子牽到後院好生照料,自己則把白慶升迎進客廳,泡上濃茶,擺開棋盤,你來我往地廝殺一個上午。中午郝實在照樣留飯,雷打不動地兩個菜一壺酒。下箸的時候,白慶升總愛檢討一句:“不好意思,又打擾了。”郝實在翻來覆去也隻有一句話:“不必見外,誰讓咱們是親戚!”


    至於戰績,郝實在是越殺越勇,白慶升則是每況愈下,二平一負的局麵漸漸就演變成了一平二負。當然了,有時候白慶升也會贏一棋,但最終還是逃不脫一勝二負的結局。白慶升既然“不敵”郝實在,那就更有必要天天來“討教”了。郝實在贏了棋笑在臉上,白慶升輸了棋卻笑在心裏:衝著你老哥家的好黃酒,我也得一輸到底呀!


    轉眼半年過去了。這一天的上午,白慶升照例來到郝家下棋。不料,剛剛下完兩盤棋,白家的夥計一路打聽著尋到郝家,要白慶升速速回去。說是白慶升的姑姑去世了,要他這個娘家侄兒馬上過去參與處理後事。這個喪訊報得可真不是時候,生生把一頓小酒給耽誤了,可姑姑那邊是骨肉至親,白慶升隻好忍痛割愛,回城奔喪。


    白慶升心急火燎,出了村子就跨上驢背加鞭急行。誰知道隻跑了幾步,那驢子就滿身冒汗,氣喘籲籲地慢了下來,任你如何鞭打都無濟於事。白慶升心生疑竇,直叫怪事,這匹驢身高腿長,膘滿體大,腳力極好,來的時候還是一路小跑,虎虎生風,這會兒怎麽成了老綿羊?


    白慶升圍著驢子左看右看,也沒有探出個究竟。不料路邊一個拾柴老漢停了手中的活兒,衝他“嘿嘿”直樂:“是郝實在的幹親家吧?”


    白慶升被笑得心裏發毛,點點頭,問:“你認識我?”


    老漢說:“你天天來,我怎麽會不認識?其實我們村的人都認識你。既然是郝家的幹親家,你就別打這啞巴牲口了,你不知道它剛剛出了大力嗎?”


    白慶升一怔:“怎麽回事兒?”


    老漢微微一笑,說出了一個秘密。原來,郝家開著豆腐坊,原本一直讓夥計推磨,一個上午隻能磨完一鬥黃豆。自從郝家結了城裏的幹親,白慶升天天送驢上門,郝家就改用驢子拉磨,每天上午至少能磨二鬥黃豆,豆腐坊的生意也就比過去翻了一番。以往白慶升都是吃過午飯才回家,這驢子歇了一頓飯的工夫,自然恢複了體力。可今天這驢子是剛卸了套從磨房裏牽出來的,連口氣都沒有來得及喘,它怎麽有力氣跑步?


    白慶升又是一怔:“這怎麽可能?我們是親戚呀!”


    老漢嘲諷道:“有你這樣天天來白吃白喝的親戚嗎?村上的人都在背後笑你呢!”


    白慶升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急忙牽著驢子走開。真是羞死先人了,想不到自己這個工於心計的城裏人,竟然被一個鄉下土鱉給耍了!如果把這麽健壯的驢子租出去半天,得到的腳力錢何止買兩個菜一壺酒?何況這酒菜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獨享!這樣算下來,並不是自己在白吃白喝,而是每天中午都在請郝實在吃飯喝酒!包讓人窩火的是,自己天天在棋秤上裝孫子,還要低三下四地向那土鱉“討教”!白慶升咽不下這口氣,思來想去,終於有了主意:等把姑姑的喪事處理以後,對驢子拉磨的事情假裝不知,照樣去郝家下棋,那時使盡渾身解數,再不讓一著一子,把那土鱉殺個片甲不留,出口惡氣!然後斷親絕交,再不往來。


    三天以後,白慶升從姑姑家歸來。正要下鄉挑釁郝家,卻見十字街口貼了一張大紅海報,近前細看,原來是劉家棋館正在舉行棋王爭霸賽。白慶升知道,每到年底,一些棋館為了聚攏人氣,都要懸賞舉辦一些賽事。看著看著,白慶升的眼睛瞪大了,擂主並不陌生,那是唐州棋壇第一高手;攻擂的他也熟悉,竟是鄉下土鱉郝實在!白慶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紅紙黑字又不容置疑。白慶升也顧不得多想,轉身就奔了劉家棋館。


    然而白慶升卻去晚了。比賽實行的是三局兩勝製,郝實在連勝兩局,打敗擂主,提前結束了賽事。這會兒正披紅戴花,被棋迷們簇擁著跨街遊巷哩。白慶升徹底傻了眼,原來人家才是象棋高手,每次都不把你殺個落花流水,並不是給你麵子,而是為了白使你的驢!白慶升偷雞不成反倒賠了把米,得了個大教訓,從此以後對人就厚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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