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他們不安好心,會將如意算盤打到秀芝身上。


    一提到向來不由人作主又極有主見的女兒,苗大勇是惱多過怒,更多的還有為人父親的騙傲,外表嬌弱的她有著堅強的心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群人想從她下手是自找苦吃,她那寧折不屈的臭脾氣比起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父女倆的個性幾乎是一模一樣,軟硬不吃,不管別人說什麽隻堅定自個兒認定的信念,把前路險阻跌得頭破血流當成磨難,吃補、吃苦隻差一個字。


    人不怕受傷,就怕受傷了爬不起來。這是他們家的家訓。


    「羅律師算什麽,根本連屁也不是,哪有人會立下五十年不賣地的遺囑,還把地給了五穀不分的孫女,爸是病糊塗了,迷迷糊糊的蓋錯章。」都快死了還擺人一。


    苗大智很不服氣,還沒聽過家產越過子輩直接傳給要捧別人家飯碗的孫女,實在太可笑了,她憑什麽得的比他們這些長輩還多?


    一聽這話中有話的暗示,苗大勇麵色一沉。「你是指我家秀芝朦騙老人家,趁他神智不清時竄改遺囑是不是?」


    非常嚴重的指控,也是對他女兒人品上的侮辱,她替叔叔們盡孝還被汙蔑,這還有天理嗎?


    「別激動,二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爸死都死了,那份遺囑就別當真,趁著如今價錢好把地脫手,我們五個房頭少說四、五千萬的進帳,也省得你在花田裏蹲得腰酸背疼。」


    真給錢蒙了眼,一群勢利鬼。「還是老話一句,不要問我,你們的肮髒事我不摻和。」


    有老子逼女兒丟嫁妝嗎?想錢想瘋的人真是無理取鬧,一大把年紀了越活越回去。苗大勇不齒這些唯利是圖的兄弟。


    「二哥,你!」苗大智被他的頑固氣得握緊拳頭,但沒敢真的動手,二哥揍人很痛,會出人命的。


    「二叔,你一定不清楚對方開價多少,若你端點架子再抬一抬,肯定比你種花有出路,說不定在台北的秀芝就等你開口讓她回來,老是離家在外你也不安心。」苗家大嫂動之以情的勸說。


    大家都知道苗大勇有多疼這個女兒,簡直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疼入心坎裏,連她想北上複學都百般阻攔,寧願扯破臉、父女交惡,也要把人留在鄉下。


    盡管多年來沒說過幾句話,見了麵像見到仇人般撇開臉,可誰都看得出他的疼愛,就是舍不得女兒在外頭吃苦受罪,才做惡人逼她回家,他這番用心良苦苗家人皆知。


    女兒是苗大勇不能碰的軟肋,為了她,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一提到女兒,他的老臉為之一柔。「她比我還懂,不會把她祖父操勞半輩子的心血給糟蹋掉,你們都明白她從來就不是個會講道理的人,她要真撒起潑來連我也招架不住。」


    一頭母老虎,又凶嘴又毒,不管你是不是長輩,隻要她認為你是錯的’抄起竹掃帚照打不誤。


    想到她在她祖父靈前搶過師公的桃木劍就往她三叔背上砍,一人舌戰多人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凶巴巴的模樣讓人不敢靠近,苗大勇不由得想笑,心裏得意得很。


    若不是她的胡搞瞎搞、不講道理,誰生事就打誰,一場喪事真要變成兄弟爭產的鬧劇,淪為地方上的笑柄。


    「二哥,你未免太自私了,一點也不在乎我們的死活,老實跟你說吧,我在外頭欠了一屁股賭債,人家說我再不還錢就要砍我手腳來償,你不能不救我。」苗大智使出苦肉計,把自己說得可憐,情況危急。


    「你有兒有女,叫他們幫你還。」敢賭就要承擔後果,幫他等於是害他,人一沾賭就回不了頭,萬劫不複,借再多的錢也枉然,一樣賭個精光,再想辦法弄錢。苗大智臉一黑,訕訕然退到後麵。


    「二叔,我是錢借人周轉收不回來,房子麵臨法院拍賣的難關,就需要一筆錢救急……」明明堆了一堆錢在眼前,伸手去取就有了,他在裝什麽清高,拿個死人當藉口推三阻四。


    「你是放高利貸,和地下錢莊合作被坑了,大嫂,我不想撕破臉是看在你為我大哥守寡多年未再嫁,我尊敬你,但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對於大嫂,他也隻剩下最後一點情分了。


    「你……你……」被這麽一堵,苗家大嫂還真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苗家對寡媳算不錯了,不曾虧待過她,大房該有的都不會落下,她也從中得了不少好處,連如今住的房子也是當年分家時老二特地由他那一份撥給她,她才有安身處。


    「你們也來得太久了,我待會兒有一批花要出去,銷到日本,那邊的人對花材十分挑剔,我得去瞧瞧幫工的有沒有依規格裝箱,好走,不送了。」他靠花吃飯,不得不謹慎。


    苗大勇拿起鬥笠往頭上一戴,手裏是割花的大鐮刀,擺明了要送客。


    他懶得理會他們,發動小發財車就要往花圃去。幾個還想說話的苗家人見狀,想攔車又怕他是個心狠的,直接輾過去,隻能恨恨的瞪大眼,目送他離去。


    「三叔,你說怎麽辦才好?難不成我們真要幹瞪眼,眼睜睜看億萬鈔票從我們眼前飛走?」那全是錢呐!她可以利滾利賺進幾棟房子,拿來租人做生意是一本萬利。


    「大嫂,你也看見了,二哥那性子比陳伯伯家的水牛還硬,拗不過來呀!」認死理的人一根腸子通到底,沒得商量。


    「不妨從秀芝那方麵著手,我們就騙她二伯同意了,隻是拉不下臉低頭,讓她先辦土地過戶再和二伯談和……」咦,她說錯什麽?怎麽他們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


    苗家四嫂的話一出,幾雙眼睛同時瞪向她,她是少數沒和苗秀芝相處過的人,不知其本性。


    「你去說。」其他人異口同聲的陷害。


    「我?」她和苗秀芝最不熟,剛嫁進來不久就分家了。


    「既是你出的主意,當然由你去執行。」沒人指望她成功,攪攪局倒是可行,沒道理光他們發愁。


    「我不行,我不行啦!我不會說話,嘴很笨……」苗家四嫂驚慌地直搖頭,一張臉白得像醫院的牆壁。


    「你不想分賣地的錢嗎?」一句話堵死她未完的話。


    「這……」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遲疑了。


    「嗯,我曉得了……好……是……我會注意的……最近我會少回去……小心門戶?媽,我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不用你提醒……爸他又……」


    怎麽家裏的事沒完沒了,以為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該消停了,他們還真是不死心,非要把一池清水攪獨了才甘心。


    她顧念他們是長輩沒在靈堂前下重手,多少保留長者的麵子,可是人退一步又被逼進三步的做法實在叫人沒法原諒,當初她就該不顧體麵的打到他們怕,看誰還敢羅唆。


    「……你跟爸就當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別去管他們說多少渾話,我們站得住腳,不怕風搖樹,三叔、五叔的皮夠厚叫他們來找我,那把桃木劍我還收著。」留著斬妖除魔,先淨化兩隻妖孽叔叔。


    大家族的煩惱就是人多、事多、麻煩多,苗家上下三代的親族有上百人,沾著血親甩不了。


    按掉手機通話鍵的苗秀芝煩躁的抓抓頭發,無奈的輕聲歎息,一連串的事讓她懐疑離家的決定是不是錯的,父親一個人要擋住所有人的聲音,太困難了。


    「你收把桃木劍幹什麽,兼職收驚?」


    背後忽然傳來壓低的男聲,以為隻有自己在的苗秀芝猛地回過頭。「是你?!」他鬼呀!沒有腳步聲,嚇了她一跳,差點用鍋子砸他。


    「這是我家,我在自己家裏有什麽不對?」祈煜翔取笑般的將長臂橫過她胸前,取走她剛烤好的動物餅幹,一口咬掉係著領帶的猴子先生的頭。


    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你不是說今天要陪李董打高爾夫球,不過午不回來,讓我取消休假陪小公主。」


    保母不是超人,也有周休二日,她正打算約李文雅到關渡一帶騎腳踏車,一麵賞鳥,一麵欣賞沿途的風景,健身又省錢,還能開闊視野,放鬆身心。


    但是他臨時通知有事,讓她假日加班,比照勞基法雙倍計薪,她想也沒想就點頭了,交錯朋友的李文雅隻得自認倒楣,三生不幸認識她。


    「你沒瞧見外麵的天色嗎?快下雨了,不會有人冒雨打小白球。」他把假話說得像真的一樣。


    「有變差嗎?明明出大太陽,隻不過起了點風。」還不到下雨的程度,頂多是陰天。


    「山上天氣變化極大,建在山邊的高爾夫球場已經下起毛毛雨,我們到的時候地上是濕的,隻好打道回府。」他又貪嘴的吃了一塊墊著腳尖跳舞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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