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個兒笨還不用心,你瞧瑞丫頭那雙手多靈巧呀!能縫、能繡,還會調香,本宮聞了她送來的熏香後,這幾日好睡得很,一沾床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隔日醒來精神特別好。」往年因失眠引起的頭疼也減輕了不少。


    「不許讚她、不許讚她,她是我發現的,母妃要稱讚女兒聰慧有眼力,從皇兄府裏撿到個寶。」陸明貞驕傲的仰起線條優美的玉顎,得意洋洋的自誇。


    無驚人美貌的謹妃笑笑地以纖白食指戳向女兒額頭。「這不要臉的性子是跟誰學的,本宮怎麽生出個臉皮厚的,要不是宮裏隻有你一位公主,本宮都要懷疑抱錯孩兒了,你是哪裏來的小妖精。」


    在後宮裏,美麗有心計的女子才有機會活得很好,像謹妃這般隻能算尋常姿色的,照理不該怎麽得寵。


    幸好本身的個性八麵玲瓏,和誰都處得來,也不會去得罪人,跟皇後更是親近,加上娘家父兄有出息,皆是國家棟梁,她竟穩居四妃之首,被皇上視為解語花。


    「誰是小妖精,母妃亂說,父皇明明說我是他的心肝寶貝兒,一日不見我就心肝犯疼……」


    忽地一聲噗哧笑聲,說得眉飛色舞的陸明貞雪顏頓然一皺,嬌蠻地一瞋目,罵道——


    「笑,再給我笑,好你個周小瑞,當著母妃的麵也敢取笑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呀!我……我讓你笑不出來……」


    她要報複,堂堂公主怎能任人笑話。她舉起雙手,朝周盈瑞襲去。


    「啊!咯咯咯……我錯了,我認錯了還不行,公主……咯咯……別再搔我癢了,停……好公主,咯……姑奶奶……我怕了你……」


    周盈瑞邊笑邊閃避公主毫不客氣的「招呼」,她越笑越大聲,笑聲清悅動人,整座寢宮布滿令人愉悅的歡笑聲,連一向端敬秀雅的謹妃也忍不住以絹帕捂著嘴笑。


    笑睨著兩個孩子追逐嬉鬧,謹妃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時以帕子按按眼角,化去滲出的淚花。


    但是笑著笑著,心裏難免感慨,曾幾何時她也有道樣的無憂歲月,爹娘寵著、兄長慣著,她撒潑鬧脾氣也有人哄著,家裏人隻當她是寶貝,舍不得她受一絲委屈,有好吃的、好玩的全往她麵前擱。


    公主是她肚子裏滑出來的一塊肉,那嬌蠻的性子她還不清楚嗎?行事乖張容易得罪人,說話太直又缺心眼,老是以為別人唯唯喏喏的恭敬便是對她好,被人算計了還樂嗬嗬地把人當好姐妹看待,什麽心裏話全無遮無掩地一古腦說了,讓人拿捏住把柄。


    原來她是看不起四兒這新納的側妃,覺得既懦弱又安靜得不像話,畏畏縮縮地像見不得人似,凡事依賴著嫡母、嫡姐沒主見。


    不管是正妃或側妃,凡是做皇家兒媳的,多少得有擔當,不說要有心機,起碼要有能力自保,別想靠這靠那的扯四兒後腿,皇宮是吃人的地方,那些個龍子鳳孫絕非吃素的善荏,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盤中飧。


    不過多相處了幾次下來,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看走眼了,當初的懦弱是隱忍,審勢度時不做出頭鳥,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穩了才敢露出真性情,而畏首畏尾是本分的不搶王妃鋒頭,畢竟身為側妃仍得尊長敬正,若是恃寵而驕反落下乘。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是看這瑞丫頭越覺得她是知進退、明事理,懂事又謙虛的好孩子,能真心對待公主的有幾人,是不是發自內心的良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倒是那個王妃就有點令人不喜了,看似端方有禮脾性好,眉目含笑像個菩薩似的人兒,可是那不經意流露的眼神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心術不正又善於借刀殺人,沒點小手段的人怕是應付不了,平吃了暗虧。


    「不停,不停,要真怕了我才行,別口頭求饒,一回頭又笑我孩子氣,把我氣個七竅生煙。」陸明貞不停手的搔人胳肢窩,看人笑得前翻後仰,她自己也開心得直咧嘴。


    「真怕,真怕了,公主英明神武,力拔山河,一肩能頂九個鼎,小女子身嬌體弱,弱不勝衣,哪能不怕公主,真是怕了,好怕好怕,怕死了……」她故意抖了兩抖,好似小猴遇到虎,不驚也腿軟。


    「你還有心剌我兩句,哪是怕了,什麽英明神武,力拔山河,我又不帶兵,你當我是六皇兄隻會悶頭打仗呀!我看不讓你笑到沒氣你不會乖,你根本是個壞的。」


    被公主追得無處可躲,還有宮女幫著擋人,勢不如人的周盈瑞隻好開口求饒,「真怕了你,公主,我自罰給你繡十二條香巾,以十二生肖為圖樣,讓你連拭的汗都是香的。」


    「香巾?」她一聽,兩眼發亮。


    「一繡小老鼠偷燈油,二繡懶牛翻身,三繡河東獅吼,四繡咧嘴兔,五繡小龍簪牡丹,六繡雙蛇搶珠,七繡馬兒抽水煙,八繡……」她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捂嘴輕笑聲。


    一見謹妃笑得眼角有淚花了,後知後覺的陸明貞才覺出一絲不對味,她將周盈瑞念過的繡花圖樣重新回味一遍,頓時氣惱得想打人。


    「你說誰河東獅吼,十二生肖排名三是老虎,哪來的獅子,母妃,她欺負人,你打她手心。」


    周盈瑞也有點皮的一眨眼,高舉起瑩白雙手。「把手打腫了就不能幫公主做香巾、香帕,唉!我委屈點,用包子手縫縫補補,若做醜了,盼公主別介意,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哼!母妃,你瞧瞧她,才三天不打就學會了威脅人,咱們不打她手板了,改敲她大腿肉,讓她站著給本公主繡香巾。」陸明貞嘟著嘴找謹妃撒嬌,彎彎月眉都豎起來了。


    「公主好狠的心,妾身可憐又無辜的腳……」周盈瑞自怨自憐的喃喃自語,清婉的嗓音不輕不重的讓周遭的人全聽清了,一個個捂著嘴巴竊笑,暗道她真逗。


    「又陰我,又陰我,周小瑞你真是個小人,我哪裏心狠了,還不是被你吃得死死地,我才是要喊冤的人好不好。」陸明資氣著氣著又笑了,挽起好姐妹的手啐她一口沒良心的。


    她是十足的孩子心性,說風就是雨,個性直率,不需對她耍心機,隻要對她好她就感受得到,熱呼呼地掏心掏肺。


    「你喊冤,那被你欺負過的名門小姐、世家公子豈不是冤死了,瑞丫頭呀!是本宮對不住你,沒能把公主教好,往後得勞煩你多費心了。」


    謹妃揶揄心直口快的公主,她不求公主行不搖裙、笑不露齒,隻盼能讓她少操心點,平平順順地找個好駙馬生兒育女,夫妻舉案齊眉。


    「是的,兒媳謹遵娘娘的教導,定會幫著娘娘盯住公主,不讓她當街策馬,揚鞭傷人,無法無天的胡作非為。」她說得一本正經。


    「當街策馬,揚鞭傷人?」笑容變淡的謹妃一睨臉色漲紅的公主,眼底的笑意漸漸凝結。


    「周小瑞,你出賣我——」陸明貞氣得大吼。


    周盈瑞一臉無知的眨眨臉。「難道公主沒做過?」


    她這般作態真把陸明貞氣出淚了,指著她鼻頭大罵,「你……你們都欺負人,我不過是好玩厘,又沒真的傷到人。」


    「此話差矣!對公主來說是好玩,但在黎民百姓眼裏是災禍,萬一有人被馬踏傷,更攸關性命,公主如今有皇上、娘娘護著,自是能肆無忌憚的逞一時之快,可若一朝為人妻、為人母呢!公主的夫家能毫無怨言,由著你率性而為……」


    「你……」謹妃卻捏了捏她手心,讓她安靜地聽下去。


    從未被這般教訓,陸明貞就要開口反駁。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拿我來說吧!我的生母夏姨娘在周府是個毫無地位可言的小妾,上有嫡妻打壓,下有姨娘、通房欺淩她勢弱,多有侮辱,可是她為什麽要忍受這些罪呢!因為有了我。


    「不論是不是被叫聲親娘,孩子都是肚子裏掉下的一塊肉,她為了我的安危忍氣吞聲,為了我的將來受無數白眼,為人父母者可以豁出一切為兒女拚命,而公主你……說句不敬的話,人真的萬壽無疆嗎?若有一天你失去了依靠,你今日的種種小脾性便成了明日的大惡行,人家想往你身上潑汙水你絕對逃不掉。」


    陸明貞咬著下唇,眼眶泛紅。


    「……說得真好,肯對你說真話的人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貞兒,你要能判斷是非,牢記在心,一味吹捧你的隻是想藉由公主名頭得到好處,記得母妃說過的『捧殺』嗎?」日子過得真快,她都忘了貞兒快十六了,是到了該說親的年歲,為人媳的道理她還未教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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