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本是無意,但每個字都戳到了沈言歸心尖最柔軟的地方,讓他又回想起了剛才秦野在書房的表情和話語。  沈言歸的思緒又被困在了其中,過了一會才掙脫出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發現自己沒法放下這事。  “梨湯我會慢慢喝,你先出去忙吧,”管家每句話都不離秦野,沈言歸現在想要靜一靜,便隱晦地下了逐客令。  管家走了出去,書房又恢複了安靜。  沈言歸喝完梨湯後,覺得屋裏太悶,打開了窗戶。  見了風,頭更疼了。有些事情已經成了習慣,身體先意識動腦,沈言歸闔眸靠在軟枕上,說道:“小野,幫我按摩一下……”  說到這,他才察覺到了問題,像是為了撇清關係,他立刻坐了起來,假裝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裏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沈言歸看著空蕩蕩的書房,苦笑了一聲。  他這番舉動做給誰看,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沈言歸很難想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覺得自己一定是出問題了。  還是說秦野對他的影響有這麽大?  沈言歸想不通這個答案,但承認相處的這半年時光,對他來說無比特殊。  秦野已經滲透到了他的生活的方方麵麵,這個別墅裏處處都有他們的影子,秦野在他心裏也占據一席之地,強勢影響他的思維和處理方式。  若是換一個人,處於同種情況下,他絕對不會如此優柔寡斷,以至於當時沒有給出答案,態度曖|昧地讓秦野離開。  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應該快刀斬亂麻,但他找不到解決事情的那根線頭。  沈言歸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自己的私事中,孫特助來接他了。  到公司後,沈言歸的時間被繁複的事物占滿了,再也沒空想起秦野。  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後,晚上有一場應酬,沈言歸的身體還沒痊愈,不能太過勞累,過度攝入酒精也對身體有害,但這次的應酬比較重要,沈言歸不放心交給其他人,便帶著孫特助親自去。  孫特助是公司裏唯一知道沈言歸身體不好的人,懂得分寸,再加上他酒量很好,擋酒的任務就交給他了。  沈言歸在車上睡了一會,醒來後走進了會所。  這是最高檔的商業會所,沈言歸之前經常在這應酬,但最近半年沒來,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查不到訂的包廂,孫特助等人跟前台交涉,沈言歸站在一旁,低頭回複工作消息。  這所商業會所門檻很高,來這裏的人非富即貴,環境高雅,氣氛安靜,沈言歸耳邊隻回蕩著孫特助和前台的交談聲。  過了一會,遠處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笑聲。  這幾個年輕人,為這個環境注入了活力。  沈言歸沒有抬頭,但心思被分散了,年輕人交談的聲音飄到他耳朵裏。  “怎麽辦,我有點緊張!”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這都是小場麵。”  “對啊,你看組長多淡定。”  “我能跟組長比嗎,我也配?!”  最後三個字讓幾個年輕人都笑了起來。  “我們已經畢業了,不能叫組長。”  “那叫什麽,秦總?”  “當然了,你在外麵都自稱什麽總,組長當然也是了。”  “我還是更喜歡叫秦哥,秦總太生分了。”  “你們別吵了,問問組長自己想叫什麽?”  腳步聲和交談的聲音越來越近,沈言歸隻聽到了一個秦字,就變得無比敏感,第六感隱隱察覺到了什麽,猝然抬起頭。  走過來的是四個年輕人,兩男兩女,穿著正式的職業裝,努力表現得莊重得體,但麵孔難掩青澀稚嫩,還保留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蓬勃,他們都是商場上的新鮮血液,將來大有一番作為。  走在前麵的四個年輕人注意到氣氛安靜,壓低了音量,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擋住了沉默地走在最後麵的人。  沈言歸沒有看清臉,隻從身形就立刻判斷出這是秦野。  私下相處時,秦野的衣服大多都是黑色,常穿的衣服都是柔軟的棉質t恤,隨意又自然。  這是沈言歸第一次見秦野穿西裝。  挺闊的布料勾勒著他頎長的身材,肩寬窄腰,一雙長腿步子得很大,手插在褲兜裏,露出了一截襯衣,手腕上戴著金屬感強的手表。  氣質深沉內斂,眉眼線條鋒利,一雙黑眸看著前方,沒分給任何人目光,透著很強的疏離感。  在此之前,沈言歸把秦野當個小輩,現在才發現秦野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身量和氣質都是個成熟男人了。  沈言歸想著事情,並沒有注意到他看了太久,引起了那四個年輕人的注意。  沈言歸是風頭最盛的校友,四個年輕人立刻認出了他,秒變迷弟迷妹,雙眼放亮,神情難掩激動。  兩個女生被沈言歸的長相分去了注意力,雖然害羞又緊張,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四人都是秦野團隊的骨幹成員,畢業之後,見過很多大世麵,但此時又恢複了學生的狀態,偷偷挺直了背,臉色繃緊,一個個心都跳到了喉嚨,都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麵,裝作自然地從沈言歸麵前走過,但很快露了餡,不約而同地偷看沈言歸。  男生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跟沈言歸打招呼,自認為很有男子氣概,但聲音卻小得可憐,“沈,沈學長好。”  沈言歸聽到聲音才回過神來,態度溫和地朝男生點了點頭。  這給了四人鼓舞,另外三個人都激動地跟沈言歸打了聲招呼。  眼下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四人沒有多說,禮貌道別後,朝前走去。  走在最後麵的秦野步子不疾不徐,終於追上了他們,沈言歸沉吟了幾秒,沒有移開目光,坦然地看向秦野。  秦野卻目不斜視,像是沒發現他的存在。  沈言歸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有點恍惚。  下午在書房,秦野把他逼到角落,一聲一聲地控訴,表情凶狠,語氣卻是可憐,身體幾乎毫無間隙地貼著,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秦野的呼吸和火|熱的溫度。  現在的秦野確神情冷淡,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兩人隻是陌生人。  這不是他熟悉的小野,沈言歸像是為了證明什麽,緊緊的盯著秦野,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兩人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隻有一步之遙。  時間的流速被拉慢,空氣變得黏稠,漂浮的灰塵也清晰可見,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兩人圈在小小的空間內,彼此的氣息和存在感無限放大。  沈言歸眼底倒映著秦野逐漸放大的身影,幾乎占滿了他整個眼眸。  他的身體熟悉秦野的氣息,不受意誌幹擾地放緩了呼吸,肩背的線條也變得鬆弛這是處於安心的環境中,才會有的反應。  沈言歸緩緩轉過頭,看向秦野,兩人的肩膀幾乎要撞在一起。  但在現實中,這隻是一秒。  秦野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越過沈言歸朝前走去。  擦肩而過仿佛也擁有了聲音,在空蕩的大廳中回蕩,敲擊在沈言歸的耳膜上。  沈言歸看著空蕩蕩的前方,思緒在腦海裏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  秦野的步子不疾不徐,沒有任何停頓,堅定地往前方走,往離沈言歸越來越遠的方向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秦野始終都沒有回頭。!第56章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  孫特助跟前台確認好了包廂,合作方也很快到了。  這頓飯整整吃了三個小時,沈言歸隻喝了一杯酒,但沒有人敢逼他。  合作基本上談妥了,其他人都醉醺醺的,興奮地湊在一起拚酒。  沈言歸單獨坐在一邊,長長地緩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得到片刻放鬆,太陽穴處的血管突突地跳著,疲憊卷走了清明,他靠在座椅上,闔眸休息了二分鍾,這才重新睜開眼。  會所的飯菜精致可口,材料新鮮高檔,隻可惜飯局整整持續了二個小時,他的心思都在正事上,幾乎沒有吃幾口。  胃裏空蕩蕩的,像是壓著塊石頭,往下墜得生疼,冰涼的酒下肚,寒意順著小腹向四周蔓延,沈言歸不適地蹙了下眉,想吃點熱的東西。  但飯菜都已經冷掉了,表麵凝固著油花,看上去十分油膩,讓人沒有半點胃口。  飯菜這些都是孫特助負責的,但他一直幫沈言歸擋酒,酒量再好也架不住兩人份的,喝得醉醺醺,用手撐著頭,身體微微晃動,嘴裏還在小聲地說著什麽。  孫特助是指望不上了,沈言歸看著喝得上頭的一群人,準備起身去點碗熱湯,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了。  服務員走了過來,將養胃的參湯放在了桌子上,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參湯就放在沈言歸麵前,散發著嫋嫋的熱氣,跟著一桌子殘羹冷炙的畫風截然不同。  沈言歸以為是孫特助提前訂好的。  隻是看著這碗參湯,反酸的胃便感到了熨帖,沈言歸盛了一小碗,沒等溫度變得適口,便一勺接一勺地喝。  湯裏有豬肚和牛肉,味道偏厚重,但油花都被細致地撇幹淨了,並不顯得油膩,很好入口。  這樣的湯不僅養胃,還能立刻帶來飽腹感,沈言歸喝完一碗後,身體暖洋洋的,疲憊也被撫慰了。  過了一會,又有服務人員送來了醒酒湯。  沈言歸沒有喝,其他人都灌了好幾碗,大腦這才勉強恢複了清明,被人攙扶著,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包廂。  走到門口,沈言歸才發現外麵下雨了,他無奈地看著抱著助子,跟空氣聊天的孫特助,  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人。  車很快開了過來,會所的服務人員幫忙把沈特助扶上了車,沈言歸打傘走過去,坐在了後座。  司機詢問目的地後,發動了汽車。  雨下得越來越大,夜裏能見度很低,安全起見,司機開得很慢。  孫特助臉上濺了雨水,清醒了一點,強忍著醉意,大舌頭地跟沈言歸道歉,“沈總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不用在意,”沈言歸微微頷首,“你今天辛苦了。”  孫特助連連搖頭,想要說話但舌頭不聽使喚。  沈言歸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最後的那碗湯是你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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