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樣的情況是自己造成的,譚楨就愧疚的落淚。他擦擦眼淚,跟著護士送譚楨到病房,又急匆匆地去辦理住院手續。等一切搞好,將近淩晨了。譚奶奶熬不住,又想陪著譚楨,她現在一刻也不敢讓譚楨離開自己的視線。譚奶奶不說,但譚奶奶心裏很自責,她一度認為譚楨失蹤是因為她的原因,如果那晚她沒有去睡覺,或許譚楨就不會受罪了。譚楨勸說她無法,給她在孟逢青的旁邊裝了一張床,讓她好好休息。譚奶奶幾日沒合過眼,此刻挨著床就睡過去了,手卻仍然是緊緊握著譚楨的手。寂靜的病房裏,除了心電儀發出的滴滴聲,再沒有其他聲音。譚楨覺得很安心,他握著譚奶奶的手,感受到老人家手掌心裏的溫度,遲鈍地湧出一股自己還活著的慶幸。這些天他沒事就是在睡覺,所以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反倒一點困意也沒有。譚楨便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握住譚奶奶的手,一邊看著孟逢青那邊的動靜。孟逢青睡得很安穩,隻是偶爾眉頭輕皺,他嘴周圍長出了一些胡茬,看起來憔悴不堪。譚楨撫撫他的額頭,打了一盆熱水給孟逢青擦臉。等忙完,好像沒什麽事可以做了。譚楨又坐回了原來的凳子上。孔子鈺和徐如來其實是陪著他一起來醫院的,洛淮書因為偷跑出來被他爸在警局門口逮到抓回去了。譚楨勸說孔子鈺和徐如來先回家。孔子鈺想到孔家父母還在等消息,便也隻好先回去,徐如來則是終於鬆口氣,又嫌棄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回家洗漱去了。譚楨總是會被這個世界環繞在他身邊的美好所治愈。他覺得就這樣就很好。……麻藥的藥效過了,孟逢青睡了一覺,四五點的樣子醒過來,睜開眼。他一眼就看見坐在窗前的少年,譚楨抱著膝蓋看著窗外,冬日寒冷,枯葉簌簌,他靠在窗前,好像下一秒就要變成蝴蝶飛入凜冬,墜進茫茫冬夜。孟逢青下意識的出聲:“譚楨……”譚楨倏地扭頭,看向他。蝴蝶從冬夜飛回來,落地,回到人間。譚楨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他走過來,眼睛一紅:“你醒了。”孟逢青輕輕地把他的蝴蝶抓住,溫柔地捏著他的一根手指:“怎麽這麽冷?”譚楨吸吸鼻子:“沒事,我這人體質就這樣。”孟逢青輕嗯一聲:“別坐窗前吹風。”譚楨點頭,他掖掖孟逢青的被子,小聲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醫生?”背後的疼痛在麻藥後便襲來,孟逢青抬起眼,看見少年通紅的眼眶,他搖搖頭:“沒有,你沒事吧?”譚楨:“我沒事,你不應該替我擋的,我寧願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孟逢青彎眼,他好像比以前更溫柔了,他怕驚走好不容易飛回來的蝴蝶,他放輕聲音:“我應該做的。”譚楨疑惑的抬起眼看他。“這話說的不對,沒有該不該……”譚楨話沒說完,孟逢青就握住他的手,躺在床上的人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身上:“你說,我聽著。”譚楨一卡殼,覺得孟逢青是故意的。他便微微嘟囔道:“我不說了。”孟逢青垂眼,夜色裏,病房裏亮著微末的燈光。他眼睛裏倒映出些許光亮,他輕聲道歉:“對不起,我錯了。”“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會兒?”孟逢青祈求。譚楨愣了一下:“當然可以。”他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連忙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好好休息。”孟逢青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你今天留的時間有點長了。”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譚楨跟不上,一臉迷糊:“你說什麽?”孟逢青躺在床上,他沒回答,自言自語說:“前幾日你沒跟我說幾句話,你就走了,你今天跟我說了好多話。”譚楨刹那僵住,他血液倒流,有些失神地站在病房裏。孟逢青還在說:“我留不住你,對不起,讓你受苦了。”譚楨卻覺得有什麽從自己胸腔裏撞出來,把他撞得七零八碎的。他緊緊地攥著孟逢青的手,聲音低得發顫:“孟逢青,是我,你沒有做夢,我是真的。”孟逢青愣了一瞬,他輕輕地眨眼,蒼白的嘴唇啟闔,他看著眼前的蝴蝶卸掉他的翅膀,變成譚楨的模樣,終於終於……終於真正地回到他身邊。窗外風雪不止,年後初晴後又是個風雪天。孟逢青的記憶回籠,他在狂風吹打窗戶的聲音中,輕輕地蜷縮手指,把譚楨的手指籠進掌心。他輕聲說:“你回來了。”譚楨趴在他的窗邊,嗯一聲,回應他:“我回來了。”第102章 譚楨也是後來才知道, 原來那天發生的事情,也是有計劃的。高樓大廈涉及到的人員廣泛,加上在高層, 警方擔心會傷害到人質,如果刺激到嫌犯, 很有可能會墜樓。出於多方麵的考慮, 原臣自告奮勇去找原深對峙,從而釋放出警方查到這裏的消息, 逼迫原深從樓裏出來。這也給了更好逼停他的機會。原深這人自負自傲, 他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算計他,也沒算到當初隨手處置的人最後會成拉他下馬的關鍵。原深涉嫌故意殺人罪,被處以無期徒刑。譚楨在知道這則消息時, 他正推著孟逢青在花園裏散步。孟逢青傷到了後麵的肋骨,短時間內站起來可能會拉傷,所以他這段時間出門都坐著輪椅。正推著,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是原臣。譚楨微怔。原臣遠遠地朝他招手,孟逢青道:“你去吧, 我在附近轉轉。”譚楨點點頭, 朝原臣走去。這算是事後, 譚楨和原臣的第一次見麵。原臣看起來穩重很多, 他露出個笑時又覺得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譚楨和他並排走在林間小道上。“你, 沒事吧?”譚楨問。原臣輕笑:“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聽說把你胃病弄得更嚴重了?”譚楨撓撓頭:“其實也還好,吃藥就行。”原臣嗯一聲,他站定, 認真對譚楨說:“對不起, 我欠你一句對不起。”譚楨看著他, 突然有些想不起第一次和原臣見麵的時候是什麽樣了。他感慨世間變化萬千,一邊抿唇道:“不用和我道歉。”原臣:“不,我需要道歉,其實在知道你被救出來的時候,我就想來看你,你可能不知道,那晚我在醫院門口站了很久,但也沒有鼓足勇氣走進來。”“我爸做得很過分,作為他的兒子我難辭其咎。”譚楨愣了愣,忽而失笑:“原臣,可是你救了我。”他輕聲道:“你沒有責任,你和你爸是不一樣的。”他很認真地說這句話,原臣怔忡住。明明是他在道歉,明明他家犯了錯,譚楨卻反倒安慰他。他心一軟,幾乎就要克製不住呼之欲出的情緒。但他壓住了,他眼睛幹澀,扭開頭,看向飛揚的柳絮:“謝謝你譚楨。”譚楨說:“不用客氣,我也很感謝你。”原臣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在太陽底下肆意奔跑的少年了。譚楨產生一些不可避免的傷感。“我要出國了。”原臣突然說。譚楨一愣:“什麽時候?”原臣笑:“就這幾天,其實一直都有這個打算,但沒有下定決心,現在終於可以走了。”譚楨沒問他為什麽沒有下定決心,他隻是突然被臨別的情緒籠罩。他們或許都明白,隻此一別,或許再也沒有相聚的時候了。譚楨眨眼,風吹過他的耳畔,他說:“那好吧,祝你一路順分。”“嗯,你也要一切順利。”原臣說:“希望你考上好的大學。”他伸手:“可以抱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