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很痛,你忍忍。」


    「痛什麽?」


    「真的很痛,雖然隻有進去那一瞬間,但你會痛得希望我沒那麽做。」


    那種痛非常人能忍受。


    聲音消失了三秒。「我忍得住,你做就是,用不著太多廢話。」


    「這不是廢話,而是提醒你,當痛來臨時,你會恨不得自己全身死透。」死人不會有感覺。


    「可以開始了,我沒你想象的不濟。」天底下沒有什麽是忍不住的。


    遲疑再三,微顫的小手扶著床上的男人。「就來了,你要真痛得受不了,就拉緊床單大聲叫出來,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 … 啊!痛― 」天哪!這是什麽鬼東西,力量大到會咬肉!


    豆大的冷汗滾下額頭,躺在床上的亞烈斯因強烈劇痛而彈起上身,繃緊的雙臂如染布的紅花,皮膚底下的血管倏地爆紅。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已,幾乎椎心刺骨、刨肉去皮,痛到使人五髒移位,軀幹扭曲,隻差沒肝膽俱裂,暈死過去。


    「我說過很痛,你偏是不信邪,非要嚐試…… 」嚐到苦頭了吧!


    「住― 口… … 」


    「很難受對不對?如果你肯等上一個月,情形就不一樣了。」雖然需要點耐心,但起碼會少一些痛苦。


    「你若不想我扭斷你的脖子,最好少開尊口。」殺人的欲望正蠢蠢欲動。


    一隻細白小手為他擦拭流下的汗珠,略感同情的說:「所以我才不急著替你治療,鼠豹肝和金蟾血帶有毒素,它們會先吃掉你壞死的細胞,促進生長…… 」


    「辛、愛、波― 」


    「… … 活絡細胞需要時間,以毒攻毒溶解死去的皮下組織,它會刺激骨骼的再生,將碎掉的骨片一片片連接,形成新的膝蓋骨… … 」


    辛愛波忙碌的檢視黑稠惡臭的藥膏,以小鑷子塗抹在幹淨的紗布上,再加上兩滴特調的魔藥,以鼻輕嗅,確定並未調配錯誤。


    她輕巧地將調勻配方的紗布覆在他腿上傷痕錯縱的位置,有些不忍心地按壓、揉擠,讓布上的藥性能滲透進肌肉層,促使它進行修複作用。


    很痛,她當然知曉,可是操之過急的他就是不聽勸告,堅持要走最短的途徑,她除了配合還能怎樣?


    「你不是說隻會痛一下,為什麽… … 抽痛不止?!」吸了口氣,亞烈斯懷疑自己被擺了一道。


    抬頭看了他一眼,辛愛波低下頭,捂唇偷笑。「我騙了你。」


    「什麽?!」他被騙了?


    他的表情是怔愕、憤怒、懊惱,和一絲惶然。


    「它會痛很久,視你骨頭碎裂的程度而有所長短,通常一、兩個小時是跑不掉,下一次會逐漸縮短時間… … 」她沒實話實說,就怕他熬不過,臨陣脫逃。


    「還有下一次?」他忍不住大吼。


    笑聲清脆,再也抑製不住的逸出紅唇。「不要埋怨了,誰叫你不肯等龍涎花開花結果,一意孤行,別人想拉你也拉不住。」


    「你還敢嘲笑我,這是誰的錯啊」分明是她沒說清楚,讓他不疑有他地由她進行所謂的「中醫療法」


    西方人對東方醫學並不熟悉,但是他們接受度頗高地相信黃種人自有一套民族療法,不亞於高科技儀器。


    因此辛愛波為了取信於他,提出中醫說法來掩蓋魔藥的使用,宣稱東方人的藥學知識遠超過五千年,能以植物的根、莖、葉,或是動物的某個部位來入藥,功效奇佳。


    她總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我是女巫,所用的法子皆來自魔藥書的教導,不少罕見藥材皆取自魔界,因人間並無栽種,取得不易吧。


    「你。」辛愛波笑著指向他鼻頭。


    「你還敢笑… … 」看見她的甜美麵容,心弦一動的亞烈斯一把拉起她,吻上她鮮嫩欲滴的朱唇。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對她發火,總是忍不住追隨她的身影,這不是他樂見的現象。


    「哼!你老實說,我還要重複幾次這樣的痛不欲生?」


    「五次。」她比出蔥白細指。


    「每次都這麽痛?」他說時、銀灰色瞳孔微微瑟縮了一下。


    饒是挺拔的大男人,也難免對骨頭抽長的痛感到畏怯。


    辛愛波以指輕撫他下巴新長的青髭。「你沒用心聽我說的話,太不用功了。第一次非常疼,因為細胞重生會扯動肌肉神經,第一時間傳達到大腦的痛是相當直接,而且不打折扣。至於第二次的痛覺會減輕一些,一次比一次更輕微,最後該長的都長齊了,自然不會再痛。」


    魔藥的成效向來驚人,但研製困難,她用了自個的巫血下去調配,才能事半功倍,順利地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成果。


    「也就是說一個月後我就能自行行走?」他語氣中透著一絲急切。


    「當然不行。」她一桶冰水淋下,澆熄他微弱的希望火苗。


    「你說什麽?!」亞烈斯眼一沉,氣急敗壞地捉住她的手,拉至胸前冷瞪。


    猛地接觸到冷冽眼神,辛愛波怔了怔,心口一緊。「你的傷拖得太久了,總要先複健。」


    「複健?」他鬆開手,表情愕然。


    「骨頭再生還需要適應期,你不能指望它一下子恢複以往的狀態,適度的使用它才會漸漸靈活。」就像小孩子學走路,一步一步來。


    這話亞烈斯聽進去了,但也質疑一沱搗爛的黑稠物真能治好他的腿疾。「若是你再騙我… … 」


    她舉起手,包住他的左手。「當你的女傭,陪你一輩子嘍!」


    半開玩笑半淘氣的口吻中有幾分認真,若她真治不好他,她也不忍棄他而去,那雙缺乏溫暖的銀灰色眸子裏,藏著孤獨的靈魂。


    「哼。」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像她的允諾令他感到滿意。男人是很好取悅的,但他並不知情,隻覺得心頭特別愉悅。「現在你的腿應該沒那麽痛了,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花?」她擔心風太大,折斷幼苗。


    一提到新栽的花苗,亞烈斯的好心情立即遭到破壞。「不準!」


    「不準?」他又在命令人了。


    「我這兒會痛。」他冷瞪她,牽引著柔細小手,從自己的膝蓋往上撫摸……


    野性在呼喚,曠野的氣息像母親的懷抱,一聲一聲地召喚流著狼血的孩子,奔馳在月光照耀下的絕崖峭壁,與夜色融為一體。不,不行,不能在這個時候,再等一等,不可以… … 是誰的詛咒,讓他承受骨肉撕扯的痛苦?不要再來了,他隻求這一夜,不要再讓他經曆跌入深淵的無助,誰來解除他年複一年的惡夢?


    黑暗中,大地寂靜,一隻溫暖的手覆上他額頭,亞烈斯猛然攫住,汲取黑暗世界裏的一抹溫柔。


    「亞烈斯,亞烈斯,你怎麽了?為什麽全身冰冷得像泡在水裏,還不斷冒冷汗?」太冰了,不是人類的正常體溫。


    在咆哮中被驚醒的辛愛波連忙按住身旁人抖動的雙肩、被子一件一件往他身上迭,層層包裹住汗如雨下的雄軀,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指尖沾到的汗水是沁心的涼意,手掌心滿是他皮膚上流出的濕液,還有…… 毛茸茸的觸覺?


    這是… … 狗毛嗎?


    「不準開燈!」手停在台燈前,一聲狂吼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亞烈斯,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病,你不用管我!」黑暗中,他粗魯的揮開她關心的手,拒絕她的靠近。


    「可是你的體溫很低…… 咦!好像又升高了?」是錯覺嗎?他皮膚傳來的熱氣似乎高得嚇人。


    「今天是幾號?」他不在乎忽高忽低的體溫,隻是低聲追問日期。


    她想了一下。「二十三號吧,外頭的月亮很圓…… 」


    「不要提起月圓!把窗簾拉上,快拉上!」他急切地咆喊,嗓音低沉得猶如從喉頭發出。


    不知該做何反應的辛愛波被動地裸身下床,將厚重的窗簾拉上,阻隔月光的滲透。


    再回頭,暗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一絲絲光亮也沒有,她小心翼翼地留心腳下的步伐,慢慢摸索回到床邊,想看看他好點了沒。今天是陽曆的二十三號,也是中國人陰曆上的十五,月滿弦,亮如白晝。但是她細白足踝才一踩上床,先前與她共享歡愉的男人居然發狂似地將她推下床,彷佛她是令人厭惡的細菌,不得接近。


    「亞烈斯,你… … 」她隻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沒想到自己是否會受傷。


    「滾!馬上滾出去,不許再進我房間― ,」他指著房門口大聲吼叫。


    很想笑的辛愛波笑不出來了,幽幽歎氣。「亞烈斯,這間是我的臥室,你的房間在二樓。」


    他似乎有事瞞著她,不肯讓她知道,這點讓人有點傷心。


    即使雙腿無法使勁,他的爆發力仍然教人瞠目,這天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累得她頻頻求饒。


    也許是怕第一次的粗暴傷了她,而後的數次他似乎極力彌補,改以唇舌、手指的遊走溫柔逼瘋她,最後才讓她哭喊著使激情將她淹沒。


    不容否認,他是床技高明的好情人,好幾回她都能在他的帶領下,享受歡愛的快樂,而且事實證明,他也有溫柔的一麵,雖然吝於展現,偶爾一閃而過的火花便是他的柔情。像是承受著什麽痛苦似的亞烈斯氣悶的低吼。「滾出去!不管這是誰的房間,沒有我的同意,你一步也不能踏進,聽見沒們」


    「讓我幫你不成嗎?」黑暗裏,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出他壓抑的痛楚。


    是她調配的魔藥出了問題嗎?


    辛愛波馬上推翻這個想法。若是她的緣故,他不會急迫地想趕走她,好像她多停留一刻,便有莫大的傷害會發生。


    倘若與她無關,那麽他為何一反常態,以恐懼及憤怒的語調,不許她多作停留?


    下意識一瞟拉攏的窗簾,窗外的月亮份外圓… … 嗯… … 圓月?


    有個模糊的念頭閃過眼前,她知道快捉住什麽了,但是不管怎麽努力,就是差那麽一點點,還是無法想起。


    「立刻走出去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不行,不能探出來,他的利爪… … 弓起背彎成獸形,短粗的黑毛布滿手臂,聲音越來越低啞的亞烈斯極力抗拒身體上的變化,但尖銳的長指仍不停地抽長,成鉤狀。


    銀色眸子在陰暗環境中更顯銳利,看得更清楚,房內的一物一景都清晰可見,任何動靜皆難逃他耳目。


    一雙獸目巡視著,盯緊無法視物的身影,她的表情是不安的,微帶一絲苦澀的,跌跌撞撞地想找出他的所在位置。


    但是,他已經不在床上,四足落地,由他變成半個「牠」


    「亞烈斯,和我好好談談好不好?你有什麽難言之隱我…… 啊!什麽東西撞我?!」好痛,她腳扭傷了,小腹也被撞了。


    被不知名物體攻擊的辛愛波終於感覺到事態嚴重,她一手捂著發痛的腹部,一手揉著一拐一拐的足關節,想在一片黑暗中瞧出端倪。


    但她心裏很急,卻無能為力,耳邊粗濃的喘息聲化為低吼,一股沉重的威脅隨即而來。驀地,有隻動物咬上她的腳,她來不及呼痛便被甩至門邊,長長的狼嚎聲森寒地響起,她驚訝白了臉,露出驚慌之色。房裏有狼變沒讓辛愛波有思考的餘地,一道強大的力量又偷襲她背後,魔法弱到令人歎息的她根本喚不出防護咒,一個撞擊,她被撞出門外。


    匆忙間,她回眸一瞟,走廊上的微光照出一道狼影,牠後腳似不穩地拖行著,消失在門內。


    「你沒事吧?愛波小姐。」水桶似的身材飛快地出現,似乎早在一旁等候。


    「我沒事… … 呃!應該不算有事。」她驚覺裸露的雙腿傳來一陣涼意,一件男人的襯衫在她跌倒時飛蓋住她不著寸褸的嬌胴。


    狼怕她著涼?


    在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到一頭黑色大狼叼著衣服,在撞她的同時叼咬一甩,披上她光滑雙肩。


    「怎麽會有事,她不是毫發無傷的被丟出來?」奚落的女音帶著嫉妒的嘲諷,不滿她未遭狼吻。


    「蕾亞娜,別說風涼話,你是乖巧的孩子,不適合尖酸刻薄。」都是他寵壞了她,才會口無遮攔,好高騖遠,盡作著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


    隻是相較於老約翰的自責,蕾亞娜的目中無人,就顯得張狂了些,她漫不經心的神態充滿高傲,下顎揚高,一副她是女主人的模樣。


    「我早說過二少爺看不上你,他不過是玩玩,貪個新鮮罷了,你以為他會把你捧在手心當寶嗎?」別癡心妄想了。


    「蕾亞娜… … 」她越說越不象話了。


    蕾亞娜無視父親製止的眼神,耀武揚威的說道:「他需要的是我不是你,你盡早認清事實才不會自找苦吃。」


    「 … 蕾亞娜,你不要再說了,你母親不喜歡你多惹是非。」老約翰的眼角抽呀抽的,似在暗示什麽。


    「媽又不在,怕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外來的女人配不上二少爺… … 」他們是她的爸媽,應該幫她爭取所愛。


    「蕾、亞、娜,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透著寒氣的冷音從背後傳來,瘦長的身影立於走廊另一端,逐漸拉近,一盞老舊的油燈映出貝莉嚴肅的容貌。


    「媽… … 」聞聲,蕾亞娜氣勢頓失,兩肩一垮地往父親身後躲。


    「跟我進去,該受懲罰,我絕不寬宥。」她要有自知之明。


    聞言,她隻能苦著一張臉。「是,媽。」


    貝莉提著油燈走進辛愛波原本的房間,一聲細微低嚎隨即揚起,似在交代什麽。


    而後,蕾亞娜在踏入房內之際,也回頭做了個示威的得意表情,表示她才是有資格得知藍迪家秘密的人,其它人取代不了她的地位。


    砰地,門重重關上,也關住了所有的聲音,裏外兩種心情,卻一樣令人難受。


    「咳咳,愛波小姐,我幫你換個房間,移到二樓二少爺的臥室可好?」目不斜視的老約翰走在前頭領路,對她的處境盡量不問不看、不多言。


    「你也知道發生什麽事對不對?」唯獨她被排除在外,像迷航的船隻……


    不想多嘴的老約翰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愛波小姐別感到傷心,二少爺很在意你,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我們都看得出來… … 」


    纖腕輕抬,嫣然一笑的辛愛波噓了一聲。「不用為我擔心,我的好奇心不重,亞烈斯的壞脾氣傷不了我,我隻是個種花女而已。」


    「愛波小姐… … 」她明明表現得婉約得體,為何他的眼皮直跳,背脊發涼,好像百年大風雪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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