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人敢指責金發皇子的窮奢極侈,因為站在眼前的人不僅是當今皇後親生的皇長子,還是皇帝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西加.泰勒!要知道皇太子西加.泰勒是出了名的暴戾跋扈,我行我素。連將遠道而來的地方官,直接從皇宮門口趕走的這碼子荒唐事,也變得順理成章起來。侍從抱著大氅領命離開,西加.泰勒換上其他侍從遞來的金絲絨外衫,快腳穿過門庭,步入皇後的寢宮。這一路上,西加.泰勒都萬分忐忑。不止因為他遲到了皇後的邀約時間,更因為他前不久找高級構建師對暗獄下了手。馬上就要進殿了。西加.泰勒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邁步進去,卻沒有在正廳見到人。一問正在灑掃的侍從,才知道皇後正在偏殿等他。這讓西加.泰勒的心情更加不安了起來。在他的印象中,母後的偏殿一直都是旁人不能輕易靠近的禁地。他可以隨意摔碎正廳裏價值連城的花瓶,砸爛大師名家精美雕刻的壁畫,破壞獨具匠心耗資千萬的裝潢,甚至不小心點上一把火燒掉大半都沒事。唯獨偏殿,他在進去後,連呼吸都要變得小心翼翼。偏殿很安靜,幾乎沒有侍從的身影。院子裏有一個年邁白發的聾啞老太太,枯瘦的手掌中攥著一把舊時代才會有的掃帚,蹣跚遲鈍地掃著滿地的枯葉。沙沙沙,沙沙沙……西加.泰勒遲疑地敲了敲門。半晌,裏麵傳來一道不高不低的女聲:“進來。”西加斂息走了進去,再躡手躡腳地關上殿門。屋裏站著一位雍容美麗的夫人,背對著西加所在的門口,專注地凝視著牆上的壁畫。她的肌膚白皙細膩,長發如瀑散落,潔白的紗絨點綴她妙曼的身姿,胸口佩戴的瑩藍色淚珠配飾完美襯托出她的清貴。她應該是這個帝國的皇後,但穿著打扮並不顯得富麗堂皇,至少和回回把自己裹成隻大孔雀的皇太子西加比起來,要素樸得多。西加見皇後看得專注,不敢出聲打擾,順勢看向牆上的壁畫。這幅畫他從小看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印象深刻到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出上麵的每一根線條。畫中背景在金碧輝煌的皇宮,確切點說是皇帝的寢宮,而且是除非皇帝傳喚、否則連皇太子都不能擅自踏入的內殿花房。畫中的兩位主人公坐在花房的正中央,堪稱悠閑地享受著下午茶。稍微高一點的那位男人,劍眉鷹眸,豐神俊朗,氣質威武不凡。他的長相極有威懾性,就算把全宮廷的人抓過來也不會認錯這就是年輕時候的皇帝,康斯尼德.泰勒。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還是作畫人的刻意為之,另一位年輕人的臉極其模糊,看不清五官樣貌。但作畫人無疑偏愛著這位年輕人,他用了更多細致精湛的繪畫技巧,去盡心盡力地繪刻這名年輕人的身姿。從發梢至鬢角,從窄腰至腳踝,都有著堪稱完美的線條。到最後,已經分不清畫中人俊美到聖潔的姿態,究竟是作畫人的癡念,還是其人本就如同神賜。和無數第一次看到這幅畫的人一樣,當時年少氣盛的西加,也被年輕人的姿態給深深吸引住了。但當時的他,很快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一件令他驚駭至極的事物上。那些花房裏的花。畫上的花房,有五彩繽紛的花束,被鮮翠欲滴的枝葉包裹其中。這些花的種類並不局限於金貴的品種,也有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花。黃色的,白色的,它們無疑都被精心照顧得很好。但是皇帝如今的私人花房,隻栽種純白色的玫瑰。這種隻有舊時代才有的珍惜花種,一度在黑市裏賣出了天價。即使是莫侖迪亞的皇帝,也不能在飽受汙染的大地上強求玫瑰的花期。於是皇帝建造了一個隔絕汙染的花房,嚴令每一個人在進入花房前,都先要經過一番苛刻到極致的消殺處理,以免汙害了裏麵潔白美麗的花束。西加.泰勒依稀記得小時候自己吵著鬧著要進花房,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或許是不樂意父皇一整天都沒時間陪自己,想進去搞點破壞。結果還沒等進去,就被宮廷侍衛噴了一身的消毒水,難受得哇哇大哭。以至於他後來看到這幅壁畫,便下意識地將當時的難受和反感,全都轉接到了其中的年輕人身上。西加不覺得自己的遷怒有什麽問題。隨著皇後日漸憔悴地凝視著壁畫中的兩人,這種遷怒也在日漸疊加,變成了純粹至深的敵視,和對皇帝是否忠貞的猜忌。可是今天,一件衝碎西加.泰勒三觀的事情發生了!隻見眼前優雅清貴的皇後,忽然溫柔地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上畫中人的臉,指尖順著發絲往下勾勒。她撫摸的人不是皇帝康斯尼德,而是那名麵容模糊的年輕人!轟隆。偏殿針落可聞的死寂中,西加仿佛聽到耳邊炸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響。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和動作,對於個個心眼長在腦門上的皇族成員來說,隻需要這一個微小的撫摸,就能揣測出當事人背後的情感。所以西加不敢相信,心裏滿是天都要塌了的那種震驚。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母後是因為仇恨皇帝的移情別戀,才會日夜凝視著這幅壁畫,將怨憎深刻於心。哪想到母後竟是對另一個人可質問的話還沒能出口,皇後突然轉過了身。仿佛根本沒有看到皇太子如同裂開的表情,她開口詢問:“你為什麽沒能殺死他,西加?”西加還未反應過來,心裏又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皇後便笑著重複了一遍:“你為什麽沒能殺死陸司澤?”夫人的嗓音不急不緩,充斥著貴族才有優雅和從容,可說出的話,卻蘊含著令人膽寒的深意。“母後?您在說什麽?我有點聽不懂……”西加此刻隻感覺頭暈目眩,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在他的潛意識裏,深居簡出的皇後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背後搞的鬼,也不可能知道他對陸司澤下了手!皇後看著兀自強撐的皇太子,優雅的笑容不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你想殺了陸司澤,這是一件好事。”“可要是你沒能殺了他,還在這個過程中弄出那麽響亮的動靜,就是一件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事。”響亮的動靜?西加一驚,第一反應是“在暗獄觀測站裏當眾滅口高級構建師”的事情被皇後知道了。可隻是死了一個無親無故的構建師而已,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何至於讓莫侖迪亞的皇後動怒?西加連忙追憶:想一想,他還犯了什麽錯,他之前還做了些什麽越界的事情?!忽然,西加呼吸一滯。他想起來了一件事。一件如果被皇帝發現了,哪怕是皇太子也難逃重責、乃至於會被打入深牢的事。看著臉色慘白的西加,皇後笑了,溫柔地將他散落的鬢發撥至耳後:“想起來了嗎?你還動用了皇帝的權杖。”持有皇帝權杖者,可以使用暗獄唯一且僅有一次的特權。比如,對陸司澤的精神力進行二次封閉,讓他在最初的劫囚行動中死無葬身之地。西加幾乎窒息,撲上去攥緊皇後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嚎:“不,不不不!母後我可以解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膽大包天,但我真的,我隻是太想殺掉陸司澤了……求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父皇!”“想什麽呢,傻孩子,母後怎麽會把這件事告訴給你的父皇?”皇後依然溫言細語。然而她下一句柔和吐露的話語,卻如同毒蛇一般鑽進了西加的耳朵裏。皇後:“畢竟要是沒有母後托人透露的話,你又怎麽會知道,皇帝的權杖可以啟用暗獄的特權呢?”西加僵住了。他機械般地扭頭,驚恐地看向微笑著的皇後。那眼神不像在看印象中美麗溫婉的母親,而是一頭陰險狠毒會吃人的魔鬼。你……你瘋了嗎?你誘使我去偷盜皇帝的權杖,難道不知道動用權杖是滅族的重罪?!哪怕你是皇後,哪怕我是皇太子,也不能妄圖去挑釁那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西加的腦子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過,他蠕動嘴唇,尖銳的質問幾乎堵在嘴邊。可正是這個時候,侍從突然過來傳膳。侍從說,皇帝康斯尼德得知皇太子進宮,非常高興,想要三個人一同享用家宴。聽到這話,西加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如同驚弓之鳥般繃緊渾身的肌肉。“怕什麽?”皇後發覺他的無措,似乎樂觀地輕笑了兩聲,“大不了就是被發現,然後被下獄罷了。”西加聽著皇後的笑聲,隻覺得毛骨悚然。去往皇帝寢居的路上,皇後忽然關心起了西加的心事。皇後問:“之前還沒問過你,你為什麽非要殺了陸司澤不可?”西加差點心髒驟停,下意識去看皇帝親侍的反應。然而侍從眼觀鼻鼻觀心,滿臉漠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啦。”皇後捂嘴偷笑,“都知道你討厭陸司澤,這又不是什麽秘密。”縱觀西加.泰勒這放浪形骸的一生,從未像今天這樣被打擊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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