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秦淮河上出了一位名噪一時的美妓。此女名喚婉玉,年方雙十,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才色俱佳,引得各地狂蜂浪蝶紛至遝來。


    就連千裏之外的京城,也時有王公貴族慕名而來。但婉玉不是來客必陪,她有一嗜好—喜歡收藏各種玉雕小物,對上古遺傳下來的古玉物件更是情有獨鍾。客人要想求得一夜情緣,必先贈上一兩件珍奇玉雕方可遂願。


    婉玉十六歲踏入風塵,到現在已有四年。


    這四年來她南下北上地到過不少地方,為她神魂顛倒的富商高官自然不在少數,婉玉由此也搜羅了不少玉雕物件,其中不乏稀世珍品,但她似乎都不滿意。


    這日午後,婉玉正在後房拂琴自娛,有老鴇差丫環請她去見客。婉玉停止拂琴問明丫環,得知來客自稱帶有她所好之物,她這才起身略為裝扮,隨丫環下樓。


    來到前廳,隻見那客人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看穿著打扮應是個儒商。那人見了婉玉,忙從袖中拿出一枚玉兔奉上。婉玉蹙眉一笑,接過玉兔,一番端詳之後,麵露不屑之色:“客官這枚玉兔雕功倒是精細,隻是這玉不是老玉,而是新玉。我要是沒看錯,此物麵世不過區區十數年。看客官氣質不凡,豈能不知玉器傳世百年以下為新玉,百年以上才稱老玉?”


    那客人見婉玉見多識廣才情過人,一上手就看出了此玉的粗劣處,不由暗自欽佩,麵色一紅,尷尬地告辭而去。


    三日後,那客人竟在身著便裝的地方要員的簇擁下再次來到“怡香樓”,有人告訴老鴇:此人是當朝大官,現今的刑部尚書朱大人。


    朱尚書早已聽說婉玉的美名,這次借來南京巡視之機正好前來拜訪。前日,他是專門拿了一塊仿古玉件,來試探婉玉是否徒有虛名的,哪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老鴇不敢怠慢,小跑著親自喚來了婉玉。婉玉禮貌見過朱尚書,態度依然不冷不熱。朱尚書也不氣惱,嗬嗬笑問婉玉可否先到她房間說話。婉玉不忍在眾人麵前駁了他的麵子,便引著朱尚書到了她的房間。


    進了房間,朱尚書坐下,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拿出了一件玉雕放在了桌上,說道:“還請婉玉姑娘鑒賞我這件古玉,若姑娘喜愛,隻管拿去。”


    婉玉一瞥那玉雕,不由呆住。此物為一玉龜,大小似一馬蹄。遍體晶瑩透亮,柔若凝脂,體內幾道血絲,隱隱泛著紅光。婉玉將它小心地放在手中,邊細看邊撫摸,那玉龜背部正中有一微凹之處,大小正似一犬爪。


    婉玉麵色複雜,她將玉龜放回桌上說:“大人,您又錯了,這豈止是一枚古玉?它應該叫邃古玉,傳世已有上千年。邃古玉是土葬之玉,人歸天後用玉陪葬,殮短者為邃,殮久者為邃古。玉器伴著主人,隨著屍身的腐化,常年浸泡在血水中,玉器吸盡了人體的精華,伴著屍身慢慢養性,越久越是有靈氣。邃古玉多藏於高級棺木內,屍身養玉,玉養屍身,在漫長的屍身養護下,邃古玉出土後常有隱隱血絲,並在玉體內慢慢遊動,這種邃古玉又稱血絲玉,是世間少有的稀世之物。”


    一番話說完,為驗證其說,婉玉又命丫環端來一盆清水將血絲玉龜放於其中,滿盆清水霎時變得鮮紅,猶如早起的朝霞;那龜昂首擺尾四爪欲動,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拿出玉龜後,水中的紅光又立即不見了。


    朱尚書呆坐桌旁,聽得不斷頷首,越發對婉玉的才識高看一眼,他驚歎道:“姑娘果然貌美才佳,我隻知這玉龜很珍貴,故而求姑娘到屋內鑒賞,以躲避外人目光,卻沒想它在姑娘嘴裏竟有這許多說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小心收藏。”


    婉玉謝過朱尚書,將玉龜放置妥當,吩咐門外侍立的丫環去告訴老鴇,今夜專陪尚書大人。朱尚書大喜過望,終於遂了心願。


    次日晨,朱尚書在婉玉的伺候下穿戴整齊,梳洗完畢,愜意地在房中等待丫環送來早餐,他想用完早餐再離去。婉玉坐在一旁,柔聲細語地陪他說話,她漫不經意地問道:“昨日那玉龜,大人是從何處所得呢?”朱尚書正想炫耀手中權勢,傲然答道:“那是一年前一個小吏送我的。”


    婉玉掩嘴輕聲一笑,說道:“想您那下屬也是糊塗之人,哪有送禮不送完整的東西呢?”


    朱尚書一陣疑惑,婉玉解釋道:“那玉龜原是兩個,一大一小。大龜為龜母,小標趴伏於大龜背上,為龜子。龜,原就寓意延壽千年,又馱一子龜,更含了子嗣興旺,後繼有人之意。你那下屬隻送大龜不送小標,豈不是糊塗之人。大人若不信,可撫摸大龜背部,有一微凹之處,正是馱負小標的地方。”說完,取出玉龜讓朱尚書驗證,果如其言。


    朱尚書一陣難堪,為挽回顏麵,他忙許諾:“這事兒好辦,待我回去,定找那小吏要來小標,改日再見姑娘時送上就是了。”婉玉一臉歡喜,感激道:“那就多謝大人了。”


    朱尚書回到京城,心裏仍念著婉玉的美色,他想起送上小標一事,忙喚來了那送大龜的小吏,讓他去尋小標。小吏一聽卻做了難,那隻大龜是在京城裏的“藏寶閣”花大價錢買的,買時並不知還有小標一說。朱尚書見小吏並無小標,想到在婉玉那誇下的海口沒法應付,不由沉下了臉。小吏怕朱尚書動怒,連忙答應再到那家店去尋。


    出了尚書府,小吏徑直進了“藏寶閣”,向掌櫃的說明來意。掌櫃的很吃驚,他也不知道還有個小標。見他手裏沒有小標,小吏急得大汗直冒,他央求掌櫃的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弄到小標,並許諾重金求購,當下就拿出了千兩銀票做定金。掌櫃的看見銀票,點頭說:“這大龜原是我在豫南信陽州的一戶人家求來的,待我再到那戶人家中尋一尋。”


    小吏大喜,約他兩個月後交貨,隨後去給朱尚書回話了。朱尚書也很高興,趕忙寫了封書信給婉玉,信中誇耀了一番自己的權勢,稱兩月後就可得小標,請姑娘安心。


    兩個月轉眼即到,但“藏寶閣”的掌櫃卻蹤跡全無,朱尚書幾次催問小吏,小吏均無法答複。


    這日,朱尚書正在府上品茶,那小吏卻急匆匆拜見,稱打探到“藏寶閣”掌櫃的消息,小吏說那掌櫃已於數日前在信陽州被官兵抓獲,判了斬首,聽說他曾是個江洋大盜。朱尚書一驚,忙去了刑部衙門,翻看各州府呈上來的死刑的卷宗,果然在信陽州的呈文中找到了“藏寶閣”掌櫃的案子。


    原來,“藏寶閣”的掌櫃正是十數年前名揚天下的飛天大盜胡作非。事情蹊蹺,兩個多月前,河南信陽州知府接到一封奇怪的密信。信中說,十幾年前曾在信陽州作案的飛天大盜胡作非,近日將重出江湖,到顧家大院做案,請知府大人伏兵擒拿。


    知府將信將疑,十幾年前胡作非已光顧過一次顧家大院,那次不光盜走了顧家一塊祖傳數代的血絲玉龜,還因為惡行暴露,殺了顧家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現在顧家大院早已敗落,隻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管家守著院子,胡作非又來這做什麽呢?


    但知府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派了手下在顧家設埋伏。守了十幾天後,一個夜晚,胡作非果然越牆而進,正當他在顧家逼迫老管家交出什麽小玉龜的時候,眾捕快一擁而上將其擒獲。胡作非對十數年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當年,胡作非殺了顧家幾十條人命後自知罪責難逃,便金盆洗手,拿出偷盜所得的寶物在京城開了家古玩店,這麽多年過去了,竟沒有人將他認出。若不是此次高人暗中相助將他捕獲,怕他還不知要逍遙到何時呢。


    朱尚書看完案情呈報,心中已明白幾分。他快馬送信一封給信陽州知府,問詢當年顧家可還有後人存世。數日後回信來報,稱當年顧家確有一幼女因在親戚家而避免遇難,但後來不知她行蹤。此女名喚婉玉。


    朱尚書心中一驚終於明白了,婉玉為了尋出凶手,不惜賤落風塵,她以嗜好玉玩為名,收羅天下玉品,目的就是想要再見玉龜。當年,胡作非在打鬥中遺落了小標。


    婉玉便以此為餌,借助購買玉龜之人的權勢和財力,追尋小標的下落。如此順藤摸瓜,定會牽出隱匿於暗處的胡作非。


    胡作非在錢財的驅使下定會鋌而走險再上顧家尋搶小標。於是,她又寫匿名信給信陽州知府,讓他布兵甕中捉鱉。


    想到這裏,朱尚書一聲長歎。後來他又去尋婉玉,卻聽說婉玉已為自己贖身,遁入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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