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郵遞員,今年三十歲,和一隻貓相依為命。


    一天,我突然被告知來日不多。當我絕望地回家時,看見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男子出現在我的麵前。他自稱惡魔,將帶來一場非常奇妙的交易。


    “從這個世界上每消失一樣東西,就能讓你的生命延長一天。”他說。半信半疑間,我接受了這個交易。就這樣,我、貓以及這個精力旺盛的惡魔,開始了一個怪誕至極的七日之旅。惡魔抹去世界上的某樣東西,以延續我一天的壽命。


    然後——


    我的同居夥伴是貓。


    它沒有名字。不,它有名字。它叫高麗菜。也許你已經忘了,所以,先來回顧一下關於這隻貓的來曆。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一個下大雨的日子,老媽突然撿了一隻貓回來。那是丟在路旁的小貓,老媽去超市回家的路上,看到那隻貓渾身被淋得濕透,就撿回家了。貓放在裝長野縣萵苣的紙箱內,老媽看到之後,一邊用毛巾擦拭著落湯雞,不,應該是落湯貓,一邊說:“就叫它萵苣吧。”


    還記得嗎?老媽原本討厭動物,一開始也不太敢碰萵苣,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由我協助老媽一起照顧它。老媽對貓過敏,噴嚏不斷,眼淚、鼻涕直流地度過了第一個月,但仍然沒有把小貓送人。“因為它選擇了我。”老媽說著,用毛巾擦拭著滿是分不清眼淚還是鼻涕的臉,繼續把萵苣養在家裏。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老媽對貓的過敏症突然消失了。也許是奇跡,也許隻是身體適應了。總之,老媽突然有一天擺脫了噴嚏、眼淚和鼻涕。


    我至今仍然經常想起那一天,萵苣依偎在老媽身旁,片刻不離。


    “想要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老媽說,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但人類往往不願意失去任何東西,就試圖有所得。這還不算是最糟的,如今有很多人不想失去任何東西,卻想要得到一切,這根本和搶奪沒什麽兩樣。有人有所得,必定有人會失去;一個人的幸福,必定建立在另一個人不幸的基礎上。老媽經常告訴我這些世界的遊戲規則。


    萵苣活了十一年,但不幸長了腫瘤,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瘦,最後幾乎整天躺著不動,終於靜靜地離開了人世。


    老媽原本很開朗,很喜歡下廚和洗衣服,也很健談,從萵苣死的那天開始就幾乎不動彈,不再下廚,不再洗衣服,什麽都不動。她躲在家裏,整天以淚洗麵。於是,我隻好幫忙洗衣服,每到吃飯時間,就帶老媽出門,去附近的芳鄰餐廳用餐。


    還記得嗎?那時候,我們把那家芳鄰餐廳的所有菜品都吃遍了。


    萵苣離開剛好滿一個月的那天。


    老媽突然又撿回來一隻小貓,好像之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那隻小貓長得和萵苣很像,圓滾滾的身體,白、黑、灰三種顏色混合得很漂亮。因為實在太像了,所以就取名為高麗菜。


    看到小貓蜷縮成一團的樣子,老媽笑著說:“真的像高麗菜一樣。”那是我一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老媽的笑容。看到老媽的笑容,我忍不住哭了。不,不能算是哭,正確地說,是淚水就這樣順著臉頰滑下來。老媽曾經離我很遙遠,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老媽可能無法再回來了。


    但是,四年前,老媽真的離我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緣分,我居然和萵苣生了同樣的病。”老媽笑著說。老媽和萵苣一樣越來越瘦,到了晚期,幾乎都躺在病床上,然後靜靜地死去。“請你好好照顧高麗菜。”老媽交代我。我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眼前的狀況。我居然將比高麗菜早離開人世。相信老媽得知眼前的狀況,也會無可奈何,搞不好她會罵我:“早知如此,我就托付給別人照顧了。”


    電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仔細想一想,電話(尤其是手機)是我最想消除的東西。


    尤其是最近,早晨一醒來到睡覺之前,都在玩手機。醒著的時候,有一半的時間都很在意手機,閱讀書籍的量大為減少,也不再看報紙,很多想看的電影也都沒看。


    搭電車時,幾乎每個人都變成了低頭族。即使在看電影、吃飯時,也惦記著手機。一到午休時間,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和高麗菜在一起時,也常常拿著手機,不陪它玩,我厭惡淪為手機奴隸的自己。


    手機在問世後短短二十年,就支配了人類。即使消失也無所謂的東西,在短短二十年後,仿佛變成了不可或缺的東西一般支配著人類。人類發明了手機的同時,也發明了沒有手機的不安。


    話說回來,書信出現時,情況搞不好也差不多。網絡也一樣。人類每創造一樣東西,就會有所失去。從這個角度思考,似乎能夠理解上帝同意接受魔鬼提議的意義。


    你問我最後一通電話打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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