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定淵不敢居功,隻道理應如此。


    「父皇,四皇弟負責後援的護送,此次軍情他較他人了解,又與六皇弟感情甚篤,知其心性,由他帶援軍前往定然功半事倍,很快傳來捷報。」與陸定淵站在同一陣線的陸定傑全力支持他。


    皇上思忖了一下。「太子所言極是,朕不忍寧王救弟心切,就讓寧王帶兵十萬,將南蠻蠱人趕回毒蟲叢生的沼澤,生生世世與蛇蟻蟲蠍為伍。」


    「是。」


    陸定淵接旨,整頓十萬大軍出發,城牆上,依依不舍來送行的是淚眼汪汪的周盈瑞,她站在寧王妃身後兩步,眺望銀光閃閃的盔甲中,那道馬背上英挺身姿。


    他看不到她,但他知道她在,高舉起右手做了一個隻有兩人才曉得的手勢,告訴她,他會保重自己,平安歸來。


    這場仗,才開始打而已。


    勝,他們活著。


    反之,也不用再提了,重蹈重生前的覆轍,倫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隻有任人宰割的分。


    所以他們沒有後路可言,隻能勇往直前。


    同樣是送行的家眷,寧王妃周盈雲則是麵無表情,好像她不是來送丈夫出征,而是送葬。


    可是若仔細一瞧她眼底的漠然,便可發現竟是滿滿的恨意和憤色,她氣惱陸定淵打亂了陸定宗的計畫,讓她就要到手的尊貴地位又飛走了,別說是皇後之位了,連貴妃都成了可笑的妄想。


    即使綿延數裏的軍隊走遠,周盈瑞還不肯離開,站在城牆上遠望漸漸消失的黑點,她的心在抽疼,瑩亮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捉得死緊的香帕已皺得不成形。


    而周盈雲看也不看「裝模作樣」的周盈瑞一眼,大軍才一開拔尚未完全出城,她已不耐煩地揚揚手,在丫鬟的扶持下步下城牆,陸定淵的死活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冷漠得很。


    「王妃,王爺的信。」一旁的月吟鬼鬼祟祟的從袖內取出一封蠟封的急信,她口中的王爺指的是肅王。


    她悄悄地收下,低問:「送信的人說了什麽?」


    「他說,王爺交代盡快按計行事,不要拖過三日,以防對方起疑心。」那人還偷摸了她的手一下,真是討厭。


    「嗯!本王妃知道了,你讓人去回一句,本王妃在觀音廟等他。」麻煩不在了,他們大可自在的偷腥。


    「是。」月吟似是想到什麽,臉一紅的退開,悄然的隱入看熱鬧的百姓當中。


    起風了。


    旌旗飄揚。


    【第十二章】


    「通敵叛國……你說這是通敵叛國的證據,你自己瞧瞧是什麽肮髒東西,你敢說朕都不敢看,簡直是喪格敗德、不堪入目,你……你讓朕非常失望!」


    兩個月後,同樣在禦書房,同樣是盛怒的皇上,一張鐵青的臉布滿了不信、驚愕、難堪和憤怒,明黃的奏章掃落一地,手中捏著一疊拆封展閱的書信,狂怒地丟向雙膝跪地的陸定宗。


    所不同的是,除了謹妃和陸定淵外,居然多了周禦史和妻子簡氏,以及衣衫不整、發鬢淩亂的周盈雲,素衣羅裙的周盈瑞則低眉順目的站在丈夫身後,兩人袖子下的手輕輕交握。


    這是家務事,不是國事,因此並無大臣在場,連宮女、太監也屏退殿外,未得宣召不得入內。


    非常丟人現眼的家務事,皇上連提都不願提,若非事關重大,誰也不想扯破老臉皮,因小輩的錯令祖宗蒙羞。


    「父……父皇,這……這是捏造的,不是兒臣寫的,兒臣被冤枉的……」麵白如紙的陸定宗打著哆嗦,兩眼睜大如牛目的瞪著信紙上的一行一字,極力的否認,為自己辯解。


    他實在不敢相信周盈雲竟會愚蠢至此,未將兩人互通消息的信紙銷毀,反而當成日後威脅他的憑證給保留下來,她想當皇後想瘋了,什麽伎倆都用得出來。


    「是冤枉嗎?你的字跡朕認得出來,老是貪快的少寫一點或一橫,結尾處習慣畫勾,想捏造也捏造不來。」對這幾名皇兒打他們小時他便特別關注其課業,多次親自閱覽。


    「父皇,是有人要陷害兒臣呀!看兒臣在你跟前得寵,想抹黑兒臣的品性,兒臣……沒做……」他咬著牙,矢口否認,沒捉奸在床就不是他。


    「難道是寧王不要臉麵,非要往自己身上抹屎,這樣的事是哪個男子承受得住的,你……你怎麽連自個兄弟的妻子也敢染指……」皇上氣得說不出話來,身旁的謹妃纖指輕柔地揉揉他胸口,要他別為了不成器的皇子氣壞龍體。


    陸定宗振振有詞地說道:「四皇子與寧王妃不和眾所傳知,他獨寵周側妃,於是便想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讓所有人都以為兒臣與寧王妃有染,藉此清除了寧王妃,也讓兒臣背上不堪的汙名,他是借刀殺人呀!父皇,請父皇明察。」


    皇上一聽,氣笑了。「寧王妃肚子裏一個多月大的孩子也不是你的種,是送子娘娘從她腳底板送進去的?」


    從腳底板放……孩子怎麽來的,成過親的人都曉得,皇上氣極了如此嘲諷,若是平時,恐怕大家都笑出聲了,忍俊不已的隻當是一則趣言,直道皇上說得真逗趣。


    可惜此刻在場的人沒一個敢笑,頭低得更低,背彎得更彎,眼睛低視著鞋尖,最好不要有多餘的聲音。


    「什麽?!她有一個多月的身孕?!」陸定宗倏地抬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周盈雲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他早對她下了絕子藥。


    害人者終被人害,周盈雲曾想害人絕育,沒想到如今反過來被口口聲聲要她生一個白胖兒子的男人動了手腳。


    隻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們想算計別人,別人就該坐著挨打嗎?那藥被人偷偷換了,反而換上易助孕的熏香,周盈雲日聞夜嗅,加上和陸定宗肆無忌憚的歡好,肚子裏多塊肉是遲早的事。


    好死不死的,也算是撞大運,正巧診出不足兩個月,而寧王離京足兩個月,怎麽也賴不到他頭上。


    「老三,朕以為你是老實人、聰敏好學、知義識禮,沒想到你是做給朕看的,私底下是一肚子壞水,淫人妻女,放浪形骸,將聖賢書丟於腦後……」他痛心呀!「父皇,兒臣真沒做呀!兒臣沒做過就不認,光憑幾封書信不足以為證。」


    書信能假造,當不成證據。


    陸定宗狡猾的鑽著漏洞,打算先把這一回應付過去,日後再尋思如何挽回皇上的信任,有瑄妃在,皇上不會罰他罰得過重,大多口頭訓誡。


    可是他想藉機開脫也要看別人肯不肯。


    「父皇,兒臣有人證。」陸定淵一臉沉痛地開口。


    「人證?」


    一會兒,殿外帶入了一名綠衣紫裙的女子,模樣清秀,不甚嬌美,但眼神清澈,不卑不坑。


    「奴婢寧王妃丫鬟月季,叩見皇上萬歲。」


    一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丫鬟出現,周盈雲真想吃了她,目光一冷地握緊拳頭,指甲剌入肉裏流出血來猶不知痛。


    「父皇,她是王妃身邊的丫鬟,跟著王妃從周府陪嫁過來,父皇若不信可問問周夫人,此女是否曾為周府下人。」


    有什麽比被自己人背叛更可笑,他至死方知自己可笑至極。陸定淵看著幾欲發狂的周盈雲,他心中無恨,隻有滿胸的苦澀和不諒解,她可以不愛他,為求富貴親手將他推入深淵,可是怎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傷害他最愛的人。


    「是的,皇上,她叫月季,是臣婦在女兒出閨前給她的陪嫁丫鬟。」簡氏不敢有所隱瞞,她看了月季一眼便確定是府中丫鬟,月季的賣身契原本還捏在她手中呢!


    直到今時,簡氏還做著將親生女兒周盈彩嫁給怡郡王的美夢,她對曾經疼若親女的周盈雲再無一絲母女情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庶女再親也是別的女人肚皮滑出來的,哪能比得上自己十月懷胎的一塊肉。


    「月季,你說你看過什麽,如實說來。」


    皇上一提問,月季便說了。


    「去年六月初九,王妃進宮探視謹妃娘娘,偶遇正要離宮的肅王,相談甚歡,同年七月初二,王妃出府,與肅王相遇於城外小徑,王爺與王妃在馬車內獨處一個時辰,不許奴婢靠近,事後奴婢發現王妃的裙子染有白濁汙漬,脖子、胸口有不明紅派數枚……


    「……七月九日,王妃到廟裏上香,又與肅王私會於此,廝磨終宵,天亮才歇……九月十三日,王爺因公出遠門數日,肅王登門入室,與王妃成就好事……」


    月季每念一句,皇上的眉頭就皺了一下,她越念越多,眉心根本皺得張不開了,口齒伶俐,有憑有據,不怕人查,每一個日期都記得清清楚楚,隻要將寧王妃平日出府和寧王不在府內的時日一比對照,孰是孰非無從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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