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屏失笑,妖豔的麵容一笑之下,如同牡丹盛開,端的是天姿國色。他揪了一把流螢的辮子,“聖僧不日就要離京了。”“還會回來 。”“他不會進宮的。”畫屏摸了摸他的頭,對上流螢懵懂的目光,“他和我們不同。”他眼中是這世間安放不下的傲骨。他不認命。……進食過多,玉攸容攜著梅盛雪在園中轉了兩圈,才重新踏入泰安殿中,就對上了殿中鄔暇睜得圓圓的雙眼。“陛下醒了?用膳了沒?”玉攸容笑著招呼鄔暇到身前。鄔暇小跑著衝過來,埋入玉攸容懷中,感覺自己被好聞的香味籠罩,才紅著眼說道,“今晚我陪皇祖父守夜。”玉攸容看向常念 。常念雙手合十,“陛下仔細數了您抄寫的《往生經》頁數。”於是發現自己瞞著他守夜了 ?人機靈,心也良善,憫親王雖然膽小了點,但還算會教孩子。玉攸容蹲下來,將鄔暇攏在懷中,輕撫著他的背,聲音溫和平靜,“好 ,暇兒是個好孩子。”是夜。看著暗下來的天色,群臣膝蓋有點受不住了。但看著殿中陛下和太皇太夫的挺直的背影,苦累的話死活說不出口。“夜已深,眾位先去休息吧。”玉攸容溫和威嚴的聲音傳來。說著,已有侍女侍子攙扶著他們站起來。年齡高的老臣不再推辭,順勢站了起來,隻是在要走的時候又看向了還隻是個稚子的鄔暇。“陛下……”“我要給母皇守夜。”鄔暇沒有再說陪皇祖父之類的話,而是說要給先帝守夜,聲音稚嫩而堅定。殿中的臣子們,不分文武,不分年齡,眼中皆浮現出幾分鄭重。想來今夜過去,太皇太夫的慈善和陛下的孝順便可傳遍雲州,安定雲州這因為屢次換帝而波動浮躁忐忑的人心。梅盛雪在一旁看著,記起玉攸容出門時,刻意吩咐了不用收拾桌案。他又記起那日太皇太夫站在禪房門口,看著宮人們將房內的東西洗劫一空,眼神平靜,“哀家要你好好看看,尊重是自己爭來的,不是施舍來的。”眼中敬慕愈深。……三日眨眼即過。三日守靈過後,便是登基大典。清晨,旭日東升。玉攸容牽著鄔暇的手走向天壇。他身著一襲黑色長袍禮服,長袍上用金絲繡著威嚴至極的鳳凰,兩隻鳳凰在他肩膀處傲然仰頭,絢麗至極的鳳尾交錯自他腰間向下鋪滿整片衣擺。他身旁的鄔暇,則上玄下。玄衣黑中透紅,是一天之始,太陽將出未出之時,透過黑暗的雲層照出來的微光;裳紅中透黃,是一天末尾,太陽將落未落之時,雲層折射出來的餘光。一黑一紅,一早一晚,一始一尾,是帝王對天地的敬畏之心。天壇四方早已擺放好天、地、先祖、聖賢神位,茅草、香火、玉器與牛羊牲畜等祭品擺放在神位前。玉攸容牽著鄔暇一步步登上天壇,分別自禮官手中接過三炷香,一祭天地、二拜先祖、三尊聖賢。三禮過後,玉攸容直起身,將手中香插入青銅鼎中。鄔暇緊跟其後,繃著小小的臉,踩著特意為他所設的台階,將香插在了玉攸容的那柱香旁。然後轉過身來,在玉攸容鼓勵的眼神中,大聲喊道,“朕今日繼位,受命於天,受封於祖,雲國萬福永昌。”“陛下萬歲,雲國永昌!”禮官高喊著跪拜而下。“陛下萬歲 ,雲國永昌!”朝臣百姓跟著朝天壇跪拜而下。茫茫大地,放眼望去,站著的人,唯玉攸容和鄔暇而已。梅盛雪亦跪拜而下,心中念的卻是,“雲國永昌,太皇太夫萬歲。”祭祀過後,禦駕回朝。玉攸容牽著鄔暇自朝臣中走過,走上高高在上的龍椅 。象征著皇帝至高無上的龍椅旁,如今擺著一座精致威嚴的鳳座。將鄔暇送上龍椅後,玉攸容在風座上端坐。群臣拜下“臣玉瑾華,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皇太夫千歲千歲千千歲。”“臣師思安,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皇太夫千歲千歲千千歲。”“臣郗韻賢……”“臣梅鶴文……”……群臣稱臣上奏後,玉攸容宣布,“自今日始,新帝即位,改年號為泰安,大赦天下。”“諾!”新帝即位詔書將與大赦天下的詔書一同自朝內向朝外,自雲州向州外傳去,傳遍天下。自此,新帝立。玉攸容正式由太夫升為太皇太夫,垂簾聽政,大權在握。冊立新帝第二日。玉攸容在湖心亭內為梅盛雪送行。天空中下起了鵝毛大雪,梅盛雪披著黑色玉竹鬥篷,自雪中漫步而來,清冷孤傲,卻在見到玉攸容的刹那柔和了眼眸。鬥篷掀開,露出懷中抱著的一捧梅花,香氣瞬間彌漫在亭中,冷豔甜膩。玉攸容笑了,拉過他的手將他拉到身旁,往他手裏塞了一杯熱茶,“虧你還記得。這大清早的,苦了你了,快來坐著,喝口熱茶。”梅盛雪將梅枝遞給流螢,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滾燙的熱度自口中直直地蔓延到心髒正中。“盛雪。”玉攸容喚道。梅盛雪抬眸,見他星眸柔和,笑意如畫,“祝君一路安好,早日歸來。”他垂眸再次飲下手中熱茶,眼神自柔和轉為堅定。他定當一路安好,早日歸來,相伴餘生。第58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二)玉攸容站在城牆上, 看著梅盛雪自宮門紅牆黑瓦中走出,走入漫天風雪中。“太皇太夫。”玉瑾華被畫屏引著走上城牆,站在他身後行禮。“母親, ”玉攸容笑著轉身扶起她, “這裏風大, 我讓人在湖心亭備了梅花糕梅花釀, 我們去那裏慢慢聊。”玉瑾華嚴肅的神色緩和下來, 帶上些許親近,起身時臉上露出些儒雅的笑意, “好。”湖心亭。一番閑聊後, 玉瑾華起身告辭。隻留下給自家已身居高位的兒子順帶捎進宮的“字帖佛經”。讓人收拾了玉盤銀碟,玉攸容獨自坐在湖心亭中, 打開她留下的字帖佛經,熟練地從封頁拆出了幾張藏得隱晦的書信。信封上未寫明收新人是誰,然而拆開信,信的抬頭為鎮北侯, 而非太皇太夫。這是別人寫給鎮北侯的書信。亦是他在重生之初便去信托母親查的能將葉月鬆握在手中的“把柄”。“主子, ”畫屏自亭外走進來, “我們的人去遲了,未請到鎮北侯世女入宮。”“可有查到她去哪兒了?”“她去為聖僧送行了。”……宮外, 有人攔住了梅盛雪的去路。“阿雪。”來人溫和地喚道。梅盛雪微怔。他垂眸低聲喚道, “母親。”梅鶴文自他落滿白雪的頭頂一直向下,見他裹著厚厚的鬥篷, 裏麵的袍子也厚實溫暖, 才放下心來, 撐著傘上前一步,將他遮在傘下, 示意他跟著自己走,“聽說你要去嶺南曆練?”“是。”梅盛雪隨著他一同向前,隻回答了一個字,便不再多說。“坐馬車還是騎馬?”“騎馬。”“出門的東西可備齊?”“已備齊。”一問一答間,帶出如雪般冷峻悠長的疏遠感。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