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劉交就被劉盈刷新了認知。


    劉盈此人,簡直就像個猴兒似的,讓他坐著不動,他能在跪坐著的小凳上把褲子磨破。


    劉交就看劉盈在那扭啊扭,扭得自己都渾身不自在了。


    木牘竹簡都需要花錢,用布頭樹皮所做的紙更是珍貴,除權貴不敢用。劉盈練字自然不可能用上這些東西。


    劉交給劉盈做了一支毛筆,削了個泥板,劉盈用毛筆蘸水在泥板上寫字。泥板上的水痕即使曬幹後也會留下痕跡,可以讓劉邦檢查劉盈的大字作業。


    大部分人家大量練字,都是在石板泥板上寫。劉交和劉邦都是這樣。


    而劉盈,他看見泥板,隻想把泥板掰碎。


    你看這泥板,是不是很好掰?掰起來的聲音一定很好聽,掰碎的泥板在手裏捏碎的手感一定很棒。


    扭啊扭,扭啊扭,劉盈控製著自己想掰泥板的衝動,可憐兮兮道:“叔父,我休息一會兒。”


    劉交比劉盈還忍不住了,他撇過頭咬牙切齒道:“去休息。”


    再看一眼,他的戒尺一定會落劉盈頭上。


    若不是劉交不斷提醒自己劉盈隻是個五歲小孩,現在坐不住很正常,他早抽出戒尺了。


    劉盈如釋重擔地站起來,先瘋跑了兩圈,又撿起地上的樹枝亂舞了一會兒,才繼續照著劉交在泥板上留下的範例描字。


    又過了不到一刻鍾,劉盈沒有和劉交打招呼,再次起身瘋跑了兩圈,並胡亂打了一套拳,然後繼續描字。


    劉交看得目瞪口呆。


    等劉盈如此反複了幾次,汗水都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劉交心中的不耐煩倒是平息了。


    他悄悄觀察劉盈,好奇劉盈能堅持多久。


    劉盈堅持了一上午,真的把一千個大字寫完了。


    寫完的時候,他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吐舌頭,像是一隻累癱的小狗。


    寫一千個大字是不可能累癱的,但為了堅持寫完這一千個大字,他的運動量真是太大了。


    劉交拿出汗巾給劉盈擦汗,又給劉盈換了一身三嫂特意送來的幹淨的麻衣,免得劉盈穿著汗濕的衣服著涼。


    他居然對自家年幼的侄子生出了敬佩。


    劉盈是多靜不下心啊,忍不到一刻鍾就要起身跑圈。


    可劉盈如此靜不下心,居然還能堅持寫完這一千個大字,這孩子有毅力。


    劉交照顧好侄兒後,才去看劉盈描寫的大字。


    五歲孩童的手腕力道不足,寫的字不可能好看。劉交不會對劉盈的字吹毛求疵。


    但劉盈完成的功課比他想象中的更好。看到劉盈描的筆畫都很認真地遵循了他留下的痕跡,劉交驚喜不已。


    他在鹹陽時為了賺取生活費,也曾給富裕人家的孩童啟蒙。許多孩童都比劉盈坐得住,能老老實實描完一千個大字才去玩耍,但沒有一個孩童能把所有字都描對。


    孩童對身體的控製力有限,毛筆太軟,若想完全照著師長留下的痕跡描寫,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


    這描摹當然不是指一模一樣,隻是每一筆都蓋住了師長留下的字跡的痕跡而已,但筆畫可能過長過短。成人集中注意力,都能做到這件事,對孩童卻很不容易。


    “今日我達成要求了。”劉交還未評價,劉盈就驕傲道。


    劉交頷首:“盈兒做得很好。”


    剛還累得和狗子似的劉盈馬上跳了起來,滿血複活:“那我去找阿父玩了!”


    劉交伸手:“等等……”


    劉盈很快就跑得沒影。


    劉交焦急地去尋嫂子。劉盈如此年幼,要是跑丟了怎麽辦?自己沒看好侄兒,實在是愧對兄嫂。


    呂娥姁正在和劉邦的外室曹氏一起納鞋底。


    秦國的妻妾製度遵循周禮,士大夫能有“一妻一妾”,庶人隻能有妻不能有妾。其中所指的“妾”就是受法律保護的、能入祖墳上族譜的家中女眷。


    劉太公早年買了民爵,所以有一個合法的妾室。劉交就是劉太公的妾室所生。


    劉邦沒有爵位,隻是個吏,不算“士人”,所以曹氏跟著他就隻能是“外婦”,法律上沒有名份。


    如劉邦這樣,家境(或者臉)稍稍好些的男人,家中常有沒有名份的妾室,或稱外室,或隻稱家仆。


    能有姓氏的人都不是什麽普通出身,就算現在家世卑微,宗族中也有幾個當過官的先祖。曹氏就是如此。她跟在劉邦身邊,一是相信劉邦遲早能成為士人,自己遲早有名分;二也有存著將來自己能成為劉邦之妻的念頭。


    劉邦迎娶呂娥姁後,曹氏便息了念頭,老老實實遵循著妾室的本份。


    現在劉邦為吏,家中情況不差,再加上曹氏身體不好,呂娥姁此時表現得較為大度,對待曹氏如對待尋常妾室一般,並不當家仆對待。妻妾還算和睦,常一起做些針線活。


    聽劉交來道歉,呂娥姁放下手頭針線活:“他剛跑來和我說了,與肥兒一同去尋良人,不用擔心。”


    劉交驚訝:“他告知過嫂子了?跑這麽快?”


    曹氏想著兒子被五歲弟弟拖走的模樣,忍笑道:“盈兒不僅跑得快,力氣也很大。”


    呂娥姁聽曹氏誇獎自己的兒子,彎起嘴角:“是肥兒讓著他。


    聽聞劉盈沒有獨自亂跑,提前告知了嫂子,還帶著劉肥一起離開,劉交鬆了口氣。


    他笑道:“盈兒果真聰慧。”


    呂娥姁想起劉盈今日應當在劉交那裏學字,忙問道:“我居然忘記了,盈兒正在學寫字啊。唉,我去把他叫回來。”


    劉交阻攔:“盈兒已經寫完一千個大字了。”


    呂娥姁和曹氏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什麽?一上午就寫完了?!”


    劉交滿意地點頭:“嫂嫂和曹阿姊可要來看看盈兒寫的字?”


    呂娥姁拉住曹氏:“走走走,我們去看看,若盈兒敷衍了事,我絕對饒不了他!”


    曹氏想起自家兒子比劉盈大好幾歲,識字進度卻比劉盈差,言語中帶了些羨慕和憂愁:“盈兒已經夠厲害了,阿姊對盈兒別太苛求。”


    雖然曹氏比呂娥姁大,但呂娥姁是妻,曹氏是妾,所以曹氏叫呂娥姁為“姊”,呂娥姁稱曹氏為“妹”。


    呂娥姁搖頭:“不是苛求,但他既然已經承諾,就必須守諾。”


    曹氏還是在心裏想,讓五歲孩童守諾,這不就是苛求嗎?


    不過劉盈這次是真的很優秀地完成了功課,呂娥姁再苛求也挑不出錯。


    劉盈拖著劉肥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帶得劉肥走路東倒西歪:“這次阿母再說我不是,就是阿母不慈!我要去向大母告狀!我還要向外祖父和外祖母告狀!”


    劉肥歎氣:“阿弟,你少招惹阿母,免得又挨訓。”


    劉盈正色:“是阿母不慈,我沒有招惹阿母!”


    劉肥道:“不,阿母沒有不慈,是你招惹阿母。”


    劉盈鬆開劉肥,叉腰道:“劉肥!你站在哪邊!”


    劉肥舉起雙手:“我站在你這邊……不是要去尋阿父嗎?去遲了,說不準阿父就不在酒肆了。”


    劉盈勉強放過劉肥:“他說了今日事不多,下午就肯定在酒肆。”


    如劉盈所說,隻要公務空閑,沒有額外的事,劉邦早上完成亭長的日常治安巡邏後,下午必定混跡酒肆。


    他一般去兩家酒肆,一家是姓王的老婦人開的,一家是姓武的老婦人開的。雖兩家酒肆的老板不同姓,但其實是親戚,對賬都是一起對。


    劉盈先去王媼的酒肆門口看了一眼,見酒肆客人不多,沒進門尋找就直接離開。


    等到了武媼門口,他見武媼不大的酒肆已經坐滿了人,才進門尋找自家父親。


    果不其然,劉邦就在武媼的酒肆中。


    看劉邦身旁的空酒壇,他已經喝了一壇,正吃著水煮豆子,和身旁的人聊天。


    劉邦身旁聚集了許多人,劉盈和劉肥擠了好一會兒,才擠到劉邦身邊。


    劉盈自傲道:“阿父,我已經寫完一千個大字了!”


    劉邦丟了一顆剝好的豆子進劉盈嘴裏,又抓了一把豆莢塞給劉肥:“等會兒再說。”


    他繼續與身旁的人說話。


    劉盈和劉肥便坐在劉邦身邊,等劉邦聊完天。


    劉肥乖巧跪坐。劉盈仗著自己年紀小盤腿坐著,完全不在乎自己姿勢是否禮貌。


    劉邦和身旁的人聊的話題很雜,大多是他人有了煩惱,向劉邦尋求意見。


    從兄弟分家,到鄰裏因為水渠起了爭執;從新生孩童取名,到自家兒女的婚事該尋哪個媒婆;從昨夜做了一個噩夢該如何解,到今天路上遇到了一隻探頭探腦的黃鼠狼……


    他們的問題千奇百怪,劉邦總能給他們答案。


    劉盈張開嘴,劉肥把剝好的豆子送進劉盈嘴裏。


    豆莢剝完,全進了劉盈嘴裏,劉肥一顆未吃,臉上還笑得非常開心。


    劉盈吃完豆子後,趴在劉肥肩頭小聲道:“阿父就是在忽悠他們,他們居然會信。”


    劉肥也小聲道:“什麽叫忽悠?”


    劉盈道:“就是說些不一定有用的話敷衍他們,甚至可能欺騙他們。”


    劉肥不讚同道:“如果阿父欺騙他們,他們就不會再來尋阿父出主意。阿父既然得他們信任,就說明阿父沒有忽悠。”


    劉盈給了劉肥一個“你太嫩了”的眼神。


    算了,自家愚蠢的兄長怎麽會知道,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別人就算發現不對,也以為是自己的錯?


    沛縣許多人別說隔壁邑,可能連自家居住的街道都沒出過,被阿父這樣去貴族那裏遊曆過的老油子忽悠住,豈不是太容易不過?


    劉盈覺得,他上他也行!


    劉盈雖然讀書習字坐不住,但劉邦和眾人聊的話題很有意思,他聽故事就能坐得住了,何況他還不需要端坐,可以時不時活動小胳膊小腿。


    “阿父,我餓了。”劉盈聽了一會兒,拍著肚肚道。


    他來酒肆尋劉邦,就是為了蹭酒肆的飯。雖然阿母和阿姨做的飯也很好吃,或者說劉盈很好養活,對口味不挑,能入口的東西都覺得好吃,但酒肆的飯菜更新奇,吃著好玩。


    劉邦從懷裏掏出一把秦半兩,給劉盈和劉肥一人買了一碗武媼酒肆的招牌食物,肉羹豆飯。


    說是肉羹,碗裏隻有兩片薄得能透光的醃肉片。不過豆子熬得酥爛,又在起鍋時加了新鮮的豆葉,哪怕是廉價的豆飯,味道也相當不錯。


    武媼十分喜歡劉盈,每次劉盈來吃豆飯,都會給劉盈的肉羹豆飯裏多加幾顆油渣。


    這待遇別說劉肥,就是劉邦也沒有。


    劉肥眼饞劉盈碗中的油渣許久,即使他在家裏能吃到油渣,還是想嚐嚐。劉盈不僅不和兄長分享,還會故意把油渣頂在舌尖,亮出來給兄長看。


    劉肥已經習慣弟弟的頑皮了。


    劉邦曾開玩笑搶劉盈的油渣,被劉盈狠狠咬了手。連阿父都吃不到弟弟碗裏的油渣,劉肥還能怎麽辦?


    劉盈就隻和母親呂娥姁分享過食物,而呂娥姁嫌棄劉盈分享的食物上的口水,從未吃過。


    是的,劉盈就算願意分享食物,也要先嚐上一口。


    呂娥姁納悶自家兒子這護食的性子究竟學了誰,良人樂善好施,自己也不吝嗇,家裏更從未餓著劉盈過,怎麽劉盈會養成這種奇怪的習慣。


    今日劉盈卻給劉肥分享了半顆油渣——還有半顆當然是被他吃掉了。劉肥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有些忐忑。


    劉肥雖不及劉盈聰慧,但也不是個愚蠢的孩子。弟弟這樣做,定是有難事要讓自己幫忙。


    不過即使知道劉盈這半顆油渣的代價有點沉重,劉肥還是很開心。


    劉邦在與他人閑聊時瞥了一眼劉肥,心中一歎。


    罷了,肥兒傻一點也好,家裏更和睦。


    他的酒意散去了不少,便又要了一壇酒,繼續邊聊邊喝。


    劉邦給劉盈、劉肥買飯時掏了錢,自己喝酒卻從來不給錢。


    他總會將一整年的酒錢記在賬上,等到了年末,王媼和武媼常常折斷債契,不去追討劉邦欠下的酒錢。即使追討,劉邦付的酒錢也不到欠錢的十一。


    劉盈吃飽喝足後,腦子更靈活了一點,想起《史記》中曾有過這段記載。


    如果漢高祖本紀中關於所有神神叨叨的記載都是後來牽強附會,那麽王媼和武媼每年年末折券棄債,便隻是因為“高祖每酤酒留飲,售數倍”了。


    劉盈一直好奇,為何阿父一去喝酒,王媼和武媼酒肆的生意就會變好。等他年歲稍長,呂娥姁同意劉盈在劉肥的陪同下外出時,他就自己去酒肆中尋找答案。


    他的答案就是,阿父有時當個說書先生,有時當個調解員,偶爾還要充當算命解夢的神棍。


    阿父都付出這麽多了,和在酒肆中打工賺酒錢有什麽區別?


    劉盈對父親不屑一顧。他還真以為父親有什麽特殊的本事可以吃白食呢。


    劉肥看向劉邦的眼神中卻充滿敬仰崇拜。


    他常聽其他長輩讚歎父親有長者之風,卻不知道什麽叫長者之風。跟隨幼弟親眼觀察後,他才明白父親有多厲害。


    原來這就是長者之風,我要變成像父親這樣的敦厚長者。


    劉肥在心中許下小小的願望。


    劉邦又喝了半壇酒,周圍尋他說話的人少了許多。


    他終於可以顧得上兒子了。


    “字這麽快就寫完了?”劉邦見劉盈過來,就知道劉盈肯定完成功課。


    劉盈在某些方麵毫無自尊心,但又在一些方麵自尊心極強。


    不知道是娥姁教得好,還是自己言傳身教當好了榜樣,劉盈很重諾,隻要認真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不然劉盈會嚷嚷他的自尊心受不了這個委屈。


    當然,不認真承諾,那就是專門說謊騙人,劉盈一定不會做到。


    劉盈還是個幼童,劉邦很輕鬆地就能分辨劉盈的話什麽時候是承諾,什麽時候是撒謊。


    這次劉盈答應會完成習字功課,就是承諾。


    “嗯!阿父要守約!”劉盈抬起下巴,“不然我就寫你的荒唐野史,讓你遺臭萬年。”


    周圍人都笑了。這孩子威脅人的話還真有趣,竟半點不會讓人覺得他不孝,隻覺得他可愛。


    “旬後我就出發,看你能不能堅持一旬。”劉邦道,“路上艱苦,你堅持要去?”


    劉盈道:“能去鹹陽,一點小小的苦算什麽?”


    劉肥已經知道劉盈和父親的打賭,心中已經酸過一次。


    他現在又聽見弟弟提起此事,心裏倒是不覺得酸了,隻覺得自己沒用。若是自己也能寫很多字,就能陪弟弟一同去鹹陽,照顧弟弟起居了。


    劉邦知道劉肥也想去,對劉肥道:“你若也能寫一千個大字,我也帶你一同去。”


    劉肥使勁點頭:“我會努力。”


    “這事放一邊!阿父,你還沒喝完嗎?我要你帶我去找夏侯叔父,我要向他學駕車!”劉盈起身叉腰,“快點喝,天都要黑了!你耽誤了我的學業,我就讓大父罵你!”


    劉邦雖和兒子們說話,也沒忘和身旁婦人調笑。


    勾勾手心,摸摸手臂,劉邦手不幹淨,婦人也全然不在意。甚至婦人的丈夫都在一旁,也不會介意。


    劉盈初次看到這一幕,除了感慨阿父果然好色之外,也震撼先秦男女風氣的開放。


    若是找劉邦問事的人中有婦人,無論老少,都會和劉邦調笑一番。年紀大些的婦人,甚至還要反過來對劉邦動手動腳。有劉盈這個孩童在一旁,這些人也不會避著孩童。


    劉盈隻能說,啊,我的眼睛,我的鈦合金鐳射眼睛,要瞎掉了!


    今日有正事要做,劉盈可不慣著父親在那裏玩摸摸,擠到劉邦和婦人中間,不斷督促父親。


    婦人摸不到劉邦,便在劉盈臉上掐了兩把。


    劉盈板著臉神色不變,隨她掐:“別掐疼了。你掐疼我,我就去揍你的孩子。”


    婦人笑得直不起腰:“我孩子都及冠了。”


    劉盈道:“我不管,反正你掐疼我,我就去揍你孩子。”


    婦人笑得更厲害,話都說不出來了。


    劉邦扶額:“你現在這年齡學什麽駕車?”


    “能不能學,阿父你說了不算,夏侯叔父說了才算。你又不會駕車。”劉盈抱住劉邦的手臂,試圖把劉邦拽起來,“阿兄,你吃了我的油渣,就要回去勸服阿母,今日我要和阿父去夏侯叔父家住。”


    劉肥垂著腦袋道:“我就知道這油渣不容易吃……好,我想想怎麽說。”


    “誰說我不會駕車?我駕車本事不比夏侯嬰差。等我喝完這半壇酒再說。”劉邦把劉盈推開,“肥兒,你不要太縱著盈兒,他說什麽你就應什麽?”


    劉肥道:“阿弟要去學習,我怎能不應?”


    劉邦無語。劉盈不去學習而是去搗亂,你不也都應下?


    算了,傻點也好。


    劉邦好奇劉盈為何突發奇想要去學駕車,正好自己也有些想念夏侯嬰,喝完剩下半壇酒,他就提前離開了酒肆。


    劉盈嫌棄劉邦步子邁得太大,自己的小短腿跟不上,像小猴子似的從劉邦的背上爬了上去。劉邦沒同意,他也坐在劉邦的脖子上,催劉邦快點走。


    “別咬我的頭冠。”劉邦護著自己頭上的竹皮冠,神態微醺,走路都有點走不直。


    劉盈用父親的竹皮冠磨了磨牙,小聲道:“說來夏侯叔父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劉邦打著哈欠道:“他什麽時候救過你的命?我怎麽不知道?”


    劉盈把劉邦頭上的竹皮冠晃來晃去:“你兵敗後坐夏侯叔父的車逃命,嫌棄我太沉拖累車的速度,多次把我踢下車。夏侯叔父無視你的命令,多次停車把我撿回來。”


    劉邦不僅不辯解說自己不會做這等糊塗事,還哈哈大笑:“我都逃命了,為何不騎馬?難道傷到腿了?”


    劉盈想了想《史記》中的相關記載,迷惑道:“不知道呀。也有人說你是騎馬逃走,隻是派人來尋我。”


    《項羽本紀》和夏侯嬰相關傳記中,劉邦彭城戰敗後與一雙兒女一同坐夏侯嬰的車逃走,途中幾次把兒女踢下車;


    《高祖本紀》和王陵相關記載中,劉邦是與眾將士先行逃走,同時派人去尋找自己的家眷兒女;


    《留侯世家》中,劉邦同張良在內的數十下屬騎馬逃走,停留在下邑時,張良提出了著名的“下邑之謀”。


    劉盈混亂地解釋了一番,劉邦聽不太明白,不知道劉盈又從哪裏看到了故事套在自己身上,但也裝作一本正經地分析:“看來寫書之人也不清楚哪種說法是真事,便都記錄了進去。”


    劉盈問道:“那如果我和阿父真的一同逃命,阿父會為了活命丟下我嗎?”


    劉邦再次哈哈大笑:“會,我的命最重要。你呢?”


    劉盈也大笑:“我也會!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阿父肯定會!”


    “到時候我們就各憑本事了。”


    “你已老,我已壯,你還是認輸吧!”


    “就你這小短腿,壯什麽壯?還不如蕭兄家的小女兒壯實。”


    “她名字都叫蕭壯壯了,誰和她比啊。不過等我學會駕車,我立刻就會贏過她!”


    “你學會了駕車,確實能比她厲害了。”


    劉邦和劉盈這對不著調的父子醉醉醺醺進了夏侯嬰的門,劉邦還真要夏侯嬰教劉盈駕車。


    夏侯嬰看著喝醉了的老大,和應該沒喝酒,神態卻也和醉了似的劉盈,愁得頭發都撓斷了幾根。


    劉盈開開心心地收獲了經驗值。


    夏侯叔父果然是最好的!將來我一定親自給你封侯!如果阿父已經提前給你封侯,我就把你的侯位下了,給我最好的夏侯叔父再封一次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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