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呼之欲出又過於匪夷所思的念頭出現在秦遊腦中,與加百利相握的掌心裏頓時泌出了冷汗。還好加百利似乎並沒有察覺,在秦遊表麵平靜,內裏卻心驚肉跳地胡思亂想時,他聽見對方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那隻貓往西邊去了。”原來是在與哈曼說話。“那我去那邊看看,打擾了,祝兩位約會愉快。”哈曼因為這句話表現出鬆了一口氣的愉悅,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向加百利微微欠身後,他朝著身旁的利維點點頭,動作迅速地向西邊小跑了過去。“久等了,”剩下的利維風度翩翩地揚起了手裏的單反相機,“請問兩位想在哪裏拍照呢?”秦遊還沉浸在內心的驚濤駭浪中,壓根沒注意利維說了什麽,直到耳邊緊接著響起了加百利的聲音:“你喜歡哪個地方?”?秦遊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原來加百利想做的事情就是拍照。他根本就沒有這方麵的愛好,更不知道什麽樣的景色,什麽樣的角度拍出來效果更好,於是張口就說了一句:“都行。”這個敷衍的回答顯然令加百利並不滿意。他嚐試表現出落寞的情緒,或者像一個富有感情的正常人一樣向心不在焉的戀人埋怨撒嬌,但經年累月的習慣使得這對常人輕而易舉的行為於他而言實在太艱難,到最後隻能用一雙祖母綠色的眼睛幽怨地凝視著秦遊。這仿佛凝為實質的目光太具有壓迫力,如果對麵是個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嚇得退避三舍,然而秦遊雖然能略過那層銳利的冰冷看到本質,但他隻覺得莫名其妙。兩人就這樣一聲不發地對視,硬生生地在這鳥語花香的地方製造出冰封三尺的僵局。“要不要考慮一下這邊?”眼看周圍的空氣還在持續降溫,利維連忙出來打圓場,“這片月季,很適合用來做背景。”“嗯,我也覺得。”這畢竟是件小事,秦遊念及那薛定諤的黑化值,立刻通過跟風打破僵局,企圖蒙混過關。於是周圍的氣溫再度回升,加百利握著秦遊的手緊了緊,轉身過去的時候,眼角浮現出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愉悅。一切準備就緒後,利維站在距離恰好的位置,鏡頭裏是兩個相貌英俊、身高相差無幾的男人,他們動作親密地互相將手搭在對方的腰上,稍矮的東方男人笑容隨性,頭自然地向另一邊傾斜;而稍高的紅發男人笑容很淺,雖然略顯得拘謹僵硬,但眼神卻少有地溫柔。這一幕連同背景盛放的月季花叢,被定格在夏日明媚的陽光下。拍完以後加百利接過相機看了看底片,秦遊在一旁隨意瞥了一眼,因為嫌棄照片沒有本人帥便很快移開了目光。但隨後他不經意間想到一個問題。加百利為什麽會想要拍照?他們兩個都不像是對美景有藝術情調的人,之所拍照,大概率隻是為了紀念、或者留念什麽。這個結論讓秦遊猛然意識到,加百利或許比他想象得更加珍視和自己相處的時間。無論是經過曝光成色後的那張薄薄的相片,還是被精心製作成標本隻為長久保存的百合花,它們都是加百利固執想挽留的痕跡。秦遊為了完成任務而吝嗇拋灑的愛,他卻每分每毫都眷戀珍惜,並且回報以瘋狂濃烈的情感。這種情感太讓人難以逼視,秦遊最終還是選擇退後一步,一個念頭隨之在他腦海裏閃現過:等他完成任務離開後,那張照片會被銷毀。而關於他本人的記憶也會被格式化。又有什麽是加百利能留下的?****出門拍照那天算是調劑生活的一個小插曲,那之後秦遊也說不清是否因為覺醒了渣男的良心,和加百利的相處也自然親近了許多。他意識到了自己邏輯上的錯誤。原本他認為對任務對象越好、讓對方投入的感情越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會讓人更痛苦,為了讓自己良心不會過於不安,所以幹脆采取冷暴力或者跑路的手段降低對方的依賴和好感。然而係統的套路本就是讓宿主不得不做個渣男,在意識到上述辦法不但對加百利毫無作用,反而會產生反效果後,秦遊隻能認栽。在他的配合下,和加百利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甚至有種即將演變為老夫老妻模式的趨勢。在那一次出門過後,加百利經常會陪他出去散步,有時候是上次的花園,有時候是哈曼私人打造的溫室,他參觀了人員被提前清空的、類似訓練基地的私密建築,那種環境對於秦遊來說有種特別的親切感,他熟悉裏麵的每一個器械,那些訓練殺人利器的場所與他而言就像最契合的樂園。有一次加百利帶秦遊去了海邊。這是比秦遊越獄失敗所抵達的位置更遙遠的路途。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被拘束在這一方天地裏,有的時候甚至恍惚地感覺這個所謂的任務世界地圖應該就這麽大,或許在曼都靈島的另一側可能是3d遊戲裏的空氣牆。但直到那片浩瀚無邊的深藍色海洋出現在秦遊眼前時,那不存在的與天空交接的盡頭對他產生了致命的誘惑力。身旁的加百利察覺到了他目光所企及的方向,他幾乎在下一秒伸出手握住了身邊人的手腕,像捉住一隻意圖展翅而飛的雛鷹。這個舉動就像是刻在潛意識裏,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覓食的海鳥從高空盤旋而過,秦遊想起海尼爾曾經說過的笑話,感慨這群家夥恐怕是遷徙時迷路的倒黴蛋。它們不知從何處來,更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或許終點是溫暖的南國,但或許在抵達之前便會死於饑餓與天災。然而秦遊注視著那幾隻與浪花搏鬥的海鳥,盡管知道它們前路渺茫,卻生不出一絲惋惜之情。被囿於原地的人又有什麽資格憐憫長有一對翅膀的鳥呢?而加百利始終在身邊注視著他,仿佛天地間別無他物,唯獨隻有身旁這一個人。天氣轉涼後,房間裏的空調開始製暖。秦遊從陽台上撿了一片發黃的落葉,這是秋季到來的信號。入秋以後加百利突然變得忙碌起來,經常一整天不見人影,長期被黏的不行的秦遊突然間獨守空房,一時半會兒還有點不習慣。雖然即使和加百利相處的時間變少,但他的生活品質倒是一點也沒有下降,這也就斷絕了外界發生大事的可能性。秦遊每天混吃等死,對於加百利正在忙碌的事也不聞不問,唯一不滿地就是因為對方沒有空閑,自己的出行活動已經被耽擱了許久。好不容易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加百利答應他可以在這棟樓裏隨便走走,但絕不能外出。這時候秦遊心裏的出逃念頭差不多也早就破滅了,他滿不在乎地答應以後,真就隻打算在樓裏走走。但正是這一走,他遇到一個以為再也不會見的熟人。第三十六章 巴尼亞是y國沿海主要港口之一, 所屬地西線,現已發展為y過南部地區工業中心,是y國主要煉油、鋼鐵中心, 年集裝箱吞吐量達千萬標箱, 早在上世紀獲得全球供應蓮上主要樞紐港的稱號。然而巴尼亞碼頭上今日卻發生了一件驚世駭俗的貨輪爆炸事件。午後三點十四分,三艘大型遠洋貨輪在碼頭因不明原因爆炸, 蔓延的火勢甚至影響了周圍停泊的十幾艘遊輪。雖然火勢控製下來後, 當地政府封鎖信息,對外宣稱是貨輪上易燃物導致爆炸,但當日被火勢殃及池魚的進出港旅客對事實心知肚明。這場災難顯然和當地惡勢力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此時,在距離港口十一千米開外的小鎮被一聲槍響打破了寧靜。居民們起先以為這是一起槍擊案, 他們迅速地聯係了當地警方, 卻猛然發現事情並不單純。槍械和□□的轟隆巨響接踵而至,住房和商店慘遭流彈破壞,人們尖叫逃竄,街邊小販的攤位被掀了個底朝天, 新鮮的蔬果被踩成了稀泥。唯有閱曆豐富的年長者才對這地獄般的一幕並不陌生,一切都指向一種可能, 就是當地惡勢力為了利益產生的爭鬥。在一座坍塌的瓦礫間,一把□□92f從縫隙裏探出來, 伴隨著一聲被消音器抑製的槍響, 子彈準確無誤地射進了一個腦袋裏。不遠處一個端著槍四處搜尋的男人應聲倒地。開槍的人迅速地將槍口收回, 並且動作流暢地更換掉空空如也的彈匣,他的身邊坐著同樣握著槍矮身隱蔽在另一個角落的男人,衣服上全是混著泥土的血跡, 在一槍擊斃反方向搜過來另一人後,小聲地在地上啐了一口:“狗娘養的, 怎麽這麽難纏!”在抱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這個剃著光頭身材魁梧的大漢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壓低了音量向先開槍的男人問道:“頭兒,咱們的支援什麽時候來啊”“猴急什麽?”沒等人答話,不遠處的第三個人低聲罵道:“沒聽見先生剛才說再等二十分鍾嗎!”這個最後出聲的男人也是灰頭土臉的狼狽樣,長得比光頭清秀許多。他一身訓練有素的肌肉被黑衣包裹著,即使身體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傷口,也依然讓旁人難以起半點輕視的心思,“我憑什麽不著急!”光頭原本就心裏慪著一口氣,被人用這話一刺激,差點沒控製住音量:“誰知道這群不要臉的雜<種居然埋伏我們,運貨的船被炸報廢了,連頭兒也被炸傷了。現在還和兄弟們失聯,一會兒要是出了什麽事,就憑我們兩個怎麽保護頭兒?”“你小聲點!”清秀男嚇得急了眼,然而他隻嗬斥了一句後,就不甘心地閉上嘴,對光頭說的話不予反駁。這逼仄的瓦礫廢墟間再度陷入了沉寂。突然,一陣通訊設備的震動聲突兀地在空氣中響起,仔細辨認,聲音的來源竟然是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的外套口袋。這個來電實在來得太不是時候,甚至到了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光頭和清秀男自然也不至於天真到以為這個電話來自所謂的“援軍”,他們渾身緊繃地朝頂頭上司望過去,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手裏的槍。然而男人麵色沉靜地向他們作出一個不要輕舉妄動的手勢,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通訊設備。來電信息果然是一個未知號碼,但隻有設備的主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了隱匿行蹤,他每隔很短的時間就會更換號碼和通訊器。這也是這個關鍵節點的來電之所以詭異的原因。這些設備從出廠就會屏蔽衛星定位等容易暴露位置的功能,男人沒有猶豫太久,便接通了這個電話。裏麵傳來了一個有些失真的聲音,那是男性獨有的低沉聲線:“下午好。”聲音的主人似乎心情非常愉悅:“我親愛的兄長。”男人,也就是加百利,幾乎就在半秒以內,從這由於信號較差而布滿電流沙沙聲的聲音中,辨認出了和自己通話的人的身份。這他名義上的弟弟福根科洛尼亞。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在確認沒有得到絲毫回答後,福根繼續道:“千萬別緊張,兄長,我知道你總是對我抱有奇怪的敵意,不過現在我隻是打電話來關心你的近況,並且告訴你一個令人難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