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昆靠種田打柴為生。正是大夏天,這天,柴昆上山打了滿滿一捆柴,走累了,來到大道旁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樹下乘涼,順便歇歇腳。剛走近,忽聽到細微的呻吟聲,柴昆循聲一望,見一個老翁麵色蒼白地倒臥在草叢內。


    柴昆判斷,這是遭了蛇咬,中毒了。他拿出隨身攜帶的蛇藥,為其灌下。片刻,老翁悠悠醒轉過來。這老翁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不想經過此地時遭蛇咬中毒暈厥。柴昆救了他性命,老翁感激不盡,掏出一錠銀子,說:“救命之恩千金難謝,這點銀子,小扮不要嫌少。”


    柴昆一笑,說:“舉手之勞哪用酬謝,老先生不要往心裏去。”


    老翁聽了,不由對柴昆多望了幾眼,說:“小扮,想不到山野之中竟有你這樣的信義之人,也罷,來日方長,你我總有再見麵的時候,恩人,我姓黃,叫黃西璧。”說著,一拱手就走遠了。


    老翁走後,柴昆倦意上湧,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是紅日西墜,柴昆忽覺內急,便到剛才老翁暈厥的地方解手,頭一低看到一個包裹,打開包裹再一看,裏麵是個精美的小匣子,被一把小小的銅鎖鎖著。


    不用說,這包裹肯定是剛才那黃老翁丟下的,可黃老翁已走了大半天,又到哪裏能找到他?唯一的辦法隻有坐等他回來尋找了。


    於是柴昆坐在大槐樹下忍著饑餓靜等起來,直到夜深也不見黃老翁回轉。接下來,柴昆是天天來到大槐樹下,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連黃老翁的影子也不曾見,這可怎麽辦?在這癡等也不是個事,誰還沒有個忙的時候呢?


    柴昆一時苦惱極了,忽然靈光一閃:不如在這開個小客棧,這樣一來,就可以時時刻刻坐等那黃老翁尋上門了。


    這想法遭到家人和鄰居的一致反對,說:“柴昆,你瘋了不成?荒郊野外,能有客人去住宿嗎?”


    柴昆堅定地說:“我開客棧不是為了生意,而是等一個人。”柴昆把包裹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這時有人沉吟道:“要我說,幹脆當眾人麵撬開那匣子看,如果裏麵的東西不值錢,那你還是打你的柴種你的田去,如果值錢,那時再開客棧也不遲。”


    眾人聽了一起附和,柴昆卻搖搖頭,說:“匣子不是我的,我哪能隨便開?是人家的東西咱就得歸還人家。這事就這麽定了。”


    柴昆不顧眾人反對,拿出所有積蓄,在大槐樹下開了間小小的客棧,名字就叫“槐樹客棧”,同時另打一布幔,上麵請人濃墨重彩地寫了一行大字:黃老翁之物在此。


    柴昆撿到一個小匣子的事在四裏八鄉傳開了。有人尋上門,指著布幔說他是黃老翁的兒子,特趕來領取匣子。柴昆問道:“你說匣子是你的,那裏麵裝的是什麽?”


    來人中氣十足地說:“是值錢的東西,不方便說。本來我父親要親自來取,可他老人家實在太老了,走不動了。我父親還說,等取到匣子後要重重謝你,恩人,給你的謝金是五兩銀子,夠不夠?”


    柴昆搖搖頭,說:“你錯了,我來告訴你,那匣子內的東西隻怕還不抵五兩銀子,再說,既然你父親讓你來,那鑰匙呢?”


    那人聽了知道把戲拆穿,隻得紅著臉走了。


    過了幾天,又有人來認領,說他才是黃老翁真正的兒子,柴昆一伸手說:“請拿鑰匙來。”


    那人聽了麵不改色,說:“鑰匙倒是給的,我路上丟了。”


    柴昆想了想,又蹦出一句:“黃老翁是左臉還是右臉長了黑痣?”


    來人頓時語塞,支吾道:“是左臉……不對,是右臉!”


    柴昆一搖頭,說:“錯了,你不是黃老翁的兒子,可以走了。”


    來人灰溜溜走後,家人小聲問:“那黑痣到底在左臉還是右臉?”


    柴昆一笑:“是臉的人中處,所以他們無論答左臉右臉,全錯。”


    時間一長,經過槐樹客棧,看到布幔的人越來越多,口口相傳中這事越傳越廣,前來試運氣的人也絡繹不絕。忽然一天夜裏,槐樹客棧闖進一個蒙麵大漢,喝令柴昆交出匣子,否則一刀砍死他。


    柴昆倒也不懼,說:“如果你硬要搶走匣子,那幹脆殺了我,否則有朝一日黃老翁尋來時,我有何麵目見人家?”


    強人舉刀就砍,柴昆避也不避,那刀眼看就要劈下來,誰知在距柴昆脖子一寸處硬生生停下了,強人點頭歎道:“想不到你倒是條漢子,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你這樣的漢子。行,匣子你留下罷,而且絕沒有我的同行再敢騷擾你!”說著一晃便沒了蹤影。


    大槐樹上花開花謝,眨眼間三年過去,這天來了一大幫子人。這些人一來到大槐樹下便忙碌起來,又是平整地麵又是運磚頭木料,一時間人歡馬嘶熱鬧非凡。柴昆一問才知,這是一群外地人,他們買下了槐樹客棧周遭的一大片地皮,要建四鄉八裏最大的牛馬交易市場。


    就在這時,一個領頭模樣、麵目和善的年輕人來見柴昆,說官府批給他的地不夠大,他願意高價買下槐樹客棧。


    柴昆一聽連忙擺手,說:“我這客棧是萬萬不賣的。”


    年輕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我出20兩紋銀,行不行?”


    柴昆還是搖頭,年輕人痛快地說:“嫌少?這樣,一口價,50兩。”


    柴昆活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可柴昆依舊一副山水不驚的樣子,說:“甭說50兩,就是500兩、5000兩我也不賣,因為我在等一個人,”柴昆一指那已褪色的布幔,說,“三年前,有人把一樣東西遺失在了這裏,我一直等著他找來,這就是我開客棧的原因,如果我把客棧賣了,他又到哪裏找我?不過,你想買也不是不可以的。”


    年輕人眉毛一挑,說:“請講!”


    柴昆誠懇地說道:“你走南闖北見聞廣博,你是有機會幫我打探到黃老翁下落的,待我心願一了,就將客棧轉讓於你。”


    年輕人好大氣魄,眨眼間牛馬交易市場開起來了,一時間成天人流潮湧。因為人流增多,柴昆的客棧生意也隨之紅火起來了。可是,依舊不見那個黃老翁來。


    這天,年輕人來找柴昆,一見麵就高興地說:“柴大哥,我有那黃老翁的消息了,他就住在鄰省。不過,現在你客棧生意這麽好,你還會將客棧轉讓給我嗎?”


    柴昆哈哈一笑:“你太小看我了,我開客棧本不為賺錢,現在黃老翁有下落了,我還開什麽客棧?”


    年輕人聽了,這才取出一封信來,柴昆打開一看,隻見上麵筆筆用力地寫著:“小扮,時光真的匆匆,不想一別三年矣!那日大槐樹下承蒙施手相救,老朽時刻銘記在心,現又聽說你等我三年,更讓我感激涕零。本應親自登門感謝,隻是人老體衰,不能長途跋涉,萬請你能攜那包裹隨傳言之人來我處,我當感謝不盡,黃西璧字。”


    柴昆一看便知這寫信之人正是當年的黃老翁,一是他叫自個小扮,這種陌生的稱呼隻有黃老翁叫過;二是黃老翁的名字他從未對第二個人說過。


    柴昆當即要關了客棧,年輕人見了忙說:“生意這麽好,關了太可惜,要不包裹讓我帶了去?”


    柴昆毫不在意:“我等候三年就為物歸原主,還在乎這點生意?”


    兩人當即上路,直奔黃老翁家鄉而去。一路上曉行夜宿甚是辛苦,幾日之後終於見到了黃老翁,果然已是老態龍鍾了。黃老翁一見柴昆便老淚縱橫,說:“三年來我一直把恩人記在心頭,隻是分別後便身染重病,一步也行不得,想去取包裹卻有心無力,今日終於見到小扮了!”


    柴昆也是感歎不已,當即雙手捧上包裹。黃老翁拿出鑰匙,顫巍巍打開,卻見裏麵隻有一張發黃的紙張而已,上麵寫著兩句詩:“山野信義少,江湖風波多。”


    黃老翁說:“小扮,你三年來精心保管的隻是我兩句詩,現在你還覺得值嗎?”


    柴昆正色言道:“我讀書不多,但‘信義無價’這句話還是懂的,人生在世,上不負天,下不慚地,中不愧對人,足矣。”


    黃老翁說:“我是經商之人,闖過江湖走過無數碼頭,所見之人大多重利輕義,所以一時感喟寫下這兩句詩,‘山野信義少,江湖風波多’,隨手放於木匣之中。現在看來我錯了,拿筆來!”


    年輕人聽了連忙展紙研墨,黃老翁略一思索便筆走龍蛇:“山野信義重,江湖良善多。”


    黃老翁又說:“我老早就聽說小扮你為了等我開客棧的事了,更聽說即使強人夜闖你家拿刀逼你,你也不改初衷的事,我父子倆好生敬佩。於是特讓我兒在你客棧旁開了一家牛馬市場,不為別的,隻為讓你的客棧生意紅火起來,實際上也不止是回報於你,說回報那是辱沒了你。更重要的是,能讓我兒子天天跟你在一起,從而時時得到你的教誨。”


    那年輕人,也就是黃老翁的兒子,走上前來深鞠一躬,說:“大哥肯認我為小弟嗎?”


    柴昆忙說聲“不敢”,兩人拉著手,相視大笑起來。


    回到槐樹下時,柴昆驚見原先破舊低矮的小客棧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拔地而起、氣派無比的大客棧。門楣上四個大字“槐樹客棧”和老舊的布幔,在陽光下一起熠熠生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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