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長樂宮。”說完,姬昭便起身離去。“恭送陛下。”待到姬昭離去後,蕭衍看著站在主位書案旁伺候的小太監道:“拿過來。”小太監看著奏折上陛下畫的小烏龜道:“殿下,這不太好。”蕭衍語氣加重道:“拿過來,別讓我說第三遍。”話音落下,小太監嚇得連忙把姬昭看過的奏折呈到了蕭衍麵前。蕭衍將麵前奏折拂開,一下就挑中了姬昭畫了烏龜的奏折。小太監閉眼:要死!蕭衍看著奏折上的烏龜沒有發怒隻道:“陛下倒是童心未泯。”同時,蕭衍放下奏折道:“說說,陛下今日做了什麽。”第三章 聽見蕭衍的問話,偏殿之中鴉雀無聲,宮人們屏息不敢在此刻發出任何聲響。蕭衍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一眼周圍的宮人也不說話就這麽用指節不輕不重地敲打的檀木桌麵,噠噠的聲音落在每個人的心上。明明是冬日,在場的宮人們額頭上卻都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在死亡邊緣遊走的壓抑跪了下來:“奴才說,奴才說。”蕭衍靜靜地看著跪下的宮人,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陛下今日賴床了一刻鍾,起床的時候沒有打砸東西,也沒有處罰下人。”跪在地上的宮人將頭磕在地上顫抖著說道。新登基的小皇帝性子喜怒無常,每次起床都要發氣,處罰宮人,鬧夠了之後才冷著臉洗漱。今日陛下早起沒有砸任何東西,也沒有處罰宮人,簡直可以說是反常。“就這些?”蕭衍皺著眉頭問道。“沒了沒了。”宮人搖頭。隻見蕭衍垂眸看著手中奏折上的烏龜輕聲道:“拖出去。”“什,什麽?”宮人抬頭驚愕地看著蕭衍。坐在書案後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朝服,眼睛狹長上挑,眸子沒有一點情緒,冷硬到不可思議,讓人不由想起漠北軍中讓人膽寒的軍紀。還沒等那名宮人求情,他就被堵了嘴拖了出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聲息。然而沒有聲音比有聲音更加可怕,在場的宮人皆被嚇得肝膽俱裂,紛紛跪伏在地。隻見攝政王蕭衍將奏折輕輕放下道:“我不知你們是從哪個宮調出來,也不知你們背後有什麽人,但是到了宣政殿,你們就該明白,你們的主人隻有一個。”小皇帝姬昭登基不過半月,宣政殿伺候的宮人都是從各宮抽調的,裏麵魚龍混雜,蕭衍正好借機敲打。“是。”在場宮人俱是膽顫,哪怕身有二心也不敢露出半分。其中也有不乏諂媚的,爬到蕭衍麵前道:“奴才願奉殿下為主,從今以後隻聽殿下一人命令。”“拖下去。”蕭衍眼皮抬都沒有抬一下道。“什……”宮人驚愕抬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主動投誠會把自己送上死路。蕭衍身邊的副手陸拾見此不由吐出了兩個字:“蠢貨。”很快,這名宮人被拖了下去,剩餘的宮人也明白了究竟誰是主子。宣政殿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姬昭。處理完兩個叛主的宮人後,蕭衍揮手讓守在偏殿的宮人全部下去,整個偏殿便隻剩下了蕭衍和他的副手陸拾。“殿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幫人清理身邊伺候的人。”陸拾在沒人之後笑著對蕭衍說道。隻見蕭衍提起朱筆在奏折上批閱了幾個字後開口道:“他若是現在死了,會很麻煩。”先帝駕崩突然,權力過渡本就不甚平穩,如果此時再出亂子,蕭衍不一定能夠在博弈之中獲利巨大。“原來是這樣?”陸拾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不過……”蕭衍想起抱著姬昭時輕飄飄的手感不由開口道,“姬恒是真的不會養孩子。”在漠北,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早已經能騎馬挽弓在草原上獵狼了,而長安城裏的小皇帝卻輕得像羽毛,站起來時才及他的胸口。“殿下,那個畫了烏龜的奏折你要怎麽處理?”說完,陸拾看了一眼畫著小烏龜的奏折,這位小陛下可真是膽大,居然在旁邊寫了攝政王三個字。此刻,蕭衍眼中又輕又矮的姬昭已經坐著禦輦到了太後所在的長樂宮。太後姓夏,是江左夏氏之女,先帝的第二任皇後,夏太後並非姬昭的生母,就連姬昭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母是誰。然而就是一個母不詳的皇子,卻是先帝獨子,得先帝獨寵,一路從太子當上了皇帝,這誰看了不在心裏暗恨。夏太後雖然當上了太後,卻也暗恨姬昭不是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和自己不親,若是換成自己生的孩子,他一定是個好孩子,是唯一的嫡子,並且聽她的話。可惜的是千傾地裏隻生出了姬昭這麽一個獨苗苗,夏太後即便再不滿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陛下,天冷。”姬昭下了禦輦之後,福公公連忙給姬昭披上了白狐裘,害怕他受了一絲風。姬昭看著為他係帶子的老者想開口說聲謝謝,然而話到嘴邊又給憋了回去。“天冷,你自己也多穿幾件,免得旁人說朕虧待了你,你若是病了誰來伺候朕?”姬昭凶巴巴地說道。然而福公公聞言愣了一下,接著便是熱淚盈眶道:“陛下長大了,老奴好高興。”姬昭:……最後,姬昭轉身走向太後的長樂宮,而後麵的福公公小聲道:“先帝陛下,您看見了嗎?陛下他懂事了。”話音落下,福公公表情滿是欣慰。長樂宮中,地龍燒得正旺,姬昭一踏進去便感受到了暖意撲麵襲來,裏麵還夾雜著各種香料的味道,讓他覺得難聞惡心,當即便想轉身離去。可是等在大殿中的夏太後已經看見他了,連忙笑著道:“陛下可算來了。”“嗯。”姬昭冷淡地應了一聲,看向那個打扮素雅氣質卻雍容華貴的女人。原身不喜這個夏太後,他也同樣不喜夏太後。麵對姬昭態度的冷淡,夏太後不以為意,讓小太監為姬昭脫下鬥篷請他入座後,夏太後便溫聲道:“今年的花朝節一過,陛下便十七歲了。”姬昭拿起麵前的筷子看向夏太後幽幽道:“所以呢?”少年的眉眼濃麗,臉色蒼白,然而唇色卻宛如抹了丹朱,不耐煩地轉頭看向她時竟有一種咄咄逼人的美感。夏太後心驚,這長相也不知隨了哪個狐媚子。姬昭不再看向夏太後,低頭用筷子戳著碗裏的豆腐皮包子,他可太懂夏太後的話術了,提年齡就是催婚催育,接下來怕是要把自己的哪個侄女推薦給他當嬪妃。這般想著,姬昭心裏便多了幾分煩躁。果不其然,夏太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催婚:“陛下年紀大了,如今後宮空虛,也該多一些人侍奉。”姬昭聞言放下筷子,漆黑深邃的瞳仁望著夏太後道:“朕不是有皇後嗎?”丞相公子謝檀書被他強娶當了太子妃,如今他做了皇帝,謝檀書就是皇後。夏太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他怎麽能算皇後,皇後……”沒有等夏太後把話說完,姬昭便直勾勾地盯著她道:“太後是想違抗先帝旨意?”“不,哀家……”“皇後是先帝欽定的,除了他沒有人可以當皇後。”姬昭緩緩說道,“太後,你明白了嗎?”謝檀書當皇後是最好的,若是沒有謝檀書這個皇後,恐怕皇後之位就成了夏家的囊中之物,夏家權勢也將再進一步。同時,也因為謝檀書身為男子,無法生育,無嫡子,其他後妃生下孩子都是庶子,這樣一看外戚世家寒門似乎都有了機會。姬昭現在有些覺得,先帝願意讓謝檀書做他的皇後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夏太後被姬昭這麽一問臉上的笑容快要繃不住了,她吸了一口氣道:“陛下,即便皇後再好,有些事他也做不到,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最重要的。”“哦?”姬昭撐著下巴看向夏太後道,“父皇屍骨未寒,太後就要朕大肆選秀,太後讓天下人怎麽看朕?”夏太後愣住,她可沒說要選秀,她不過是想讓自己侄女能夠在孝期結束後順利入宮罷了。忽然間,姬昭露出了一個笑容似乎想到什麽一般道:“父皇一個人躺在陵墓中也孤獨,不如選秀挑些女子送到皇陵陪伴父皇也不錯。”“陛下萬萬不可!”夏太後驚道。這讓活人殉葬的製度早在前朝便已經廢除,若是恢複怕是有傷天和,更重要的是夏太後不想擔上刺激麵前小瘋子整出活人殉葬的罪名。“哦,不可以啊。”姬昭站起來低下頭看著夏太後略顯無辜地說道,“朕以為太後讓朕現在選秀,就是說現在朕什麽都可以幹呢。”“若是沒事,朕先回去了。”姬昭直起身子笑著道,“對了,太後宮裏的熏香真難聞。”說完,姬昭便拂袖離去。待姬昭離開後,一名身穿青衣的漂亮女子從屏風後麵走出來扶住夏太後道:“姑母沒事吧。”夏太後看著眼前的侄女搖了搖頭道:“哀家沒事,不過皇帝是一日比一日瘋了。”說完,夏太後握住侄女的手道:“青鸞,你要早日誕下皇嗣。”夏青鸞聞言麵露難色道:“可是陛下……”夏太後冷笑一下道:“我管他樂不樂意,花朝節那日我自有安排。”說完,夏太後摸著夏青鸞的手道:“陛下中毒已深,他活不了多久了,你要抓緊機會誕下皇子,日後我垂簾聽政,夏家也會如日中天。”到時候皇位易主,她倒是想要看看蕭衍蕭楚之能夠翻出什麽水花來。夏青鸞聽著夏太後的話不由瞪大了眼睛:“是……”出了長樂宮之後,姬昭直接登上禦輦獨自冷靜,他好像真的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了。不過,姬昭已經選擇擺爛了,畢竟退一步越想越氣,不如發瘋創死所有人。所以姬昭為了自己的精神狀態他選擇持證發瘋,放棄治療而跟在姬昭身後的福公公卻是被長樂宮的掌事太監叫住了。“福公公留步,這個還請收好。”說完,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便遞到了福公公麵前。福公公聞言回頭笑道:“李公公,這是做什麽?還有陛下給咱家改了新名字,叫做瑟瑞,以後還是稱呼我瑟公公吧。”說完,福公公便把錢袋給推了回去,不熟兩個字溢於言表。待福公公走遠之後,長樂宮的李公公不由暗罵道:“真是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