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卻壓著心中的恨意,表現得不露破綻,沒有上來就衝他揮拳。他今晚多半是別有目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今天找裴總是有事相求,自然是要友好一點。”周以澄牽一下嘴角,繼續笑,看著他的眼神變得無比真摯誠懇,“裴總,你就大發善心,放手成全我和兮兮吧。”裴輕淮眉心狠狠一抽,寒聲道:“你憑什麽以為我會聽你的?”“我知道,你有錢有勢想要什麽都有,可是感情是例外,沒辦法勉強的。”周以澄輕聲歎息,“兮兮根本不愛你,你再怎麽逼迫都沒用,他的心永遠不會在你身上。”“那又如何?我不需要他的心,隻要能得到他的人就夠了。”裴輕淮麵孔扭曲了一下,冷笑道,“還有,誰告訴你逼迫沒用的?”在醫院那幾天,三個人其實都知道是什麽情況,但是因為何兮病著,沒有一個人打破那種虛假平靜,咬牙和血吞勉力維持著。到了如今,也都攤開來不用裝了,盡挑能給對方捅刀子的話說。周以澄先發刀,裴輕淮立馬就還回來。周以澄原本維持得很好的表情瞬間裂了,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因為太用力而發顫。他努力調整表情,看上去仍在笑,但黑瞳裏如淬冰雪,一點笑意也無。“你僥幸得逞一次罷了,我根本不在意!”他嘴上說著不在意,說這話時卻根本控製不住地咬牙切齒,“裴總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還是不要再做一些強取豪奪之事,否則要是不小心鬧大對你產生什麽不利的影響,那就得不償失了。”裴輕淮根哂道:“不是你不在意,是何兮不讓你在意吧。每天晚上在病房外麵偷看不敢進去的滋味好受嗎?”“好受,好受得很。”周以澄飛快地接話,仿佛接慢了一秒都會顯得底氣不足,“兮兮不讓我進去,因為他能給你的隻有這一份愧疚。對我不就同了,我受了這樣的委屈,他不知道該多心疼我,昨天半夜就迫不及待地給我發消息說想見我呢。”裴輕淮眸光陰沉沒說話,下顎狠狠緊繃住。“不過裴總速度挺快,居然從我的養母下手了。不得不說,你很會抓人的弱處。”這一點,兩人到是想到一起去了,周以澄冷嗬道,“不過我要讓裴總失望了,不管她同意或反對,我都是要跟兮兮在一起的。”“隻要有我在的一天。”裴輕淮一字一字道,“你們休想。”周以澄目光不經意掃了一眼出現在湖邊的身影,離得還有些遠,他忽爾道:“我聽說你今天帶兮兮領證去了,怎麽樣?領到了嗎?”他的語氣比方才還要激烈尖銳,甚至有些挑釁:“應該沒有吧,他隻會跟我領證,為了我就算拚了命也不會向你妥協的。”裴輕淮被“拚了命”這三個字刺得心髒一痛,眼底如蒙了一層晦暗的陰影,氣息都戰栗起來。周以澄近了一步,壓低了聲:“裴總,其實,本來我跟你才是有感情牽扯之人。”裴輕淮猛地盯住他:“你……”“兮兮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接近我們兩個的,他跟我說,他不愛你卻要裝作喜歡你,在你麵前演的很累很煩呢。”裴輕淮知道,後麵那句話何兮一定沒說過,周以澄是在故意激怒他。可是一想到何兮今天跳車下跪,跛著腳都要不顧一切甩開他就是為了奔向這人,強行壓抑的情緒還是瞬間爆發了,渾身血液劇烈翻湧。“你閉嘴!”裴輕淮怒道,“你別以為仗著是喬叔叔的兒子,我就不會對你怎麽樣!”“不,不不不。”周以澄搖頭,糾正道,“我是仗著兮兮愛我。他對我感情有多深,對你就有多抗拒。他這麽煩你厭你,你還非要強迫他,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嗎?”裴輕淮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湖邊,正往橋這邊走的人影似乎發現了這邊的狀況,腳下的速度明顯加快,越來越近。“我們兩個都愛上他,為什麽他選的是我而不是你呢?”周以澄嘴裏邊說,腳下邊逼近裴輕淮,很快就到了他的麵前,聲音也更加清晰,“因為你沒那個命。”“執迷不悟有什麽用?”“不被愛的人,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他說的每一個字仿佛化成了一支支帶著毒的箭羽,漫天飛來,深深紮滿了裴輕淮那顆原本就滿目瘡痍的心。裴輕淮雙目赤紅,嘴唇都在顫抖。原本就瀕臨情緒失控的他就像是毒性發作的瘋子,揪住周以澄的衣領,一拳頭砸了過去。周以澄踉蹌後退一下,嘴角已經出血了,但他不還手,對著裴輕淮同情道:“怎麽了?被戳中惱羞成怒了?”裴輕淮衝過去攘著他又是狠狠一拳頭。這次周以澄後退的步子大了些,直接撞到了拱橋的圍欄上。圍欄其實不高,但他的個子高,撞上去之後,身體失去了平衡,往後栽去。撲通一聲,他竟從幾米高的橋上掉進了湖水裏。“周以澄!!!”裴輕淮如有烈火焚燒的腦子在聽到這一聲驚呼時,更加嗡鳴不止。他呼哧喘著氣,冷眼立在原地,看著滿臉慌張的何兮奮力拖著一跛一跛的腳跑過來。霎時間,他明白周以澄今晚約他見麵的目的了。何兮本來開心地來和周以澄見麵,卻沒想到遠遠看到橋上有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看那另外一個身影很是熟悉。他心生不好的預感,連忙加快了腳步,可還是打起來了。還眼睜睜地看著周以澄從橋上掉下去。何兮心急如焚,撲到圍欄邊,想也不想地就要往下跳,可就這在這時,陳新奇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竄出來,扒開他,先於他跳下去了。何兮滿頭大汗,忙下了橋,在離他們近的湖岸邊等著,終於,把渾身濕透的兩人給拉了上來。現在早晚溫差大,湖水沁涼,周以澄被凍得麵色慘白,咳嗆出不少的水。何兮趕緊脫了自己的外套將他裹住抱在懷裏,又立馬抬頭去看滿身水正坐在旁邊地上喘氣的陳新奇。何兮裏麵就剩一件薄薄的t恤了,沒衣服可脫了,陳新奇抹了把臉,對上他擔心的目光,擺擺手表示沒事。“兮兮。”周以澄躺在何兮的臂彎,頭發還在滴水,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有些受驚,也有些忐忑,低聲說,“我隻是求他成全我們,我沒有跟他動手,我有乖乖聽你的話。”“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你沒有動手。”何兮一聽他這話,心裏別提多難受。借著路燈的光,周以澄突然看到他臉上的傷痕,瞳眸緊縮,語氣都有些變了:“你的臉怎麽了?”餘光裏一道身影在靠近,何兮沒回頭看,都感受到了那迫人的低氣壓,頓了一下才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要緊。”他說著話,卻一直分神留意著旁側。感覺裴輕淮下一秒就到跟前了,何兮後頸一僵,雙臂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周以澄摟緊了些。周以澄貼在何兮的懷裏,倏地抬起眼眸。裴輕淮麵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在何兮看不見的角度裏,周以澄挑眉,對著裴輕淮無聲勾起了嘴角。何兮神經緊繃著,然而裴輕淮隻是在原地站定片刻,脫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扔給了陳新奇。因為嗆了很多水,怕引起肺部感染,最後還是把周以澄送到醫院檢查了。陳新奇的一通電話,喬易天和裴老爺子都被驚動了,前後腳地趕到醫院。他們率先看到的就是周以澄嘴角的傷,和虛弱蒼白的臉。“醫生檢查過了,沒什麽大礙,隻需要觀察一晚不發燒就行了。”周以澄說著捂嘴偏開頭咳嗽了幾聲,緩了緩,才繼續對眉頭緊蹙的喬易天和臉色難看的裴老爺子說,“因為得知兮兮喜歡的人是我,裴總隻是一時衝動了,並不是有意要對我動手把我推到湖裏的。”他向裴老爺子懇求:“裴爺爺,您千萬不要責怪他,否則我會過意不去的。”喬易天本來因為兩個孩子打架的事搞得心亂如麻,聽到周以澄說“兮兮喜歡的人是我”這句話時,饒是什麽大場麵都見慣了的他也是神情一震。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說……他們是因為兮兮才動手?裴老爺手抓拐杖坐在椅子上,沉著臉瞥了眼曲著一條腿,抱著雙臂倚在牆邊的裴輕淮。他保持那個姿勢很久了,衣襟鬆垮,頭發淩亂,一直不說話,也不爭辯,隻是用完全看不出情緒的眼眸盯著周以澄和何兮握在一起的那雙手看。他很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裴老爺子繼續坐了十來分鍾,和藹地對周以澄說了一些安撫抱歉的話,拍了拍他的手讓他好好休息,然後站起身來。轉身麵對裴輕淮時,瞬間就變了臉色,厲聲喝道:“還站在這裏幹什麽?給我滾出去!”在裴老爺子的瞪視下,裴輕淮終於動了。他不緊不慢地站直身體,何兮忍不住偷偷朝著這邊瞟了一眼,剛好撞上裴輕淮望過去的目光。那一眼,何兮不知該如何形容,隻覺如墜冰窟,心都漏跳了一拍。他迅速挪開了視線。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裴輕淮已經不在病房裏了,他仍是沒有緩過神來。……裴老爺子走在前麵,裴輕淮跟在身後,兩人一路無話走到了車邊。裴老爺子突然轉回身來,高高地揚起了一隻手。裴輕淮不閃不躲,這隻手卻始終沒有打下去。裴老爺子望了他良久,手垂落下去,神色疲憊頹然。“您還是打吧。”裴輕淮沉聲道,“打完消消氣。”“消氣,你讓我怎麽消氣!?”裴老爺子一聽這話,才壓下去的火氣又被勾起來了,低吼道,“那是你喬叔叔的兒子,就算你跟他有矛盾,也絕對不能動手!你還把他打下水了,你究竟想幹什麽?想要他的命嗎?!”裴輕淮靜靜地看著他,不否認,不辯解,不說話。固執地沉默著。裴老爺子頭都要氣炸了,緩了緩呼吸,才嘶聲道:“我說過,你要是再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我絕不會坐視不管。”他有多疼愛裴輕淮,此時就有多痛心。“你心裏已經魔怔了,再放任你下去,絕對要出事。”老爺子不容置疑道,“你去我那兒呆著,不許離開半步,之後看你的表現再說。”說完轉身準備上車。裴輕淮腳下不動:“爺爺,我不……”“輕淮,我不想你毀了自己。”裴老爺子頭也沒回,打斷他,“如果不想我被你氣死的話,就聽我的話。”裴輕淮恍惚地看著他蒼老瘦削的背影,明明應該毫無憂慮在他的療養院種菜寫字下棋,過著他悠閑的日子,現在卻因為他到處奔走,為他操碎心。揉了揉酸澀的眉心,最終,裴輕淮還是邁開步子,隨他一起上了車。……喬易天現在跟何兮是處於一種極其尷尬的境地,雖然同處一室,但兩人都別開眼睛,互相不去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