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欠了孟梨一件事。”常衡輕輕一笑,“隻要我做到了,他一定會很開心,也一定會原諒我的。”“會死麽?”姬寧猛然轉過身來,聲音顫得厲害,“我問的是皇兄,完成了這件事,你會死麽?”常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他很快又說,“不過,縱然我真的死了,也會按照和你的約定,死在離國的土地上。”姬寧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瞬間淌了下來。就像皇兄阻止不了孟梨求死,而他也阻止不了皇兄。第87章 我很醜……你會怕我麽?孟梨清醒時,已經躺在了天道院的客房裏。看著麵前的一圈人,很懵。聽見旁邊的姑娘喊他哥哥,就更懵了。“我不認識你。”他又抬眸瞥了其他幾個人,又道,“也不認識他們。”眾人聞言,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葉簌簌趕緊問:“那你還記不記得,你自己是誰?”孟梨搖了搖頭。葉簌簌立馬站了起來,轉身同為首的男人,道:“宋長老,我哥哥他這是怎麽了?”“看樣子應該是失憶了,許是受了驚嚇所致。”宋長老道,“我方才已經喂他服用了本門秘製的丹藥,如今他既醒了,想來也無礙了,好生休養便是了。”頓了頓,他還放柔了聲音,安撫起了葉簌簌,“你莫要太過擔心,若再有什麽事,隻管過來尋我。”“好,那麽就多謝宋長老。此次能救回我哥哥,多虧天道院和宋長老從中斡旋,也感謝三位師兄隨我一起千裏迢迢趕至離國,大恩無以為報,請受簌簌一拜!”葉簌簌拱手,盈盈拜了下去。被宋長老輕輕托起了手臂,淡笑道:“不必多禮,好生照顧你哥哥罷。”等送走他們之後,葉簌簌折身回來,坐在床邊,看著麵色蒼白,神情恍惚的男人,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哥哥,你自由了,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再拋下哥哥!我已經沒有家了,祖母病逝了,小叔叔也死了,我就隻剩你一個親人了。”她哭得很可憐,“所以,哥哥,請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你真是我妹妹?”孟梨瞥了她一眼。葉簌簌道:“千真萬確。你叫葉長離,而我叫葉疏遙,簌簌是我的小名,哥哥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經常跟在哥哥身後,你還教我寫字!”“不記得了。”他又闔眸,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麽記憶也沒有。心裏也是,很空很空。隻是看見葉簌簌,心髒就會不舒服,所以,他把臉撇了過去,悶悶地說,“你不要哭。”“好,我不哭!”葉簌簌擦掉眼淚,擠出了笑,“我想你一定餓了,我去拿吃的來。”可吃過兩個包子加一碗肉粥之後,肚子是飽了,但心裏還是空落落的。為了填補心裏的空虛感,孟梨就主動向葉簌簌詢問有關自己的事情。葉簌簌言簡意賅向他講了一遍,但卻避開了關於常衡的一切。末了,她道:“如今你我身在天道院,自是安全,隻不過,畢竟是寄人籬下,往後你我還是要謹言慎行些。”等人走後,孟梨躺了回去,麵對著牆,抓著腰間懸掛的玉佩摩挲,上麵赫然寫著他的名字——葉長離。宋長老又過來看過他好幾回,替他診脈,又喂他吃了些丹藥,說他恢複得不錯,至於喪失的記憶,勸他不必心急,該想起時,自然就會想起。孟梨一點都不急,隻是渾渾噩噩過日子,心裏有點空而已。“你荒廢修煉太久,如今重修,必比旁人艱難許多。”孟梨倒也無所謂,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他覺得修煉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但到底什麽重要,他又想不起來。“我最近要閉關一陣,先命我的大徒弟過來教你,可好?”孟梨點了點頭,突然想起葉簌簌說的,寄人籬下要會看人臉色,又趕緊說:“謝謝宋長老,我一定好好跟大師兄學,絕對不會偷懶!”可話是這麽說,真學起來挺費勁的。大師兄明顯偏愛葉簌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她身上。孟梨樂得清閑,拿著毛筆隨意在空白的符紙上亂畫,不知不覺就畫出了個大王八。是個形狀特別清奇的王八,他為自己的精妙畫技感到驕傲,清咳幾聲,吸引旁邊兩人的注意。葉簌簌看了一眼,然後就為難地抿唇,還偷覷大師兄的臉色。大師兄果然蹙眉,不悅道:“胡鬧!你畫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鬼東西?”“這才不是鬼東西。”孟梨有點失落,輕輕地問,“為什麽要凶我?”“那不然呢?”大師兄反問他,“難不成我應該誇你畫得妙極了?”孟梨下意識點點頭。大師兄就更氣了,拍桌罵他:“我不罰你,便是好的,還想讓我誇你?!”孟梨就是覺得,他們不該是這個反應,懵懂卻又天真大膽地問:“為什麽不能誇我呢?我畫得……明明很好。”他倔得抿著嘴。“天底下是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誇你這道符咒畫得好!如果有,他不是個瞎子,就是個瘋子!”大師兄斷言。葉簌簌想了想,從旁小聲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孟梨搖搖頭,心裏好空,他覺得有點委屈,也有點想哭。最後,他把大師兄說他畫壞了的符紙,悄悄疊好,藏在了懷裏。第二日就趁著大師兄單獨教葉簌簌劍法,偷偷混進了下山采買的隊伍裏。他看什麽都新鮮,不知不覺就偏離了隊伍,走到了橋頭,靠岸有條畫舫,隱約能看見幾個抱著琵琶,簪著鮮花的妙齡女子。好多人駐足觀望。孟梨也站在橋上觀望,覺得唱的曲兒是真不錯。也不知道怎麽的,有兩個人發生了口角,突然就互相推搡起來,還不小心撞到了孟梨,他竟摔下橋去,周圍瞬間響起驚呼聲。疾速下落的身軀,驟停。後背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了一把,等孟梨再緩過神時,已經站回了橋上。圍觀眾人見狀,紛紛鼓掌,他一頭霧水,茫然回身左右觀望,卻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從那往後,他就經常偷偷跑下山來,四處逛逛。但他又總不記路。逛著逛著,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每當這時,從會有好心人路過,然後為他指路。還有一次,孟梨去幫大師兄買茶葉,結果把錢弄丟了,他怕大師兄責罵,就垂頭喪氣地坐在階梯上。沒一會兒,就有人把他遺失的錢袋送了回來。買完茶葉後,又剛好下雨了,他沒帶傘,也沒錢買傘,正準備淋雨回去,路過的好心人就送了把傘給他。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了好多,他好像有福運在身,凡事都能化險為夷。孟梨把自己的好運,告訴了葉簌簌。葉簌簌當時坐在桌前,兩手托腮,一副很愁悶的樣子,應該是沒細聽,隻隨口應了句“嗯”。就一個“嗯”。孟梨往後就再也什麽事都不跟她講了。有一次,他又溜下了山,也不知道怎麽的,半途中突然心髒難受,似如刀絞,他痛得滿頭大汗,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隱約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還慢慢向他靠近。很快,冰冷的手指,就落在了他的額頭,還有他的臉上。他冷得微微一哆嗦,隱隱嗅到了幾分清冽的雪意,還有淡淡的降真香。很熟悉的氣味。很令人心安的感覺。可他卻抑製不住地瑟瑟發抖。直到一股溫熱的氣流,緩緩湧入了身體,心髒才突然鬆快了許多。察覺到對方要走,孟梨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伸手,似蟄伏已久的蟒蛇,精準無比地咬住了對方的手腕。手的主人一愣,立馬要掙脫,可奈何孟梨抓得死緊,執意掙脫恐會傷著人。孟梨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腕,眼睛逐漸睜開,入目就是一片淒慘的白。緩了好久,才逐漸能看清楚。仰頭看清麵前人的一瞬,心髒驀然狠狠跳動了幾下。他無措又驚慌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誰?”“過路人。”“不對,我的心告訴我,你在撒謊!”孟梨道,越發用力拽住對方的手腕。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用力抓。但手就已經這麽做了。因為抓住了,心就不空了。“那你的心有沒有告訴你,我可能是個壞人?”孟梨稍微感受了一下,然後說:“它跳得很厲害,尋常不這樣。”“放手。”常衡把臉扭了過去,刻意不去看孟梨。孟梨抿了抿唇,還是沒放,道:“我雖然不認識你,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告訴我,你不是壞人。”頓了頓,顯得有些遲疑了,“而且……它不想讓你走。”隻這麽一句,常衡險些要繃不住了。他隻是出來尋找玉衡碎片,順道過來看一眼孟梨而已。他真的……隻打算看一眼,就一眼。可剛剛看見孟梨暈倒在地,還是忍不住現身相見。現在,他必須得離開了,否則,若是讓孟梨想起了什麽,或者是被天道院發現了,都是一件麻煩事。最麻煩的,還是他一見到孟梨,就不舍得放手了。“放手!”常衡再度開口,顯得十分冷漠無情。孟梨覺得挺沒勁兒的,悻悻然地慢慢鬆開了手,餘光一瞥,忽然呀了一聲。常衡微微蹙眉,剛一轉回頭看他,就驚覺自己的左手被一雙熱乎乎的手捧住了。“你受傷了,在流血啊!”孟梨捧著他的手,拉他到一旁的樹樁子上坐下,很熟練地從懷裏抽出一條手帕,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清洗傷口,好好上藥,雖然天氣冷,但要是發炎潰膿了,會很疼的。”常衡愣愣地看著左手紮的蝴蝶結,聞聽此言,唇角泛起一絲苦澀:“我不怕疼。”“怎麽會不怕疼呢?你又不是根木頭。別逞強啦,疼就哭出來,我不會笑你的。”“好。”常衡的聲音都在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