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穆知道那是誰。他眼眶突然濕潤了,反過來死死地握住那隻手掌,不顧一切地跟著他衝出重圍。他們從無數怪物之間的縫隙裏逃脫,即使避無可避地撞上那些駭人的身軀,耽時穆一瞬間似乎全然遺忘了恐懼這種情緒。眼前人的身影比起周圍的怪物並不高大,但卻讓人心甘情願地傾盡所有去依靠。秦遊買那個煙霧彈實在是大出血,他一直扣扣搜搜不願買別的道具,就是想攢起來有備無患,沒想到經此一役,幾乎就要在時穆身上賠幹淨了。那個煙霧彈不但可以影響怪物的視野,還能讓他們僵直十秒。這十秒,足以讓他帶著時穆破開重圍,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船艙,然而他們剛逃下舷梯,就聽見了身後此起彼伏的嚎叫。到嘴的肥肉跑了,這個事實明顯地激怒了那些饑腸轆轆的妖怪,他們一邊謾罵著,一邊在後麵窮追不舍。下了船後,秦遊一眼就望見岸邊有妖怪駐守的關卡,身後的時穆又是一副遍體鱗傷的淒慘模樣,他幾乎沒有猶豫,便轉移了目標,帶著時穆朝著側麵的山上跑去。時穆一直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雖然身負重傷,但也一直咬牙堅持。盡管如此,這樣的狂奔對體力消耗太快,他們一路沿著山路向上跑,大概跑了六公裏路,時穆因為失血過多而逐漸跟不上了。秦遊回頭瞥了一眼下方大概幾米開外罵罵咧咧的妖怪們,幹脆回手攬住時穆的腰將人連帶著趴下,然後朝旁邊一翻身,兩人便一起滾下了叢林茂密的斜坡。秦遊考慮到時穆身上有傷,所以有意在滾下來的過程中護住對方,他的後腰撞在一棵樹的樹幹上,才終於讓兩個人停了下來。在叢林裏各種氣味的隱蔽下,頭頂的妖怪們引以為傲的嗅覺受到了幹擾,他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上方晃動幾圈,而秦遊則是翻身將時穆掩在了身下。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怪物才終於放棄了追蹤,一無所獲地離開了。秦遊確認他們走得足夠遠後,才坐起身,打開麵板查看自己可憐的賬戶餘額。當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你還有積分麽?自己買點藥。”他的積分隻夠買一點促進傷口愈合的繃帶,和一點酒精,用來將時穆肩膀上那個看上去最駭人的咬痕包紮起來。秦遊將酒精全都淋在了那皮肉外翻的傷口上,而被粗暴對待的時穆隻是眉頭皺了皺,咬著牙沒有吭聲。緊接著,他又快速地將傷口最深的地方縫了起來,積分不夠買麻藥,時穆隻是兌換了一瓶體力藥,能最快速地彌補失血過多和勞累過度造成的傷害。忙完一切後,秦遊竟然也感到了疲憊。他靠在樹上,打算歇息片刻,但很快發現自己身上的無力感並不全來自於疲憊,還有饑餓。“我餓了。”他嘟囔一聲,看了看商城裏的食物,發現根本買不起。一旁的時穆聽見了這句話,坐起身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被水浸濕過後,剛剛恢複了一點幹燥的零食,毫無保留的遞到秦遊麵前。經過剛才的“英雄救美”,好感度可謂是噌噌上漲,秦遊心安理得地拿出一塊壓縮餅幹,放進嘴裏嚼了嚼,卻越嚼越餓。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胃正在渴望的,好像不是這些東西。之所以把餅幹拆開的時候突然食指大動,是因為手指上還沾著時穆的血。第一百一十三章 這一刻, 秦遊的腦內不知為何閃過了千年後的時穆伏在自己頸間汲取血液的模樣。無論是狄葉還是靜檀都曾經表示過,時穆通過刻印把神鳥的血脈給了秦遊,然而當事者本人卻對這一事實的後果十分模糊。秦遊被拽入血池來到千年前的世界, 但由於他習慣了係統安排的穿越, 便先入為主地以為自己隻是靈魂發生空間跳躍來到了千年前的“秦遊”的身體裏,所以無論是神鳥血脈還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應該都留在了千年後的那個軀殼裏。但他現在卻在渴望時穆的血。秦遊最開始被刻上背後的刻印時, 千年後的時穆隻是說, 這種刻印會掩蓋掉他身上屬於人類的氣味,然而換一個角度思考,這個方法的原理也許非常簡單粗暴。就是讓秦遊成為和他一樣的妖怪。這個可能性簡直細思極恐,秦遊一邊味同嚼蠟的嚼著嘴裏的餅幹, 隻覺得指尖那以往總覺得惡心的血腥味卻前所未有的勾人。那種動搖人心的渴望在最後一塊餅幹咽下去的瞬間爆發出來, 秦遊隻覺得喉嚨幹幹啞,似乎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渴求一些溫熱的液體。除了秦遊本人,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他此時此刻是多麽想一口咬在時穆的脖子上,他覺得自己充滿克製、若有若無地往對方肩上滲血的繃帶上瞟的時候, 大概是一副兩眼發綠的餓死鬼模樣。但是時穆剛受過傷,如果抵擋不住誘惑, 他會唾棄自己像個禽、獸。隻好咽了一口唾沫,克製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剛綁好的傷口, 然而大概過了十秒, 他被香味引誘忍不住再一次望梅止渴, 卻與神情有些意外的時穆對視了。被抓了包,秦遊表麵穩如泰山,實則早就亂了陣腳, 然而很快他發現時穆的目光並沒有聚集在他的雙眼上,而是往下一些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指尖。那一瞬間秦遊的第一想法是, 什麽積分什麽進度都無所謂了,他要聯係係統立刻離開這個世界。他整張臉連帶著耳廓都像蒸了整天桑拿一樣滾燙,卻還淡定自如地把手指挪開,假裝隻是舔了一下餅幹屑.....然而他吃餅幹的時候是捏著包裝紙吃的,所以一瞬間就被拆穿了。秦遊度過了這尷尬又煎熬的十秒,直到對麵的人突然伸出手來,把他的“作案工具”那隻指尖有一點幹涸血跡的手握住了。就像長輩抓偷拿食物的小孩,時穆將那隻欲蓋彌彰蜷在一起的手掰開,整個過程中都保持著沉默。直到秦遊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打算破罐破摔的時候,時穆突然放下了他的手,轉而從口袋裏掏零食一樣地掏出一那把商城便宜匕首。然後在秦遊警覺的眼神裏,撩開袖子,沒有任何猶豫地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重重劃了一道。這家夥原來千年之前就有一言不合就自殘的毛病?秦遊下意識地想去奪刀,奈何時穆下手極快,血當即從傷口裏溢出來。而他還沒氣急敗壞地大罵一聲有病,那滲著血手臂就湊到了他的手臂邊。“我一直在奇怪。”對麵的人麵色如常,聲線雖然是熟悉的淡漠,但卻很溫和:“為什麽無論你遇到什麽樣的場景,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燈火的光芒從很遠的地方傳遞過來,透過層層疊疊的叢木,抵達時穆的臉側的時候已經不再具有多少溫度了,這使得他看上去顯得很成熟,有點像千年後的那個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你是誰?”雖然是質問的語句,但他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沉穩得像是在敘述一件很普通的事。秦遊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綿羊送上門的餓豹,隻是綿羊沒有想象中的無害,白色的絨毛下麵不時露出一點狼尾巴。不知他的沉默被時穆誤解成了什麽,總之他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手臂向上一些,傷口抵住秦遊的唇:“你不需要回答,我說過,我相信你。”那若即若離的暖色光芒似乎有一刻暈染了他的眉目,“你想要血?我給你。別舔手指上的,不幹淨。”秦遊原本還在拚命忍耐,直到最後一句如同公開處刑的話實在讓他一瞬間破防,當即泄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湊到麵前的手臂。反正這個小兔*崽子喝了體力藥,還有精神這麽作,應該沒有太大問題。雖然這樣想著,秦遊想著不喝白不喝,吮了兩口之後,為了不浪費,又把之前沿著手臂淌下去的血珠舔掉了。殊不知他的這個行為讓主動放血的人眼底一暗,喉結動了動。隨後,秦遊用之前剩的一點繃帶的邊角料對付了這個平白無故的傷。雖然隻喝了兩口,但他能明顯察覺到自己的疲勞減輕一些,心情也由此輕快許多,感覺能立即帶著時穆趕路。距離半夜隻有十五分鍾,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耗下去了。“還能走嗎?”秦遊淡定自如地站起身,試圖將方才的尷尬全都拋在腦後,甚至為了維持他毫不在意的假象,還十分自然地將地上的時穆拉起來。時穆點了點頭,表示體力藥的效果很好,秦遊見他基本能維持正常的走路姿勢,便收回了要去扶一把的手。雖然他對於這個弱小並且需要被保護的時穆感到非常新奇,但對方再怎麽說也是一個成年男人,自尊心不會允許他甘願被人像照顧傷患一樣對待。當然,如果秦遊會讀心術,他會發現因為太直男而錯過了增加好感度的機會。時穆掩飾了眼底的一絲失望,規規矩矩地跟在秦遊身後下了山。快走出森林的時候,秦遊轉過身來,將自己頭上的隱士帽扣在了時穆身上。商城裏的隱士帽有購買限製,一人隻能購買一次,所以帽子丟掉之後沈請才會慌不擇路地選擇加害旁人。而時穆猝不及防地接受了這頂帽子,眼中頓時浮現出錯愕闔慌亂:“你怎麽辦?”秦遊挑了下眉,終於扳回一局:“別自作多情,”他語氣刻薄,殊不知自己在別人眼裏像一隻翹著尾巴洋洋自得的貓:“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犧牲我自己?”他一把將時穆頭上的帽子按低了些,順便借此機會揉了一把對方的腦袋;“放心,我自帶buff,不會被他們發現。”雖然在經過關卡的時候,時穆還是表現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緊張,但也很好的履行了無條件信任秦遊的承諾,他們順暢無比的通過關卡,終於正式抵達了彼岸。任務獎勵到賬的同時,兩人也在一邊前行,一邊默不作聲地打量這個地方。對於秦遊而言,眼前的一切對於他這個第二次來過的人,仍然十分陌生。除了岸邊大片綻放的曼珠沙華,其餘的一切跟他記憶裏的彼岸根本毫無重疊之處。荒涼、廖無人煙,路邊的房屋也是破爛的,偶爾路過的妖怪全都穿著破舊的粗布衣服,因為麵黃肌瘦導致原本就駭人的形態更加恐怖。他正一時半會不知該懷疑自己的記憶還是懷疑這個地方究竟是不是那個彼岸,身旁的時穆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秦遊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發現了一個迎麵走來的一個人類。那人戴著隱士帽,身型高大卻消瘦,背上背著一個鋤頭,半張臉都被帽簷遮擋起來,一時半會看不清他的表情。秦遊頓時握緊了口袋裏的匕首,進入了警戒狀態。第一百一十四章 知曉遊戲規則的人不會不知道身邊出現別的玩家意味著什麽, 在這個最終幸存者隻有一個人的前提下,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敵人和隱患。然而那人並沒有因為兩人警惕的眼神而停下腳步,直到他越走越近, 秦遊不得不作出先發製人的準備時, 他竟然主動卸下了肩上的鋤頭,放下燈籠, 雙手高舉, 表示自己的無害。然而秦遊並沒有因此鬆懈下來,他的手仍然緊握著匕首,隨時打算在這個人偷襲的前一秒給他一刀。但這個身形高大卻瘦弱的男人當真老實巴交地走到了他的麵前。“別緊張,我不會對你們出手。”帽簷下露出一張平凡且滄桑的臉, 這人大概有三四十歲, 但已經鬢發斑白,臉色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