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紅色月光下靠過來的高階異種,有些智慧還未發育完全,想要吃肉的欲望無法壓製,像是初階的吸血鬼。殷弦月聽著地麵砂礫被踩動的聲音,端好p90,突突突突!未能完全模仿出人類形態的高階異種是扭曲的體態,殷弦月吞咽了一下,把p90從連發設置成單發。子彈要省著點用了。背後路槐則一直是點射,即便視野不佳,沒有鷹目,他依然槍槍爆頭。畫麵很像喪屍片,大約是晶體對異種的吸引力是某種類似“崇拜”的力量,這些異種癡迷地走向他們。點射的優勢是節約彈藥,缺點是過於集中精力,讓路槐精神力消耗很大。不足10分鍾,那血月在他看來仿佛已經壓迫到眼前。額角滲出汗,他呼吸逐漸急促且紊亂,加上兩把槍開火的聲音,越來越震耳。“路槐……”殷弦月50發子彈打完,這些高階異種還是從遠方的黑暗裏源源不斷地走過來。路槐沒有回頭,把自己手裏的步.槍反手塞給他,然後自己拔出後腰的柳葉刀。刀勢颯颯之下砍掉最近的異種,他雙手持刀,努力壓製住狂亂的心跳,調整呼吸:“你聽我說,我們沒辦法再向南了,我倒數結束的時候,你端著槍開連發,一邊掃射一邊往審判廳跑,我……”“路槐。”殷弦月打斷他,“佐凜他們過來了。”緊接著,大地分崩一般的爆響近在眼前,跟著是一陣不停歇的“砰砰砰”!獸人們怒罵著,把高階異種們掐起來再往地上狠砸、掄。殷弦月意識到之前佐凜把自己拎起來向地上摔的時候還是留了情麵,不然這會兒,自己應該已經被摔成餃子餡兒了。顯然,獸人們是追著他們過來的。殷弦月丟棄子彈打空的衝.鋒.槍,回頭,剛想和路槐說什麽的時候……路槐已經跌下去了。他柳葉刀脫手,霧區的製霧機雖然已經籠罩到這裏,但血月實在是讓他過於虛弱。“佐凜。”殷弦月撿起刀,擋在路槐和佐凜中間,“佐凜,你冷靜下來,既然暗夜精靈死亡事件沒有定論,你們就更不能殺路槐,你們目前還是無罪的。”路槐的視角裏,造物主纖薄的後背明明保護不了任何東西,但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為之前對屍體不敬的那些話道歉。”殷弦月有些慌亂,他孤立無援,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懼怕感。懼怕,一種在殷弦月這裏非常少見的情緒。他嗓音微顫,語速控製不住。“對不起。”殷弦月努力地看著獸人酋長,“請你別傷害路槐,他在此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佐凜,千萬別殺他,你們殺了他,在洛爾大陸就真的無法回頭了。”佐凜一步步走近他,其他獸人像掰豆角一樣把這些異種的腦袋一個個掰下來。佐凜走過來的壓迫感非常強,但殷弦月一步都沒挪,站在路槐前麵。“不自量力的人類。”佐凜說。殷弦月點頭:“我的確是不自量力的人類。”佐凜打量著他:“如果我先殺了你再去殺他呢?”“那我沒有辦法,我隻能勸你至此,收手吧佐凜,一旦你殺了巫師團首領,再殺軍情處獵手,你就辜負了守護者對你們的心意和信任。”殷弦月補充道,“就是在審判廳為你們打開牢籠的那位巫師。”殷弦月吞咽了一下,他很緊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路槐當著自己的麵被殺的畫麵。“別殺他。”殷弦月嘴唇緊張地顫抖。誠然,佐凜知道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擰斷這青年的脖子,就像掰斷一根芹菜,以湯沃雪。但獸人是個正派的種族,他們敬佩勇者,佐凜倒是真的對他生了些敬意。有一隻手包住了殷弦月握著柳葉刀刀柄,是路槐爬了起來。“給我。”路槐啞著嗓子。血月之下,路槐的狀態很差,尋常人高燒不退就是這樣的狀態。他頭痛、混沌、遲鈍。但他還是選擇爬起來。和殷弦月一樣,他也無法承受殷弦月當著自己的麵被殺。“敬佩你,人類,為了伴侶可以赴死。”佐凜說,“那就用獸人的辦法,你們需要我族人的屍身,我絕不可能雙手奉上,我必須做點什麽,不讓我的氏族蒙羞。”殷弦月點頭:“我理解,獸人有自己的榮耀,你想怎麽做。”佐凜:“瑪克戈拉。”*佐凜拽下自己身上的熊皮鬥篷:“獸人的傳統,不允許使用武器、護具,脫掉上衣,貼身肉搏,直至一方死亡。”“贏了我,你就可以帶走我族人的屍體。”“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追過來,明明是希望得到真相。”殷弦月說,“佐凜,你追過來,幫我們清理掉這些異種,你分明是知道我可以幫助你得知你族人被害的真相,為什麽還要用瑪克戈拉?”殷弦月緊緊攥著柳葉刀,沒有給路槐。月光暗紅。“為了獸人榮耀。”佐凜回答,“我有自己的信條。”信條。殷弦月懂,但他這個時候不想懂。在任何世界裏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絕無可能踩破的底線。比如殷弦月的這本書,比如佐凜的酋長榮耀。殷弦月不允許這本書受其他任何一個人去控製,佐凜也不允許自己拱手將族人的屍體獻給另一個人。“我來。”路槐按在殷弦月肩膀,把他推開,一步走到佐凜麵前。路槐拽開軍裝外套,襯衫扣子崩掉一地。血月的光亮鋪在他皮膚上,像是被潑了一身靜脈血。佐凜無疑是個強壯的獸人,他看著路槐,活動著自己的手腕:“我遵循了我自己的信條。”至死方休的瑪克戈拉是獸人部落之中最崇高的儀式,獸人酋長必須用這樣的方式交出族人的屍體,否則他的餘生都將自責羞愧。盡管正如這人類所說的,他帶著族人追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真相。為什麽她會受孕,為什麽她會死,他們究竟,為什麽要被召喚來這個星球。獸人們真的隻是某個異種神的試驗品嗎?“還是我來吧。”殷弦月抬手去解開巫師袍,“佐凜,我來和你完成瑪克戈拉,這對他來說不公平,今天是血月。”“你的時間有限。”路槐意味深長地看了殷弦月一眼,然後為他重新係好巫師袍,“我的時間也有限,你能明白嗎?”殷弦月點頭。他能明白,他和自己的男主之間,有著玄妙的共鳴。獸人們把佐凜和路槐圍起來,他們高大,殷弦月什麽都看不到。他開始跑,跑向他們來時的方向,忍著被佐凜摔來砸去的劇痛,身體裏的每根骨頭像被取出來、敲了幾下,再放回去。肺部像打氣筒在打一個漏氣的氣球,他拚命地跑。瘋狂地跑。被枯敗的植物根莖絆倒,立刻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繼續跑。他跑回自己和獸人周旋然後挨揍的地方,還好,獅鷲還在那裏。殷弦月跑到獅鷲旁邊,獅鷲嚐試著撲扇兩下翅膀,殷弦月拍拍它表示理解。然後殷弦月脫下巫師袍,抽出靴子裏的軍刀,將袍子裁開。哧啦哧啦他不停地割,在獅鷲震耳欲聾的沉默和怵目驚心的雙眼之下,把這大陸上僅次於守護者紫袍的首領袍子,割成了一個個長布條。獅鷲在巫師團長大,它這輩子沒這麽懵過,那是多麽神聖的東西!巫師袍不沾水不沾灰,殷弦月把布條纏在獅鷲翅膀的傷口上,綁好,每一處傷口都好好地包紮,然後對獅鷲說:“你還能飛嗎?幫幫我。”獅鷲站起來,抖了抖羽毛,堅強地表示自己沒問題。殷弦月感動又慌亂地爬上去。獅鷲飛得很慢,但是沒辦法,它受傷了。虛弱的路槐接受了獸人酋長的瑪克戈拉,所有獸人圍成圈,佐凜和路槐在中間。獸人兩米出頭的體積衝鋒過來,以斷筋之勢撞向路槐,路槐的肌肉完全繃起,墊步側閃,同時鉗住獸人的肩膀,如岩石一樣的皮膚扣得路槐手痛。所幸痛感能夠刺激神智,血月來帶的渾噩讓他連視野都模糊,眼睛裏像是流進了血。事實上,他眼睛確實流進了血。佐凜狠辣的一拳掄在他額頭,獸人粗礫的皮膚像一顆石頭砸在頭上,當即湧出鮮血。那溫熱的血,淌在路槐的皮膚上,他渾然不覺。月亮怎麽越來越大,幾乎要壓在他頭頂了。路槐抬頭,視野是紅的,血又從他眼眶淌去臉頰,這無比俊美的臉上覆蓋著破裂的美感。佐凜又一拳打在他後背,路槐徹底沒有了還手的能力,他向前一個踉蹌,但還沒倒。他深知自己不能倒下。他是這世界的,男主。“呀啊”獅鷲嘹亮地喊了一嗓子。路槐笑了起來。他重新抬頭,有人劃破了那血月。是神來救他了。棕色的獅鷲飛過來,殷弦月指著那蛹狀的藤蔓,裏麵是女獸人的屍體,對獅鷲說:“抓住那個。”獅鷲俯衝,爪子抓起它,然後飛向路槐。殷弦月一手抓鞍座,側下半個身子,另一隻手伸向他“路槐!”他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接著,造物主抓住了他。翻身騎上獅鷲的背,獅鷲帶著他們飛向一個最近的目的地,因為獅鷲自己的力氣也剩餘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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