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南方瑾出乎她意料的精準,她輕哼一段他便能牢記在心,毫無遺漏的哼給她聽,清清脆脆的童音相當悅耳,叫人情不自禁陶醉其中,跟著愉悅起來。


    “什麽是天才?”受到嘉獎,南方瑾羞澀的一笑。


    “天生具有才能的人,你就是天資聰慧的小神童,日後你再努力點,你那個鼻孔朝天的王爺爹也被你比下去了。”人要有大誌向,所謂前人死在沙灘上,後浪仍持續不斷往前湧。


    小神童聽懂了,開心的咧開嘴,“嗯!比下去,以後我給你一座大宅子,比王府還大,你想蓋幾間廚房就蓋幾間廚房,我絕對不會像某個爹一樣小氣,把人家的灶台給拆了。”“真的嗎?”大宅子……很美好的理想,若無意外的話,小瑾兒會變成王爺,然後銀子多多……呃,至少要等二十年以上吧!現任王爺似乎不是短命鬼,等他讓位她都不知黃花得枯幾回了。


    “真的。”他重重地點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南方瑾的神情很是認真。


    “好,拉鉤。”她小指一伸,蔥白水嫩。


    “拉勾。”小細指爽快的勾住。


    “蓋印。”


    “蓋印?”什麽意思。


    見他一臉迷惑,於芊芊笑著將大拇指按向他小拇指,一大一小扒章完畢。


    很稚氣的舉動卻逗樂了兩個人,或許在旁人眼中他倆就是兩個傻的,還拉鉤蓋印呢!


    可是又有何妨呢,他們自得其樂呀!


    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那麽在意別人眼光,日子隻怕難過了。


    九月九日,重陽登高。


    在南國也有九月初九菊花節,南國人不登高,隻飲酒,挖出去年埋下的菊花酒,佐上類似狀元糕的如意餅,家家戶戶門前插茱黃、拜花神,祈求來年又是秋高氣爽的豐收年。


    以往的南懷齊多半在軍營裏度過菊花節,他無意湊興辦個菊花宴娛樂,他的心思都放在北疆的軍備。


    快入冬了,北方的土地也要結霜了,草木枯萎,牛羊凍死,大雪一下,覆蓋千裏,即便北國不動,北疆的七小柄夷狄、犬部、科爾沁等恐會大舉出動搶糧,得預先做防備。


    他想的是遠在邊境的戰事,可是京城內卻是歡騰的舉行慶典,不少官員送上拜帖相邀,有意拉攏,畢竟他手中的兵權令人眼紅,垂涎萬分。


    已經為皇上猜忌的南懷齊自知不為父皇所喜,因此他順應錦心的安排舉行一場家宴,一方麵推開有所求的官員,一方麵避開和各兄弟有所牽連,以免引發父皇對他的關注。


    既然是家宴,宴會上的賓客自然是南懷齊的親眾和下屬,其中以軍中弟兄居多,以及領有重職的武官,少數是離京前頗有交情的文官和世家子弟,滿廳堂盡是知交。


    文人的馨詩,武將的喝酒聲,七彩舞衣的伶人跳著胡旋舞,笙樂起,笛聲悠揚,鼓聲咚咚,四海升平。


    “父王,我也要表演。”


    小小的童聲清脆甜軟,在一群大人的粗聲中特別清越,一陣喧鬧聲驟停,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站在椅子上的小小人兒,他的身長還沒一旁拉他的小丫頭高。


    “喲!這是誰呀?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五官端正、神采飛揚……咦!怎麽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見過……怪了,一時倒是想不起來……”誰家的俊扮兒?


    “瑾兒,坐下,不許胡鬧。”


    啟蒙不到三天就想鬧騰,這不安分的性子是跟誰學的?南懷齊冷幽黑瞳掃向與男童同桌而坐的“貞靜”女子,那深眸轉黯,微閃了一下。


    他沉聲一出,眾人先瞧瞧他,再看看眉目飛揚的小子,頓時恍然大悟,早年晉王確有一嫡出子嗣,卻從未在任何場合露麵,是以大夥兒都快忘了,算算年歲也這般大了,真是虎父無犬子呀!


    在賓客之中,有人露出欣慰眼神,身為晉王的舅父護國侯杜長風、表兄定武將軍杜飛宇、京衛司統領杜飛遙等人,皆為這孩子的靈巧可愛而開懷不已,王爺是後繼有人了。


    基於家醜不可外揚之故,當年晉王妃與外人私通一事被掩蓋下來了,知道的人甚少,還活著的更不出五個。


    “爹,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你不給梅綻放的機會,又豈知梅勝雪三分香?”小小身板挺得直直,南方瑾字正腔圓,看似稚氣的臉龐有著翩翩君子的風采與儒秀。


    “好,說得好,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這小子的膽識不輸你呀!王爺,你小時還不及他有文采呢!”撫著長髯哈哈大笑的杜長風直歎,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他們這些老頭子都被這個小豆丁傍追老了。


    被大大讚揚一番的南方瑾不無得意,小身體挺得更直了,臉上充滿自信,活似年畫中的小仙童,討喜又惹人憐愛。


    但是畢竟是孩子,沒人撐著挺不起場麵,在大夥的笑聲中小有退縮。


    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他看見一隻柔若無骨的白嫩小手隔著布料在他小腿上畫了隻烏龜,差點笑出來的他又勇氣十足,把所有看著他的人當成是綠頭王八,頓時氣勢足得很。


    此景隻有目光銳利的南懷齊瞧見,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對於一再怪招頻出的於芊芊,多留了幾分心。


    “舅公讚你文采好,你就不許丟人,若是表現差了,你和……你們兩個就給我抄上一年的大藏經。”哼!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倒要看看他們能有多少長進。


    兩個?什麽意思。


    在場的眾賓客皆不解南懷齊話中之意,你看我、我看你的,頭霧水,私下猜測著“你們”指的是何人。


    唯有身在此局中的於芊芊才聽出他含糊帶過的未竟之語指的是她,她扶著南方瑾小腿肚的纖纖玉指微微輕顫,似星辰的水眸閃著波動,長睫輕輕垂下。


    “那如果我表現好呢,是不是,樣有賞?”小兒郎膽氣不差,純淨無垢的雙眼裏是不服輸的傲氣。


    搓著多年征戰,握槍持劍而突出的手指骨節,南懷齊在沉吟之前看了一眼於芊芊,她默默跟著兒子出來到廳中央,又讓人抬來一張放滿許多水杯的小幾。不知道這兩人要做什麽,他且看著好了。


    “優則賞,劣則懲,不準輸不起哭鼻子,我晉王的兒子不做小娘子。”一句“晉王的兒子”,南方瑾的身分不再有任何質疑,鐵錚錚的認定,任何有心人也不得再拿他大做文章。


    倏地捏緊繡帕的錦心卻是臉色難看的咬著牙,她芙蓉一般嬌美的麵容在一瞬間顯得猙擰,雖然恢複得很快,但眼底的怨色和狂怒遲遲不散,幾乎叫人察覺。


    “我才不會哭,少瞧不起人。”他很認真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但肖似父親的小鼻子一挺,天真可愛地令人發噱。


    “是呀!少瞧不起人,王爺的賞賜可不能薄,我們都是見證。”愛起哄的風吹柳帶頭說道。


    “對,沒錯,我們是見證人。”有人一開頭,哄笑聲就如波浪,一波起一波落,一波又起,波波相連。


    “見證人、見證人、見證人……”


    男人一喝起酒來就集體發瘋了,平時的道貌岸然、假斯文的外皮一並丟棄,你一句、我一句鬧烘烘的,把原本以聽曲賞樂為主的娛樂節目給丟到一旁,爭著吆喝助陣。


    直到鬧得不象話了,才在南懷齊冷眸一掃的製止下稍稍安靜下來,但這些景象直把頭次公開露麵的南方瑾嚇得小心肝發顫。


    在眾人的等待下,一曲歌聲響了起來。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北風吹,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麵成雙”幽幽的女聲清唱絕然。


    輕而帶點憂傷的歌聲,勾勒出傷感心事,令眾人心頭染上愁悵……聽著聽著,賓座上的人聲已靜寂,眾人浸yin在剪不斷的憂愁裏,遙想那黃花開,北風蕭蕭……驀地,清婉的歌聲停了。


    在惋惜的歎息聲中,脆如玉玦的聲響輕輕揚起,乍聽之下隻是珠玉相擊的清脆聲,再細細品味下去,竟是如幻似夢的天外樂曲,有起伏,有轉折,與剛才的歌聲頗有雷同之處,似乎出自同一首曲譜。


    更令人驚訝的是,清揚的童音柔和動人,玉聲的清脆,男童的澄淨嗓音,意外的融和,宛若玉泉化飛瀑,傾泄而下。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著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往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唱了一段後,童音中又融入適才清唱的女聲,一字排開的夜光杯、白玉碗、長頸葫蘆觚、青花茶碗、剔紅牡丹紋梅瓶,薄胎打造的瓷器內裝著或多或少、深淺不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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