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的規模很大,即使視野受限,也不難看出這雕欄玉砌的建築極富年代感。橋下是深不可測的幽澗,存在意義應該類似於古代的護城河,朦朧的燈光下,火紅的曼珠沙華開遍了整個河岸,為這陰森可怖的景象增添了一絲不真實感。秦遊若無其事地跟隨著走上橋。隻是從踏上橋麵的那一刻,他便莫名感到某種怪異的壓抑感,那或許源於動物察覺到危險時身體自行產生的警告。橋下無邊的黑暗裏似乎有無數蟄伏的巨獸,正蠢蠢欲動地窺探著他這個。外來者,說不定若是失足從橋下墜下去,就會被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可怖獠牙撕成碎片。除此以外,周遭環境裏的詭譎氣氛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心理暗示。“這是陰陽兩隔的界限。”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耳邊喃喃低語,那詭異的聲音聽不清是男是女,秦遊最開始以為那是自己處於長期的緊繃狀態後,精神衰弱產生的幻覺。但那句話卻不斷重複著,從剛開始蚊音般的細不可聞,逐漸清晰得一字一句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過橋以後,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眼前的紅色身影好像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單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縷清風散去。於此同時,四麵八方傳來了各種各樣的笑聲。有男人的、女人的、低沉森冷的、尖銳高亢的...原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若有若無縈繞在耳邊的根本不是樂聲,而是笑聲。那些陰魂不散的笑聲爭先恐後地鑽進秦遊的耳朵裏,仿佛要將他的鼓膜撕裂,他忍不住神經質地東張西望起來,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在被吵得瀕臨崩潰之際,秦遊回頭看見了橋頭兩端的石雕。笑聲似乎就是從那裏傳來的。剛才經過的時候他沒有過多留意,此時猛然細看,才發現那石雕的形狀,竟然是兩個雙麵的頭顱。雕刻石像的人必然技藝精湛,那頭顱上的五官清晰可見,就連閉合的雙眼上的睫毛,都似乎纖毫畢現。可就是太真實了,一眼望過去的確像兩顆灰白色人頭被放置在橋頭上,或許閉著雙眼等待訪客經過後,就會猛地睜開雙眼,永怨毒的眼神望向來人的脊背。這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猜測剛從秦遊腦內閃過,石像那原本緊閉的雙眼就猛然掀開了眼皮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球直直對上了秦遊的眼神。那一瞬間秦遊隻覺得腦裏炸開一聲巨響,他猛地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突然,掌心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如同臨頭一盆冷水將他潑醒。眼前的通天樓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在了原地。秦遊這才發現他剛才根本沒有回頭,而一直縈繞在耳邊人無比的“回不去了”的聲音竟然是他自己發出來的。他慌亂地回頭瞥了一眼,發現橋頭的石雕好端端地閉著眼睛後才鬆了口氣,目光轉移到緊握著自己的那隻手。確實具有男性骨節大指節長的特點,隻是蒼白得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和凸出的肌腱。令人在意的是,他的無名指上纏繞著一圈及其顯眼的紅線。秦遊被那衝擊力極強的顏色刺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麽紅線,而是一道猩紅的血痕。空氣裏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太久了。”比起剛才突兀地出現在腦裏的聲音,這句話語氣柔和了許多,甚至多了一絲不太真實的鮮活:“別放手,這裏瘴氣很重。”與此同時,係統的機械音也在秦遊的腦內響起:“滴,檢測到攻略目標出現。”......?這延遲未免也太嚴重了吧?秦遊剛擺脫幻覺,不免覺得神經衰弱,也不管這姿勢有些詭異,幹脆任由對方牽著自己走。其實在之前他就猜測過攻略目標的身份,甚至隱約聯想到這神秘的樓主身上,但的確沒有料到事實竟真是如此。這個攻略任務究竟是難度如何,他心裏也沒底了。這通天樓主一看就是個活了千百歲的老妖怪,看排場說不準還是這個場景的最終boss,哪裏是那麽輕易就能刷得了好感的?可是從見麵到現在對方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又沒那麽高不可攀。秦遊一邊被人牽著走,一邊便開始漫無邊際地走神。正當他敲定繼續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橋下佇立著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仿佛特地在那裏等候著什麽。秦遊眉頭緊皺,他從那個人影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令自己忌憚、甚至厭惡的感覺。與此同時,淡漠的聲音率先從前方響起:“靜檀。”第七十三章 晦澀繞口的異族語被那冰冷低沉的嗓音潤色後, 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甚至連橋頭縈繞不散的迷霧似乎為止震顫,退避三舍。通天樓主口中的靜檀也因此顯露出身型。“奴見過商酉大人。”人、不, 妖如其名, 靜檀一身素淨的淡綠色衣袍,半張臉遮眼在麵紗下, 唯獨袒露出的雙眼未施粉黛, 卻也不顯得過分寡淡,她是秦遊目前為止見過的第一個不行跪拜禮的妖。她隻是展開寬大的繡著玉蘭暗紋的廣袖,端莊穩重地行了一個禮。那個聞所未聞的稱呼讓秦遊一頭霧水,若不是係統翻譯後投屏在他的腦內, 恐怕連這個名字的讀音都記不全。商酉, 就是這個通天樓主的名字?“奴正在堂子裏挑選通過麵試的女子,聽聞大人親自動身前往,便立刻放下手邊的瑣事趕過來了。”未得免禮的允許,靜檀便一直埋著頭, 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隻是貼身侍女畢竟要負責打理大人的生活起居,即使是您親自挑選的姑娘, 還是交與奴調教幾日,也用得更順心一些。”“不必。”就在秦遊被“姑娘”“侍女”“調教”等詞雷得外焦裏嫩時, 便聽見身前的人冷淡道:“其餘通過麵試的妖, 也遣回吧。”靜檀原本便垂著頭, 聞言身體低了些,又鞠了一躬:“奴聽令。”,秦遊在這幾句幹癟的對話裏除了樓主的真名以外, 也沒獲取別的什麽有用的信息。他安靜地在樓主身側裝著空氣,不時隱秘地打量一下, 隻覺得那個靜檀越看越古怪,卻一時說不清那種感覺具體源於何處。直到被握住的左手傳來牽引感,他才拋開那種怪異的感覺跟了上去。靜檀始終彎腰鞠著躬,始終站在橋頭的一側恭送兩人的離去。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秦遊極其隱蔽地再度朝那個方向瞥了一眼。同樣的姿勢維持了這麽長時間,可靜檀就像座死寂的雕像,連絲毫的顫動也沒有。她的骨架似乎比相同身型的女子更大一些,拱起的脊背看上去莫名顯得寬闊,但秦遊在這個世界遇見過太多魑魅魍魎,這點異常簡直不足為奇。就在他沒察覺出什麽端倪,正要把目光撤回的時候,靜檀垂落在橋麵上的衣擺似乎顫動了一下。一節類似於章魚長滿吸盤的腕的東西閃電般地掀開衣擺顯現了一瞬,卻在秦遊的雙眼緊張的去捕捉的下一刻再度縮了回去。靜檀的背影仍保持著巍然不動,仿佛剛才那詭異的一幕隻是秦遊的幻覺。秦遊咽了口唾沫,不再去理會那個再度被濃霧淹沒的背影,幹脆回頭跟著商酉走下橋,上台階,經過門口兩座更大的石雕,終於踏入了那神秘的通天古樓。樓裏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竟然是燈火通明的。燈自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燈,似乎是什麽類似於夜明珠一般嵌套在牆壁上的玉石,以及成千上萬的燭台。然而從秦遊的角度來看,眼前的景象僅僅是這座通天古樓的冰山一角。絲竹管弦,喑啞樂聲縈繞在雕刻著飛鳶的巨型梁柱間,那些梁柱的頂端看不真切,秦遊隻循著那個方向略微抬了下眼,就發現頭頂竟然是中空的,古樸紅木階梯呈螺旋狀蜿蜒而上,窮極目光的盡頭,也望不到究竟通向哪裏。而四麵牆壁上全部繪製著規模宏大的壁畫,內容皆是以遊龍飛鳶以及其他奇珍異獸為主,用色大膽,筆觸狂放不羈,雖然看上去頗有些年代感,但那些傳說中的生物仍然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張牙舞爪地從牆麵上飛躍出來。這樣的布局有點像無限放大版本的戲園子,每一層中間都是鏤空的,貴客坐樓上,能以極佳的角度觀看一樓戲台子上的表演。但通天古樓的用處很顯然跟戲園子沒有直接的聯係,秦遊剛才通過的那道門顯然不是正門,而樓的結構環環相套,眼前的奇觀也僅僅隻是個局部。不過仍然足以讓人目不暇接,心生震撼了。隻是這裏的主人卻對這幅景色目不斜視,他仍握著秦遊的手不放,帶著人繞過那金碧輝煌、古色古香的廳堂,來到廊道間設置的類似於電梯的載具前。也虧得他身上體溫偏低,兩個大男人的手握了這麽長時間居然也沒握出手汗。秦遊雖然覺得別扭,但掙了一下沒掙開,幹脆就當為攻略進度做奉獻了。何況這樓主就跟幽靈似的來去無蹤,而通天樓的內部又如此錯綜複雜,這個姿勢也算是斷絕了迷路的可能性。在電梯啟動後,秦遊望著鏤空轎廂壁上規律閃過的代表樓層上升的一道道光欄,不由得開始思考這通天樓的用途。他隻在遊輪上的那位河馬旅客口中聽到了隻言片語,又結合眼前的實際景象來看,幾乎可以得出一個可能。這裏或許是用於當地高階層的怪物社交享樂的地方。他的猜測必然是片麵的,於是便把主意打在了身邊的那位身上。自從電梯門關後,這個雖然寬闊但封閉的空間就陷入了一種絕對沉寂的狀態。即使秦遊沒有社交恐懼症,而同處一室的“人”又連呼吸聲也沒有,如果不是包裹著自己手掌的那股冰塊一樣的觸感,以及空氣裏莫名的壓迫感,秦遊幾乎可以當作對方不存在。但當周圍的環境被封閉,縮小後,兩個智慧生物間的距離終究會不可避免地縮短。電梯還在上升,不知究竟何時才會停下來。秦遊猶豫了一下,才略顯尷尬地反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由此為接下來比較突兀地出聲作好鋪墊。但沒想到他這輕輕一用力,對方就像是遭到了電擊似的,指骨反應極大地顫了顫。蒼白皮膚下的肌腱神經質地跳動起來,那隻手好像在重大刺激後緩衝了好幾秒,才勉強沒有縮回去。這幅反應讓秦遊莫名其妙,他還以為這個微不足道的舉動觸及了對方的雷區,正打算鬆手,卻發現對方反而用五指把自己的手掌禁錮得更緊了。他隻好按照原定計劃硬著頭皮開口:“額.....樓主大...人?”因為遲疑而底氣不足的聲音偏偏在這封閉空間內無法消散開,進一步加深了讓秦遊喉嚨發癢的尷尬。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句話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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