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發生了洪災,洪災後又生了瘟疫,此事你們都不知道嗎?”玉攸容的目光一一掃過群臣。群臣沉默。片刻後,才有人顫顫戰戰地站出來說,“南方發生洪災的時候,先帝剛好故去,京中已經撥下了救災物資……至於之後的瘟疫,臣真不知,請太皇太夫恕罪。”她說完便跪伏在地。“請太皇太夫恕罪。”群臣皆跪伏在地。玉攸容垂眸看著他們,片刻後才出聲,“不知者無罪,諸位大人請起。還請大人們商議該如何治疫。”“昔日也曾有疫情爆發,朝廷采取了封城鎖門,不讓瘟疫蔓延的舉措,十分有效。”郗韻賢手下官吏站出來說。“那一次瘟疫中死傷人數過百萬,南方人口基本一空。”玉攸容壓抑著怒火,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將這句話說出口。“派軍隊封鎖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還要派遣宮中的禦醫,征集民間的大夫,盡可能地研究藥方,為百姓治療。”郗韻賢站出來補充。“要有官吏組織,還要有充足的糧食和藥材供應。”鳳溪河補上。“至於京中出現的有關天降怒火的流言,還望太皇太夫發罪己詔明示天下。”梅鶴文拱手。“罪己詔”三個字一說出口,剛剛熱火朝天的氣氛瞬間就降到冰點。眾人皆暗暗觀察太皇太夫的反應。“哀家知道了。”玉攸容點頭,算是默認了下來。不少人心中暗喜。玉瑾華眉峰一跳。“命玉婉容為欽差大臣,帶人前往南方摸清那些城市發生瘟疫;命鎮北候葉月鬆領兵前往南方,配合玉婉容封城鎖門;命戶部尚書錢尚籌集藥材糧食;宮中禦醫撥四分之三隨軍前往,同時在各縣張貼招人告示,願一同前往的醫者免三年勞役、先賞五十兩白銀,歸來者再賞百兩。”“是。”朝會結束後,畫屏攔住玉瑾華,“玉大人,太皇太夫有請。”玉瑾華隨著畫屏來到玉攸容的寢宮。由於日頭已晚,明湖和郗佩悠兩位侍中已經下值回府,宮內隻留了畫屏和流螢兩人侍奉。“太皇太夫。”玉瑾華行禮。“母親,坐。”玉攸容托著她的臂膀將她扶起,牽著她的手坐到軟榻上。榻上擺了一張幾案,幾案上已經沏好兩杯熱茶,“你我之間,何須如何客氣。”“此次我請母親來,是想問母親一句話。”玉攸容鬆開手,坐到她的對麵,“母親當真不知道這疫情的消息嗎?”玉瑾華沉默。她自小便知道這兒子聰明,卻未想他會聰明到這個地步。似乎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光華便被他的哥哥掩蓋了。“罷了。”玉攸容笑道,“我與玉家的關係想必母親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母親或許不知,先帝已在暗中收集玉家罪證,若是先帝沒死,第一個動手的便是玉家。或許母親自覺低調,但玉家連著當了幾屆的皇夫外戚,遲早是人的眼中釘心頭刺。”玉攸容低頭看著杯中的茶葉浮沉。這是他編的,反正先帝已死,死無對證。但理卻是這個理,書中後期盡管玉家因為將幼子嫁給了葉月鬆僥幸得存,也沒落了下去。畢竟,皇帝皇夫和鎮北候妾室,地位之差,可謂天壤之別。玉瑾華看著神色依舊柔和的玉攸容。如今他手中有效忠他的將領,效忠他的名臣,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要靠著玉家靠著她的力量才能攝政的任人拿捏的太皇太夫了。她隻不過因為其他上位以來,玉家並未有人得到重用,所以想稍微敲打他一下,便被他輕易識破,反過來敲打她。“臣知道。”玉攸容笑了笑,“母親多讓弟弟來宮中走動走動,你看我們都生疏了。”玉瑾華也露出笑意,“明容也很想你。”玉攸容頷首,右手抬起,撫上額頭,“哀家累了,畫屏,幫哀家送一下母親。”“是。”流螢看著玉瑾華跟著畫屏出去後,才擔憂地看向玉攸容,喚了一句,“主子?”“無妨。”玉攸容抬起頭,眉目間有一絲沉鬱,“流螢,哀家想喝酒。”是他忘了,天下嚷嚷,皆為利來。從他攝政臨朝這一刻開始,他要救的就不止一個玉家,還有整個雲國。“我去給主子拿!”流螢飛快地衝了出去。衝出去的時候正巧與回來的畫屏撞了個正著。撞著之後飛快地爬起來,順手將畫屏也拉起來,又飛奔著走了。“您都快把他寵壞了。”畫屏笑著走進來。玉攸容看著他的背影寵溺地歎了口氣,“他聰明著呢,可比你聰明多了。”他轉頭看向畫屏,“這次你願意一同隨行治疫嗎?哀家封你做監察特使。”畫屏的心髒“砰砰”跳動了起來。他原本是沒有想法的,他原本是想陪著太皇太夫終老後宮的。但太皇太夫臨朝攝政了,聖僧南下行醫了,連明湖、郗佩悠都做了官,那他為什麽不可以呢?他跪下時聲音都是抖的,“我願意。”他願意,哪怕是用命去拚。“好孩子,”玉攸容摸了摸畫屏的頭,眼含擔憂,“要平安歸來啊。”“我會回到太皇太夫身邊的。”畫屏抬頭,柔媚的麵容上是一雙堅定發光的眼。……眾人等玉攸容的罪己詔等了整整三天,甚至一度懷疑太皇太夫是不是耍賴不發了。畢竟身為男子,耍賴是他們的特權。直到她們送治疫隊伍出發之時,終於等來了姍姍來遲的罪己詔“先帝不修功德,以至天譴。病重之時,有洪災、瘟疫降世,雖已離世,但罪孽未消……”群臣傻眼了。太皇太夫咱不興這樣的啊!讓你寫罪己詔,不是讓你寫罪先帝詔啊!第67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一)膽大包天!官員們被氣得胡子不停發抖。她們是很想把太皇太夫的“罪先帝詔”打回去的, 但他們餘光掃了一下四周,列隊的士卒將領、運送物資的勞役、送行的百姓都在,都聽到了。如今太皇太夫臨朝, 他的話就是聖旨。駁回聖旨, 是在打整個朝堂的臉。所以盡管她們心裏氣得發抖, 但還是保持了沉默。甚至有部分人很快轉變了想法“罪先帝詔”也是罪詔, 太皇太夫身為先帝的君父, 兒子無道,君父代替兒子發罪己詔也不是說不過去。誰讓先帝死得早呢?誰讓先帝死的時候名聲就不太好呢?誰讓先帝病重的時候太皇太夫說她罪孽深重去祈福一夜, 第二天先帝果然就好轉了呢?後麵先帝又死了, 說不定就是因為她薄待太皇太夫,將她軟禁在羅浮寺中。玉婉容、葉月鬆、畫屏等人就在這種沉默到凝固的氛圍中出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等到徹底離開群臣的視線, 葉月鬆才忍不住大笑出聲。她做夢都沒想到太皇太夫會來這一招,妙啊!妙啊!“鎮北侯,儀表。”畫屏低聲提醒到。他端坐於馬背上,背脊挺直, 豔麗的麵容嚴肅鄭重, 似被霜凍上的嬌豔牡丹, 哪怕此刻提醒葉月鬆都是目不斜視的。“玉監察使,放鬆。”葉月鬆笑著看向畫屏, “春光如此好, 何必這麽嚴肅呢?”玉攸容在將畫屏封為監察使之時,賜他玉姓, 為玉畫屏。畫屏驅馬遠她幾步, 往玉婉容的方向靠了靠, 冷著臉說,“春光是好, 但南方被瘟疫感染的人們不好,心憂天下的太皇太夫也不好。”但他知道太皇太夫和玉家矛盾漸顯,而葉月鬆才是太皇太夫的心腹孤臣,所以並未靠到玉婉容身邊,隻是展露了個態度。“是我失態。”葉月鬆歎了口氣,神色悵惘,“隻是想在到地獄之前,讓大家放鬆一點。”洪災過後,瘟疫蔓延,隻有親眼見過的人才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那是……人間地獄。“加快速度,日夜兼程!”“是!”……南方疫病的隻言片語傳到龍屯縣時,因為真假難辨,並未激起多大的水花,忙於看診治病的梅盛雪甚至沒有聽聞。龍屯縣是屯兵之地,這裏的人體內的傷痛隱疾數不勝數。待到從京城來的“罪先帝詔”和“招人告示”貼在城牆時,梅盛雪寫藥方的手一頓,細長的筆杆從中斷開,在他的手上劃出一條細細長長的口子。他看了一眼外麵敲鑼打鼓傳遞消息的衙役,隨意裹過傷口後,便低頭重新取過紙筆,為身前的病人寫下藥方。“下一個。”“是我是我,輪到我了!”待到今日診畢,梅盛雪收拾了攤子,連飯都沒吃,便向城門張貼告示處走去。黑刀無聲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夕陽已經西斜,本該下工歸家的百姓們卻都聚集在城門口,看著上麵張貼的告示議論紛紛。告示旁便是醫者報名的攤位,在這裏報名願意同欽差一同前往南方治疫的人,便可等在一旁,由官府一同安排住所,等欽差到了,就可以一起跟著上路。已經有不少人在一旁站著了。雖然是要命的事,但還是有不少人報名。“免三年勞役,還給五十兩銀子,這天大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是啊,我也老了,我家那女子才15,再等三年,她長壯實了,就不怕勞役了。”……來的大多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她們活著隻是一條命,死了卻是五十兩銀子。她們身為醫者,比誰都明白瘟疫的可怕,這一去就沒想過回來。雖說如此,她們心中還是害怕的,隻能通過閑聊來從同行的人口中得到幾句安慰。那可是瘟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