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從前自己的毫無節製,讓身為狐妖的孟梨,妖力潰散,精元虛弱。自己每一次穿著道袍,壓著孟梨行事,本身就是對狐妖的莫大傷害。他還自以為是對孟梨好,逼著孟梨碰桃木劍,碰拂塵,甚至是碰黃符,殊不知那些東西,都是殺妖的利器。可他卻隻當孟梨過於頑劣任性,動輒就凶他,甚至是打他。或許,這所有的委屈加起來,讓孟梨本身對“生”不再抱有希望。常衡小心翼翼地嗬護著這個瓷娃娃,生怕一著不慎,瓷娃娃就碎了。孟梨一看見常衡就閉眼,仿佛他是什麽髒東西。等人走了,才會睜開眼睛,往窗戶外望去。原本窗外挺空的,隻能看見半壁土牆,也不知道土牆哪裏招惹到常衡了,就被他推倒了,之後移植了一棵桃樹。如今正值桃花盛開的時節,隻要孟梨一往窗外瞥,就能看見豔麗燦爛的滿樹桃花。因為他不能走路,隻能癱坐在床上,常衡就給他親手做了個輪椅,天氣好的時候,就將他抱到輪椅上,然後推著他到院子裏吹吹風,曬曬太陽。雖然同住在一個院子裏,但孟梨實則根本沒有和葉簌簌碰過麵。葉簌簌撞了一回牆之後,就一直被關在房間裏,不怎麽出聲,葉家主的頭顱被常衡帶了回來,就懸掛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回孟梨意外瞥見,還嚇了一跳,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腿,到底還有沒有救。但他不想一輩子都窩在輪椅上,被囚困在此,每天每夜和常衡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孟梨還是想要逃離。可他拖著一雙不聽使喚的死人腿,又能往哪裏逃呢。葉簌簌撞了一回牆,沒死,傷還沒好利索,就趁著常衡不注意,梅開二度,這回是打碎了碗,用瓷片抹了手腕。孟梨雖沒親眼看見,但他嗅到了很濃鬱的血腥氣。聽著隔間傳來的動靜,在黑暗中靜靜躺了很久。再這麽耗下去,葉簌簌油盡燈枯是早晚的事。當天夜裏,孟梨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並且在第二天就趁著常衡給他準備藥浴時,搖動著輪椅,打開了隔間的門。手心裏攥著一塊石頭,被他反複打磨,已經很鋒利了。第74章 隻求你不要趕我走葉簌簌被推門聲驚醒,猛然揚起一張慘白的臉。額頭上還纏著白布,右手腕上也是如此,但手腕上是新傷,隱隱可以看見血色。衣服和被褥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可地麵已經清理幹淨了。繩索避開了她的傷處,從手臂的位置,將她綁在了床上,雖不至於連翻身都難,但以這種情況來看,自戕的可能性極低。她的嘴也被一張黃符貼上,沒辦法自己取下,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一雙漂亮的眼眸,此刻已經腫成了核桃,豔|糜至極,瞧著十分可憐。在驚見來人後,葉簌簌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些,臉上也滿是驚愕,甚至掙紮著起身,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眼神還一直往外飄,示意對方趕緊離開。輪椅逐漸向她逼近,因為是背對著光的緣故,葉簌簌甚至看不清對方的臉。一直到輪椅的輪子,嘭的一聲撞在了床沿上,才堪堪停住。她也趁此機會,掙紮著仰頭望去,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個清楚。可她又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那張臉逐漸重疊。因為葉長離死後,就被冰封的緣故,相當於“保鮮”,不管是容貌,還是身形,都保持著臨死前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而當初那個隻到葉長離腰的小女孩兒,一眨眼已經長這麽大了。葉簌簌一眼認出了他,卻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認出自己。她努力想擺脫束縛,揭開嘴上的黃符,告訴他,自己就是當初總跟在他身後轉悠的小簌簌。可是她除了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之外,再吐不出別的字。孟梨靜靜看著她在床上艱難掙紮,像是脫水的魚,無力地撲騰。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片刻後,他舉起了右手,手心裏赫然攥著一塊被打磨得極其鋒利尖銳的石頭。隻要對著葉簌簌的喉嚨,狠狠來這麽一下,那麽,她立馬就會血濺當場了。與其被常衡囚|禁於此,隔三差五尋死,卻又一次次被救回來,最終被折磨得油盡燈枯,不如孟梨給她一個痛快。就算兩人還深深愛著彼此,可中間隔著葉家的血仇,除非葉簌簌腦子壞掉了,否則怎麽可能放下仇恨,心無旁騖地和常衡破鏡重圓呢?等待兩人的,隻會是抵死糾纏,互相把對方折磨至死。孟梨昨晚徹夜未眠,才做出了這個大膽的決定,看在他們曾經是朋友,還共患難的情分上。親手送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的好朋友葉簌簌上西天。可真當他把殺人的利器,對準葉簌簌的喉嚨舉起來時,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他長這麽大,受到的所有教育,都不允許他做違反亂紀的事情,尤其是殺人,他連虐待動物都不敢,又怎麽敢去殺人呢。葉簌簌有什麽錯呢,她隻是得到了常衡的偏愛而已啊。如果孟梨要因為這個,而心生怨恨,對葉簌簌痛下毒手,那麽,他就是個心胸狹隘,被嫉妒衝昏了頭腦,還試圖給自己找理由編借口的殺人犯。為了一個男人,他就把自己變成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犯,這真的值得麽?如果爸爸媽媽知道,他為了一個男人,就嫉妒成這樣,肯定會對他很失望吧?沒有哪個學校,哪個老師,專門培養出社會的毒瘤。更沒有哪家父母辛辛苦苦十七年,就為了培養出一個殘殺未成年少女的殺人犯。冤有頭債有主,殺他的人是常衡,他應該去找常衡報仇才對啊,怎麽能偏激到去殺葉簌簌呢。這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欺軟怕硬,又是什麽?葉簌簌眼裏滿是驚愕,愣愣地看著,有錯愕,有驚訝,也有些迷茫,但唯獨沒有驚恐。從潛意識裏覺得,和自己從小認識,還很偏愛自己的長兄,若幹年後從冰封中蘇醒,絕不會二話不說就動手傷她。最終,孟梨隻是割斷了繩索,然後轉動著輪椅,背對著葉簌簌,冷漠無比地道:“你走吧。”“我們一起走!”葉簌簌已經撕開了嘴上的黃符,從床上下來時,還有些暈厥,伸手就要去推動輪椅。可卻被躲開了。孟梨扭動著輪椅,往旁邊躲閃,背對著她,語氣更冷:“你也看見了,我不能走路了,你帶著我,隻會是個累贅。”“可是……”葉簌簌的眼淚都冒出來了。“沒什麽可是!”孟梨打斷她的話,“再囉嗦下去,等他回來了,一個都跑不了!”“但我不能丟下哥哥不管!”葉簌簌撲到輪椅前麵,抓著一截衣袖,仰頭哭道,“葉家現在就隻剩你我兄妹了,縱然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居然敢跟我稱兄道妹?”孟梨把衣袖抽了回來,嗤笑一聲,“不過就是一個父母早亡,跟著祖母長大的孤女,和葉家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旁係。要不是見你可憐,葉家豈會收留你?”“哥,哥哥……”葉簌簌神情愣怔,完全沒想到,一直很偏愛自己的溫柔兄長,時隔多年,居然要對她說這麽絕情的話。本以為,這樣就足夠傷人了,可接下來還有更傷的。“一個卑微的孤女,也配和我死在一起?”孟梨上下嘴唇一碰,輕輕吐出一句,“你代表不了葉家,所以,滾罷。”走的越遠越好,千萬別再被常衡抓住了,否則,等待她的,隻怕是更嚴酷的囚|禁。隻要常衡抓不住葉簌簌一天,自己這個大舅哥就不會死,常衡肯定得留著他,逼葉簌簌回來。或許,接下來會受一些苦,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會受太久的罪,常衡就算不動他,他都難活。真要是動他了,孟梨鐵定撐不了多久。氣走了葉簌簌之後,孟梨就把輪椅往院子裏搖,他想再透透氣,曬曬太陽,看看外庭的石牆上的那隻天天過來睡覺的貓。再不看的話,以後隻怕就沒什麽機會了,常衡應該會把他當狗一樣,鎖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吧。可平日裏都是常衡幫他推輪椅,孟梨還不太熟悉,穿過走廊時,沒有控製好,竟讓輪子絆到了台階,因為慣性,他整個人往眼前的地麵摔去。摔了,但沒有完全摔。一條銀線橫過他的胸膛,將他穩穩拉了回去。孟梨低頭愣愣地看著銀線,忽覺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瞬間如芒在背。他竟一點都沒察覺到,常衡是何時回來的。甚至都不知常衡什麽時候站在了他的背後。感覺輪椅在動,常衡已經推著輪椅,將他帶到了外庭的石牆下,那隻貓果然趴在牆頭睡覺,舒坦的貓爪都伸出了牆。“你把人放走了,自己卻留了下來。”常衡的語氣很平淡,緩步走至正前麵,將一方軟毯蓋在了孟梨的腿上,蹲下身來,同他平視,“你是打算把自己賠給我麽?”孟梨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個反應。原本都做好了要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甚至都打算好,這是最後一次曬太陽了。臉上不由浮現出了迷茫。按理說,常衡不該去追麽?怎麽還閑庭信步,推他出來曬太陽?甚至,還飛身上牆,將熟睡中的貓抱了下來,輕輕放在了他的腿上。孟梨不明白他,真的一點都看不透他了。“你喜歡貓,那我就給你找個籠子來,這樣你就能養它了。”孟梨嗤笑,把貓推下了地,看著貓兒伸了個懶腰,幾步躥到了草叢裏,才語氣冷漠地道:“我確實喜歡貓,但就是因為我是真心喜歡,才不會用鐵籠子關著它。那種自以為是對它好的做法,實則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傷害,所謂的喜歡或者是愛,也無非就是占有欲和不甘心作祟。”常衡沉默了許久:“你說的對,是我的想法過於狹隘了。”順勢走到孟梨背後,取出一把梳子,輕輕給他梳理有些淩亂的頭發,然後用嘴叼著梳子,動作不太嫻熟地分出幾縷頭發,編起了小辮。辮尾係著新買的發繩,這是人間最新時興的漂亮飾品,各種各樣的都有。他買了好些,有玉葫蘆,銅錢,水滴,紅玉珠,還有小鈴鐺,東西不值錢,但勝在新奇精巧,攤主說了,都是年輕人喜歡的玩意兒。既然別的年輕人會喜歡,那麽,阿梨或許也會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常衡很用心給他編好了頭發,確保沒有一根頭發打結,或者不順,才將他抱去泡了藥浴。他又換了一種藥方,都是很名貴的藥材,對活血化瘀有奇效。原本可以針灸的,但常衡考慮到,針灸會疼。所以還是選擇藥浴這種溫和的理療,隻希望孟梨能早點站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走在陽光底下。藥浴之後,常衡依舊沒有出去抓葉簌簌,給孟梨擦拭幹淨身上的水,還給他換了身新衣服,顏色嬌豔,外層是喜慶的大紅色,裏麵是白底的裏衣。做工很精致,款式也好看。最主要的是意外地合身。孟梨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量了自己的尺寸。“餓壞了吧?我從外麵給你買了好吃的。”常衡夾起一筷子清蒸鱸魚,蘸了湯汁,用手拖著底,小心翼翼送到孟梨唇邊。孟梨偏頭躲開了。“怎麽,不愛吃魚?”常衡又去夾紅燒肉。“我不明白。”孟梨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明明知道,是我把她放走了,為何還要……”話到此處,他抿住了嘴。“為何還要治你的腿,還要小心翼翼嗬護你麽?”常衡抬眸瞧他,溫聲細語地道,“你那麽聰明,早晚會明白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逼瘋了言情文男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蘿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蘿櫻並收藏逼瘋了言情文男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