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把車停下,門口澆花的管家看到他回來,眼神詫異,急匆匆地往裏走,看來準備通知宋海寧。路飲不急不緩跟在他身後,比管家先行一步推開門,大廳內的幾人聽見動靜齊齊抬頭朝他看來,歡聲笑語戛然而止。熱鬧的氣氛被瞬間冰凍。路飲的目光在前廳環視一圈,緩慢落在坐在沙發正中的、被宋家人熱情包圍的江泊煙身上。江泊煙的手臂被宋央親密挽住,臉上的笑容來不及褪去,被路飲這樣注視,一股心虛感頓時油然而生。“好久不見。”路飲勾唇。江泊煙一個激靈,手中的茶杯被他打翻在地,猛地推開宋央從沙發站起,手腳無處安放,頭一次感到局促不安。見鬼!宋央的後腦撞上靠背,一陣目眩,疑惑抬頭:“你怎麽了,不就是路飲他”“我討厭他。”江泊煙怕露餡,壓低聲音打斷他的話,又重新坐了回去。路飲走進大廳,宋海寧重重冷哼一聲,裝模作樣道:“還知道回來,不孝子,不打招呼就離家出走,以為我不舍得揍你?”“宋伯。”江泊煙眉頭緊皺。像是這才意識到有外人在場,宋海寧微笑道:“真是抱歉泊煙,實在是我家這小子太胡鬧,讓你看了笑話。”路飲從他麵前經過,江泊煙尷尬地笑笑。上了二樓後,在走廊停留片刻,等確定沒人上樓,路飲推開宋海寧臥室,在他的外套上找到幾根殘留短發絲,為了保證準確性,又剪下一些牙刷軟毛。之後他回到自己房間,一推開門,空氣嗆人,太久沒人打掃,四處落下一層淺灰,路飲伸手揮開麵前浮塵,用行李箱打包了部分物件,就準備離開。“路飲,站住!”他剛推著箱子出門,守在外麵的江泊煙忙出聲喊他。他一麵左右張望,一麵放下插著兜的手,大步朝路飲走來,又在一米遠外猶豫地停下腳步。和剛才客廳裏熱鬧的環境做對比,他就覺得現在獨自拎著行李箱離開的路飲有些……孤零零的。該死的,居然生出了一種類似於心疼的荒謬感覺。第十二章 江泊煙不說話,隻一言不發地看他,眼神複雜。路飲的耐心在等待中消耗殆盡,拉著行李箱正要越過他離開,江泊煙這才終於回神:“等等!”他下意識伸手想捉路飲肩膀,被他避開後麵上掛不住,語氣不善地吐槽:“臭毛病,喂,好端端的搬什麽家,你就是性格太糟糕,所以在家裏才那樣得不合群,就連宋伯都……覺得你討厭。”路飲不回他,江泊煙的一身壞脾氣又有死灰複燃的跡象,臭著臉跟在他身後,還要左右張望生怕宋央突然上樓發現端倪,煩得不行:“你給我站住,操操操,聽到沒有,路飲,我在跟你說話!好吧,我其實就是想問你,行李箱重嗎?”話音剛落,滾輪聲戛然而止。路飲拉著箱子回頭,若有所思打量他,江泊煙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又惱火:“問你話呢,啞巴了?”“你的意思是。”路飲說,“想幫我提行李?”江泊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脫口而出就成了這樣,現在被路飲問,打死也不想承認。“我隻是想看你笑話。”路飲輕笑了一聲,毫不掩飾笑聲的諷刺:“有時候我覺得,江泊煙,你真是純情得讓我感到意外,是因為情感經曆一片空白,所以看上去才。”他稍稍停頓,露出疑惑:“才像那麽不會談戀愛?”江泊煙的臉頓時拉了下去。在他眼裏,“不會談戀愛”這樣的差評,就像在床上對男人說你不行一樣可怕,江泊煙以前從來沒被人從這樣的角度批評,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反擊。路飲說:“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可真聽話。”“隻有狗才聽話,別自作多情。”江泊煙回過神來,“我就是看你可憐,同情心泛濫才想理你。但是承認吧,路飲,像你這樣討厭的人,沒有人會願意喜歡你,你就是活得很失敗。”路飲對他這番話無動於衷,等他說完扔下句“蠢貨”就要走。江泊煙見狀邁腿想追,餘光瞥見準備上樓找他的宋央,腳步生生被他逼停,隻能壓抑胸口怒氣,目睹路飲揚長而去。宋央跟路飲擦肩而過,見到江泊煙時眼神一亮,習慣性抱怨一句:“看到他就覺得晦氣。”江泊煙沒理他,轉身朝著長廊深處走,宋央見他神色不善,心中了然:“剛才他又惹你了?”江泊煙沒好氣道:“他哪天沒惹到我。”說話間他已經來到一扇門前,稍作猶豫抬手推開,他知道這是路飲的臥室,但還是第一次踏入其中。宋央麵露疑惑:“你想幹什麽?”房間裏的東西大多都被路飲搬走了,所以這才沒上鎖,裝修是很簡潔的黑灰色,不像宋央那樣精心裝飾。江泊煙環顧四周,腳步一頓。宋央以為他要惡作劇,幸災樂禍地跟著進去,卻見江泊煙將兩指並攏,搭在櫃麵上輕輕一劃,再抬手放在燈光下,盯著久久不言語。“你在看什麽?”“灰塵。”江泊煙喃喃,他冷著臉碾掉指腹的髒東西,“沒人打掃?”宋央說:“不知道,可能阿姨忘了。”江泊煙回身看他:“聽說宋伯每天讓人打掃我的客房。”“你和他又沒法比。”宋央麵對江泊煙連番的質問,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古怪,“哎呀,別管他了,反正他離家出走,都說了不會再回這裏住。”江泊煙壓下心頭煩悶,繼續漫無目的地在房間走動,路飲帶走了很多東西,他一無所獲,正失望時忽然看到一本掉落在縫隙的相冊。他過去將它撿起,翻開來看,宋央也跟著半蹲下來。相冊很薄,就幾頁,全是路飲和一個男孩的合影,又摟又抱,牽著手跑,狀態肉眼可見得親密,看得江泊煙心中大為惱火,捏著相紙的力道驟然收緊。“他是誰?”他盡量維持語氣的平穩。男孩很眼熟,總讓他覺得在哪裏見過。宋央搖頭:“沒見過。”江泊煙的目光始終沒從那幾張合照上移開:“難道是他的發小?”該死的發小,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發小的重要性。就像他和宋央。尤其,路飲還是一個gay。“好像是有一個。”宋央的記憶被觸發,想起了聽說的一些事,“對,他以前有一個差了幾秒出生的發小,所以關係很好,但是那個人早就已經不見了。”江泊煙挑眉:“死了?”宋央漫不經心道:“或許,也可能搬家了,總之從來沒有見過他,他們應該早斷了聯係。哦對,那個男孩,我記起來了”他臉上帶著明顯嫌惡:“有一次,應該六七歲的時候,媽媽帶我來家裏玩,當然,那時候這裏還不是我的家,然後我看到路飲,在花園裏和他又抱又親的,應該就是他,路飲沒有其他朋友。”“又抱又親?”江泊煙氣得頭暈。沉浸在幸災樂禍的情緒裏,宋央沒注意到江泊煙身上的反差,拿著相冊又翻過幾頁:“你說他這發小是不是長得還不錯,說不定,路飲之所以發現自己是個gay,就是因為他。”江泊煙的頭更暈了。他猛地把相冊合上,用力拍在了桌上。宋央被他嚇了一跳,不由抱怨:“你今天好奇怪。”“我恐同。”江泊煙心煩意亂地站起來,“我就是覺得惡心,惡心,你懂我的感覺嗎,以後少在我麵前提起路飲!”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來到樓下時宋海寧正在喝茶,因為路飲剛才的突然到來,讓這位一向以儒雅示人的偽君子差點破功,此時正神情不悅地皺著眉,見到江泊煙下來,才熟練地擠出一副熱情笑容。“泊煙。”他放下茶杯,招呼江泊煙。江泊煙走到他麵前,他平日裏一向尊重宋海寧,但今天見到他臉上擠出來的笑,就有那麽一點心理性惡心,幹脆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路飲最近住在哪裏,我有事要找他。”宋海寧一怔:“怎麽,是不是那個臭小子又惹了你?伯伯會幫你教訓他。”“不用。”江泊煙說,“我打算自己解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可惜宋海寧對那不是自己的種毫不關心,壓根不清楚路飲行蹤。他暗中和宋央對視一眼:“那個臭小子一直獨來獨往,上大學後叛逆得厲害,還學著人玩同性戀,就算我是他親爹,現在也管不住他。至於他住在哪裏,抱歉啊泊煙,我還真沒什麽消息。”江泊煙煩躁地撓著發,語氣陰森:“宋伯平時應該好好管教他,別讓他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傳出去不好聽。”他怕露餡,補充:“我是在關心小央的名聲。”宋海寧便有耐心地笑:“泊煙有心了,這件事宋伯會處理,一定不會讓那小子在外麵胡來。”等江泊煙離開,宋海寧臉上的笑容不見蹤影,他讓宋央跟著進書房,沒好氣道:“路飲最近在幹什麽?”宋央嘟囔:“爸!我和他又不熟。”宋海寧閉目沉思:“泊煙今天怎麽特意提起路飲,不對勁。我問你,有沒有把路飲不是你親哥這件事和他說,我提醒過你,不準透露出去。”宋央搖頭:“爸爸你放心,當然沒有。”宋海寧用力拍了一下桌,後悔不已:“真是礙眼,當初就不該心軟留下他這個禍害,養不熟的白眼狼!”說著,他狹長的眼底閃過一絲惡毒:“既然他喜歡男人,那就幹脆找個男人讓他聯姻!”宋央瞪大眼睛:“聯姻?爸,你就不怕”宋海寧高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我會好好地給他挑一個男人,保證讓他再也掀不起什麽風浪。至於神路,爸爸都會把它留給你。”宋央聽得心頭火熱,不過保持理智:“他應該不會同意聯姻。”宋海寧揮揮手:“這件事我會看著辦,真不行,就把路玫那個死人搬出來,他可一直都是個孝順孩子,哈哈。”宋央眯眼,忍不住也對未來產生期待。隻要能夠解決路飲,神路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從宋家驅車離開後,路飲找到一家親子鑒定機構,提供樣品鑒定他和宋海寧的血緣關係,之後開車回了家。談墨今天有事回了藍湖,路飲整理完那些行李到深夜,洗漱完準備入睡時,睡前江泊煙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他沒接到,之後就收到了對方的短信轟炸。顯然是用手機當場拍的照片,江泊煙截下幼兒園畢業照裏談墨的頭像,發來問他:“這是誰?”等不到路飲回複他,他又連番地問:“發小?”