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常衡拉下了蒙住脖頸的衣帶,露出的傷口,卻是一個十字刀痕。孟梨當場愣住。“葉姑娘最初,試圖通過放血,來引出貧道體內的蛇毒。”常衡解釋道,這也是他用布纏著脖子的原因,不想讓人瞧見這十字刀痕。他不明白,孟梨為何好端端的要撒謊,還貿然領功。但他並沒有在此事上多作追究,隻道:“夜色深了,小施主快些休息吧。”語罷,便起了身。打算在附近轉轉,若是遇見邪祟,就順手收了,若是沒有,便當作是散散心,讓自己因為凡塵俗事,而隱隱有些錯亂的心緒,再度平靜,直至波瀾不驚。“等等,道長,你別急著走!”孟梨下意識拽住常衡的衣袖,急聲道,“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當真是我救了道長啊!”常衡回眸瞧他:“那你的意思是說,那顆清風玉露丹,是你喂貧道服下?”孟梨搖頭,隨後又反問:“那道長怎麽就知道,自己是因為清風玉露丹,才解了蛇毒的?”常衡什麽也沒說,隻是捋起了衣袖,露出的雪白皓腕上,隱隱浮現出楓葉的標記。原來,這就是證明。孟梨徹底懵了,他萬萬沒想到,葉簌簌當真趁他不在,又在他救了道長的基礎上,再救道長一次!這下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啊!“你說,是你救了貧道。那貧道且問你,你是如何救了貧道的?”常衡似乎有些生氣他撒謊,還冒名頂替救命之恩,沉聲道,“若你當真替貧道吸過蛇毒,那為何,你未中蛇毒?”而中了蛇毒的,反而是並沒有被毒蛇所咬的葉簌簌?這一連兩問,徹底把孟梨給難住了。他總不能自爆身份,說自己是狐狸精,用了自己的內丹替道長解毒吧?又不能說,金蛇郎君和狐狸精是老相好,所以,金蛇郎君把他抓住後,順手就替他解了蛇毒。他不能這麽說吧,他不能。見孟梨遲遲不開口,常衡臉上流露出了幾分失望,他緩緩撥開孟梨的手,沉聲道:“小施主,你是不是對葉姑娘,有什麽偏見?”孟梨搖了搖頭,他對女主沒有偏見,他甚至還救過女主呢。“那你為何要如此?”常衡又道,語氣沉了幾分,“君子立世,自當誠信。”孟梨心裏有點難受了,道長這是什麽意思?是在責怪他撒謊嗎?此前,他是為了救葉簌簌,而失手打傷了人,道長便因此,沒有第一時間站在他這邊。眼下,又因為葉簌簌,而誤會他撒謊。偏偏孟梨還有苦難言,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他從前一直覺得,自己能言善辯,嘴皮子溜得都能跑火車,直到此刻才發現,他的口舌之笨,已經無藥可救了。好在常衡並不是那種咄咄逼人之人,見孟梨麵色通紅,僵坐在草堆上,狠狠抿唇,眼眶都微微泛紅了,也就不再拿話相逼,隻是告訴他,做人要誠實,萬不可言謊。還說,葉姑娘心地善良,又尚且年幼,讓孟梨萬萬不能因為此前的事,而對葉姑娘心存偏見。最後,道長還說,葉姑娘在世間舉目無親,又無處可去,實在可憐。孟梨心說,自己哪裏就不善良了呢。他看見有人欺負女孩子,就不顧安危,提刀衝過去,明明自己都嚇得要死。哪裏年紀就大了呢?他今年才十七歲,在他生活的世界,還沒有成年呢。他隻是個在校讀書的學生啊。他在這個世界,同樣舉目無親,無處可去,他難道就不可憐了嗎?可身為男子漢,孟梨覺得自己是有尊嚴的,絕對不肯在道長麵前露怯,把臉往旁邊一偏,倔強得一言不發。道長見狀,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落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然後就轉身離開了。等他前腳一走,孟梨就委屈地抱膝坐著。小係統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孟梨這副樣子,就著急地問他怎麽了,還立馬貼過去給了個愛的抱抱。孟梨憋了好半天兒,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就是想家了,我,我想回家……我現在就想回家。”可他有家不能回,不過就是個來自於異世界的亡魂。這裏的人不喜歡狐狸精,也不歡迎他。任憑小係統使盡了渾身解數,安撫了孟梨大半宿,才將人暫且安撫住。孟梨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腳踝是不腫了,可兩隻眼睛腫得像大核桃。生怕被人發現他的窘態,就趁無人發現,帶著小係統悄悄離開牛棚,來到村口的小河邊。趴在岸邊,把頭臉直接埋在河水裏冷敷,冰冷的河水衝刷幹淨了他昨夜殘留在臉上的淚痕,同樣也消除了他眼部的紅|腫。小係統看見河裏有小魚,就攛掇著孟梨下河幫忙抓幾條上來。孟梨同意了,脫掉鞋子,挽起褲腿就下了水,冰冷的河水接觸到傷處,還微微有些刺痛,但很快就舒服多了。他正埋頭專心致誌抓小魚,長得醜的,直接丟給小係統吃,漂亮的,他打算帶回去養起來。正抓得興起,忽然聽見河的上遊,傳來噗通噗通的水聲,他狐疑是有人落水了,便用衣服兜著抓來的幾隻漂亮小魚,順聲尋去。離得遠遠的,就看見兩道修長的身影。道長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頭,隨手一拋,就連續打了三十幾個水漂。葉簌簌見狀,立馬跳起來鼓掌,連聲誇道長好厲害。像是頭一回接觸打水漂這種遊戲。少男少女,郎才女貌,站在一起說不出的般配,真真就像戲文裏唱的,金童玉女,珠聯璧合,天生一對。當然,前提是拋開常衡的身份,畢竟,他是個出家人。在道長的指導之下,葉簌簌也成功打了幾個水漂,開心得在岸邊邊跳邊轉。她身上穿的紅裙子,顏色非常鮮豔,似人間秋意正濃時的楓葉,倒映在清澈見底的河水裏,漂亮極了。此處荒僻,到處都是孤山荒林,山中野草叢生,樹林陰翳,遠近都是一些險峰怪石,錯落有致,其上生長的灌木顏色很深,由遠及近,形成漸變的黛色。葉簌簌在這綠水青山間,紅衣舞動,青絲翩飛,發間,脖子,以及手腕上精致漂亮的首飾,也發出清脆的聲響,似完全融入了此間,又似超凡脫俗到,已經脫離了此間。總而言之,少女笑靨如花,明媚燦爛,任何人見了,都很難不心動。孟梨就呆呆地站在不遠處,褲腿捋過膝蓋,鞋子係在一起,吊在腰上,手裏拖著衣擺,上麵兜著幾條漂亮的小鯉魚。頭發上甚至還沾了一點雜草。忽然,道長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竟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一瞬,孟梨不知為何,突然心慌,趕緊要躲開,不料腳下踩到一塊滑石,人摔了,魚跑了,手心也被水裏的石頭割傷了,鮮血瞬間汩汩湧了出來。染紅了一小片河水。他是這麽的狼狽,同幹淨到不染纖塵的道長,以及明媚動人的葉簌簌一比,髒得就像才從泥地裏拽出來的地瓜。三人站在一起,顯得孟梨是那麽的格格不入。第16章 小狐狸被排擠了小係統幾次想把孟梨拽起來,都以失敗告終。等孟梨終於緩過神時,就聽頭頂傳來葉簌簌的聲音。“孟公子,這河水太涼,你快些起來啊。”她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同初見時疾言厲色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十分友好,還主動把手伸了過來。又白又幹淨。孟梨再看看自己滿是擦傷,還血淋淋的爪子,頓時有些自慚形穢地縮了縮手。常衡見狀,微微蹙眉,長臂一撈,再一抓一拽,就跟提溜小雞崽兒似的,將孟梨從水裏提了出來。冰冷的河水像是倒灌的瀑布,嘩啦啦地從孟梨的身上砸了下來,連同最後一條藏在他衣袍裏的小魚,也甩著尾巴掉入河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抓的小魚跑了,孟梨下意識伸手,喊了聲:“我的小魚!”葉簌簌道:“小魚多可憐啊,你抓了它,它就不能活了,還是放它回家吧。”可孟梨根本沒打算弄死這幾條小魚,隻是想帶回去養起來的,他在這個世界,沒什麽朋友,養幾條小魚,排解一下憂思,難道也不被允許嗎?他知道葉簌簌沒有惡意的,也就沒往心裏去,等道長鬆開他,就低著頭,默默擰著衣擺上的水。看著髒水從指間淌了出來,晨間的山風一吹,凍得他有些瑟瑟發抖,下意識狠狠抿了下嘴唇。殊不知,他低頭不語,又狠抿嘴唇的樣子,很容易令人誤會。葉簌簌歪著頭瞧他,忽閃著大眼睛問:“怎麽啦?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孟梨沒有不高興,他隻是想家了,所以心情有些低落,聞言搖了搖頭,想擠點笑容,可一晚上沒睡的疲倦感,墜得他頭腦昏沉,臉皮也跟被冷風縫住似的,扯也扯不動。常衡看了看孟梨,又看了看葉簌簌,然後同孟梨道:“小施主,你莫誤會,葉姑娘並非針對你的意思。”孟梨本來就沒誤會,也沒有不高興,可道長這麽一說,倒顯得他很小心眼,處處針對葉簌簌似的。也再次讓他想起,葉簌簌此前冒名頂替他救了道長一事。本來心情就煩悶,當即就更不開心了。一抬臉,孟梨就想當麵質問葉簌簌,為什麽要撒謊!為什麽不告訴道長真相!為什麽要在他已經救回道長的基礎上,還要營造出自己舍己救人的假象!就算葉簌簌也有難言之隱,她有苦衷,她不得不這麽做……但好歹孟梨才剛剛救過她,她就這麽恩將仇報,實在是說不過去罷?可哪知還沒來得及開口,葉簌簌就已經遞了一方幹淨的手帕過來,還滿臉明媚笑容地道:“快擦擦罷,身上濕透了,可是會染風寒的!”她笑得很燦爛,言辭也真摯,看不出有一絲絲的心計,對待孟梨的態度,就像是對待朋友一樣。見孟梨遲遲不接,還主動拉過他的手,將手帕塞他掌心裏。孟梨隻覺得,這手帕幹淨得令他頭暈目眩,又跟燙手山芋似的,握也握不住,到嘴的話,盡數被這柔情似水堵了回去。葉簌簌道:“王大娘今早做了菜包子,可香了,讓我來喊你們吃飯呢,我們快些回去吧?”回去的路上,孟梨都一瘸一拐的,道長怕他著涼,索性捏了個清潔之術。孟梨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又繼續低著頭,一撅一拐地跟在後麵。小係統以為他腿瘸是裝的,還誇他總算學聰明了,知道怎麽吸引道長的注意了。孟梨心情低落,也懶得同小係統解釋,他腿瘸是真的,可能是方才摔河裏時,不小心又扭了一下,這下可好,舊傷疊新傷,他怎麽就那麽倒黴呢。“小施主,貧道可以背著你走。”常衡早就發現了孟梨的異常,好幾次想伸手攙扶他,都被他躲開了。雖然不明白,好端端的,孟梨為何不高興了,但常衡出於關心,還是忍不住駐足回身,望著孟梨,輕聲道,“你不要太過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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