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問了一路,都沒人見過。孟梨才剛醒,身子定然虛弱至極,又身無分文,在這人生地不熟,也沒有認識的人,他到底能去哪兒?常衡已經把孟梨可能藏身的所有角角落落,都扒了一遍,可始終尋不到他的蹤跡。他心急如焚,一顆心火燒火燎的,始終高懸著,沒有一刻消停,恨不得下一刻,就立馬看見孟梨的臉。有好幾次,他都幻聽了,隱約聽見身後傳來孟梨的聲音,喊他道長,可每次一回頭,又總是看不見孟梨的身影。常衡麵色煞白,臉上早就爬滿了汗水,本就重傷失血過多,連日來又不眠不休照顧兩個小家夥,身體早就吃不消了。更糟糕的是,他因為心急,一路上連口氣都不敢多喘,也不知何時,震裂了傷口,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滲出血來。伸手一捂,再拿開時,雪白的掌心已然被血染紅了。可他不能停下,天快黑了,他必須趕緊把孟梨找回來才行!如今雖是夏日,但此地荒僻,入夜時,夜風總歸是涼的,孟梨不久之前,才染過風寒,高燒之後,就一直咳嗽個不停,也就這幾日才好些。可人卻瘦了一大圈,尤其是臉上,一點肉都看不見,顯得眼睛尤其大,每次和常衡說話時,卻又神采奕奕的,天真的樣子,看起來真像個小孩子。常衡一直以來都很愧疚,覺得沒有照顧好孟梨,沒讓他吃到一些好東西,還總是因為揣摩不透孟梨的心思,而讓他悶悶不樂。每次看見孟梨獨自躲在角落裏,寡言少語的樣子,他都很難受,他無數次想要去哄孟梨開心,卻又無數次退卻了。因為……孟梨喜歡的是葉姑娘,能讓孟梨開懷大笑的,也是葉姑娘啊。他們一個真誠善良,一個善解人意,站在一處郎才女貌,宛如一對璧人,確實很般配的。如果,孟梨和葉姑娘兩情相悅,最終能解開誤會,走到一起,那麽,常衡覺得自己會很欣慰的。他會真心實意,替孟梨高興。血流得越來越多了,常衡飛快點了身上幾處穴道,繼續沿途尋找。天色越來越暗,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他心裏也越來越急,生怕孟梨在外遇見危險,怕他再次受傷,也怕他在外挨餓受凍被人欺負……就算孟梨真的要走,也應該同他說一聲才是。他真心實意把孟梨當朋友,可孟梨卻連一句話,都不給他留。還讓他這麽心急如焚,又這般牽腸掛肚!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憑一時衝動,連死都不怕,這樣愛逞強,還特別嘴硬的孟梨,不是小孩子,又是什麽?常衡手扶著路邊的石牆,一手捂著胸口,鮮血順著指縫溢了出來。他身後行過的路上,也滿是斑駁的血跡。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他會因為孟梨行蹤不明,而方寸大亂?又為什麽,他的菩提心,居然也會顫?第29章 孟梨是貧道最重要的朋友從街尾突然傳來吵鬧聲,也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殺人了”,如平地一聲驚雷,在夜幕降臨的城中驟響。遠遠一群官差,配著腰刀,徑直前往命案發生的當鋪。那裏早就被趕來看熱鬧的百姓,包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幾個官差,一邊高喊著“讓開,讓開”,一麵分站在店門口兩旁,好讓後麵的官差進去。一進門,迎麵就是一股濃鬱的血腥氣。當鋪的老板是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體格強壯,吃得肥頭大耳,此刻仰麵倒地,喉嚨上留有一個血淋淋的窟窿,看樣子是被人用利器,直接穿透了喉嚨,一擊斃命。死也未能瞑目,一雙大睜的眼睛,瞳孔已經潰散發白,但依舊布滿著驚恐之色。滿地都是未幹涸的血跡,連木架上擺放的貨品,也濺上了血跡,地上落了個空匣子,裏麵的東西卻不翼而飛,整個命案現場慘不忍睹。圍觀的百姓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開始談論今日有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人。官差在檢查了一番命案現場之後,發現了殘留在血泊裏的一個腳印,約莫七寸二,按照腳印推斷,腳印的主人不會太高,約莫七尺。很快就由命案現場,得出了以下三個結論:一,殺人者擅用刀劍類的利器,所以殺人時一擊斃命。二,此人不為錢財,金銀珠寶都未動,但唯獨取走了匣子裏的東西,可見是有目的性的。三,此人腳約七寸二,身高約七尺。得出這三條結論之後,官差開始在附近圍觀的百姓中,逐一排查,就聽一個百姓說,自己倒是見到一個奇奇怪怪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從中午開始,就一直站在巷子口,踢地上的小石頭。又一人道:“我也瞧見了!他看起來腦子不大好,嘴裏一直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我還看見他手裏拿著一把刀子,大約……”他回想了一下,然後拿手比劃,“大約這麽長,這麽寬,一看就鋒利得很,刀鋒雪亮雪亮的!”經這兩人一說,圍觀的百姓中,又有人說,曾經看見那少年進出過當鋪,進去和出來時,手上都空無一物,看樣子既沒典當什麽東西,也沒有贖回什麽東西。“看他的神情,似乎很是煩悶,一直撓頭抓耳,表情也有些不耐煩!”官差追問:“那你可記得,他具體長什麽樣?”“就……就十幾歲的樣子,大概這麽高,穿著個藍袍子,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很秀氣,哦,對了,他咧嘴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尖牙,像狼狗一樣!”這名百姓開始回憶起了對方的外貌,並言之鑿鑿地道,“肯定就是他殺的人!準沒錯!”“趕緊派人抓他!別讓人跑了!”“對!”眾人紛紛起哄。“口說無憑,既沒有確鑿的證據,怎可妄下推斷,說那名少年執刀殺人?”從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道男音。眾人尋聲望去,就見一名穿著玄色道袍的年輕道士,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最後麵。他此刻的樣子,並不能算好,麵色慘白至極,幾乎可以說是毫無人色,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臉上汗水淋淋的,顯得很虛弱。一手持拂塵,另一隻手垂著,藏在寬大的道袍之中,卻有鮮血滴落下來,身上也有很濃鬱的血腥味,往他身後一瞧,即便夜色昏沉,依舊能瞧見地麵上殘留的血跡。眾人見狀,紛紛退向兩旁,讓出了一條道來,小道士便緩步走了上前。“各位施主,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切勿以訛傳訛,損人清譽。”官差們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立馬摸上了腰刀,嗬問小道士是何人。“貧道乃乾元山,白雲觀的道士,道號常衡。”他答。此話一出,立馬引起了騷動,周圍的百姓們紛紛表示,早就聽說乾元山有個白雲觀,那裏香火鼎盛,無論是求什麽,都非常靈驗,有位常道長道法精湛,深受附近百姓們的信奉,又悲憫良善,幾乎對外有求必應,隔三差五就會受邀下山,降妖伏魔,濟世救人,是個名聲在外的大好人。隻不過從未見過,想不到,傳聞中道法精湛,悲憫蒼生的常道長,居然會出現在此,還這般年輕,看年紀至多不過二十歲,竟還生得如此清俊,身姿挺拔如鬆如柏,隻不過看起來有些病弱,麵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血色寡淡,瞧著像是個常年湯藥不離口的病秧子。但可能是常年修道的緣故,自有一番明淨朗清風骨在,令人不敢有絲毫的玷|汙和怠慢,竟紛紛向他拱手見禮,尊稱他一聲“常道長”。官差們麵麵相覷,大多也都聽過常衡的名號,但百聞不如一見,有眼尖的官差,見常道長身高八尺有餘,腳印也絕不止七寸二,手裏持的又是拂塵,而非刀劍。更何況出家人不可殺生,也不貪財好色,追名逐利,與當鋪老板那等唯利是圖的商人,本就不會有何交集,也不可能有什麽仇怨,自然不是凶手。忙紛紛收劍,讓開條道來,恭請道長進去一瞧。“敢問道長,會不會是邪祟所為?”為首的官差客客氣氣。常衡檢查之後,搖了搖頭,道:“並非邪祟所為。”這屋裏也沒有殘留妖氣,頓了頓,他又道,“但我想,也並非是方才百姓們口中說的,藍衣少年所為。”官差立馬肅然道:“道長何出此言?難不成,道長認識那位藍衣少年?”“正是。”常衡點頭,麵色雖慘白至極,但提到孟梨時,眼神都變得無比溫柔,神色極為認真地道,“貧道願以性命擔保,絕不是他所為,待貧道將他尋回,自會去衙門銷案,也望諸位莫要以殺人犯的名頭,在城中對他大肆抓捕。”官差:“道長有心了,不過也請放心,衙門的人定不會因此引起城中百姓惶恐,抓捕一事會秘密進行。”常衡搖了搖頭,輕聲道:“是貧道那位小友,年紀尚幼,又生性膽小,莫要因這場無妄之災,而嚇到了他。”“……”“那倘若,當真是那藍衣少年所為,卻又因道長之故,讓他逃走了,又當如何?”常衡:“他或許能逃走,貧道卻是不行,若當真如此,那就拿貧道的命來償便是。”官差一驚,上下打量了麵前的年輕道士一遭,忍不住問:“那他到底是道長什麽人啊?道長竟如此相信他?還敢以性命為他擔保?”常衡沒有立即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相信孟梨,可就是認為孟梨絕對不會做殺人的勾當,絕不會,定是被人誤會,或是冤枉了。總而言之,孟梨肯定是無辜的。那孩子明明那麽愛笑,卻運氣差得離譜,身邊好多人對他惡意頗大,他就是再心大,肯定也會很難過。很久之後,常衡才輕聲道:“他是貧道畢生最重要的……朋友。”隻是不知,在孟梨心裏,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看待。他可是真心實意,把孟梨當成此生中,第一個朋友的。夜沉如水,晚風襲來,山野間的林葉,發出簌簌的聲響。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貓在草叢裏偷窺,刻意把氣息壓得很低很低。他不敢離太近,生怕被人發覺,隻敢遠遠觀望,看著他們走到林子裏後,又跟一個穿著黑衣服,戴著麵具的男人碰麵。【這個穿黑衣服的,就是葉家現任的家主,名叫葉昧,就是他命令女主接近小牛鼻子,騙取菩提心的!】臥槽,就這廝啊,看起來打扮得人模狗樣,也不知道長什麽樣,居然還戴著副麵具。孟梨壓低聲問:“那此人就是葉家長公子,也就是葉簌簌青梅竹馬的哥哥的親爹咯?”葉簌簌和葉家長公子是青梅竹馬,要不是後來葉簌簌愛上了常衡,說不準就要嫁給青梅竹馬了。小係統之前也說了,葉簌簌騙走了常衡的菩提心,回到葉家之後,救活了青梅竹馬的好哥哥,不久後,就和好哥哥成親了。還在大婚當日,被起死回生後,入魔黑化的常衡搶親,從此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小黑屋。如此一說,這個葉昧就是葉簌簌未來的公公!靠啊!真是造孽!【不是,他是葉家長公子的小叔叔啦!】小係統解釋道,還拍拍小狐狸的腦袋,讓他趴低一點,千萬別被人發現了,要不然就麻煩了。就以小狐狸的修為,定然不是葉家主的對手。小狐狸默默把自己又藏好了些,再一抬眼,就看見有人將一根簪子,獻給了葉家主。定睛一瞧,果然就是葉簌簌的那支發簪,絕對沒錯!這些人的目的果真是葉簌簌的發簪,可到底是為什麽呢?非得千方百計弄回來,還不惜殺人滅口?“還有誰碰過這支發簪?”葉家主沉聲詢問。“回家主,碰過這支發簪的人,都已經處理幹淨了,隻不過……”回話的是一個婦人,但不知為何,聲音卻是個男人,孟梨估摸著,這就是小係統說的,服用了幻顏丹的緣故。“說。”“隻不過,小姐三日前受了傷,雖無大礙,可還未醒,因此才沒有傳送消息回來。”那人道,看樣子一直徘徊在客棧附近,連葉簌簌的傷勢都了如指掌。孟梨瞬間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來就有些遲鈍,沒有察覺也在情理之中,但連常衡也毫無察覺,就實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